几人匆匆赶至县衙,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丁辛的房间。屋内大夫已经给他包扎好伤口。丁辛敞着怀,左肩露出一节纱布。见到张辟彊和戚潆进门,他连忙拢了拢衣服,起身道:
“二公子,戚公子,怎敢劳烦您二位跑一趟?”
“快坐下。”张辟彊问道,“丁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一点儿小伤,没想到这伙贼人敢来劫囚,幸好没被他们得逞,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向二位交代。”
“不关你的事,”张辟彊安慰道,“丁兄你安心养伤,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伙贼人,尽快破案。”
二人看过丁辛便随引路的衙役前往偏堂。
戚潆走在前面,回头见张辟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
“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我刚进门时。隐约看到丁兄左肩缠着纱布,昨天交手时,你是不是伤了一个黑衣人的左肩?”
“......”戚潆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也许只是巧合,丁辛没有理由这么做。”
“阿潆,见过丁太守后劳烦你向大夫打听一下丁兄的伤势,希望是我多想了。”
“好。”
东平陵县的县令姓高名添,算不上多精明能干,最多有些小聪明,凭着和丁太守的翁婿关系坐上县令,这些年无功无过的也就过去了。此时,县衙偏堂里,高县令正搓着手来回踱着步。不时地瞟几眼上座的中年人,颇有些焦急。
“岳父大人,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您说那张辟彊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吧?”
“贤婿,稍安勿躁。”丁太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虽说出了些纰漏,但也算补救及时,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为何一定要张辟彊掺和到这件案子中呢?”
“曹庄的游缴出的主意,说当年先是留侯张良保住惠帝的太子之位,没少帮着吕后出谋划策,后来张辟彊建议陈丞相迎合吕后,拜外戚吕公、吕产为将军、大臣,更加巩固了吕氏的地位。如今有此良机,自然让他们窝里斗一斗。”
“岳父大人英明。”高县令恭维道,“那戚潆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
“案子报上来时,此人正在我府上。他虽年纪轻轻,却解决过不少棘手的案件。而且当时也不知此案牵扯许多,他说要帮忙,我便顺势应了,量他一个人也翻不了天。”丁太守捋了捋胡子道,“先静观其变,目前首要的是盯住张辟彊,难得一盘好棋,棋子可得听话。”
“是,岳父大人。那如果他查到什么线索?”
“这里是你管辖的地界,不论是谁查,自然只能查到该查到的证据,抓到该抓到的凶手,不是吗?”丁太守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对了,那边有什么动静?”
高县令快步走到顶太守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已经进城了,饵也抛出去,就等鱼儿咬钩了。”
“很好。”丁太守冷笑道,“到时就等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只管看场好戏。”
“大人,张公子和戚公子到了。”一个衙役来报。
“哦,快快有请。”翁婿对视一眼,立即止住话题,高县令往外迎了两步。
“两位小公子辛苦,辛苦。”
“见过两位大人。我们刚才探望过丁兄,其他人没事吧?”张辟彊回礼道。
“都是小伤,无妨。”高县令摆摆手道,“到时这件案子,两位可有什么看法?”
“一时还没有什么头绪,我想先验一下尸骸,找寻更多线索。”
“来人啊,带张公子去殓房。”高县令唤来衙役,“有劳二位。”
往年即便发生什么大案,衙门的殓房也不会超过五具尸体,如今一下被三十多具尸骸塞得满满当当,让人走在院子里就好似感受到那满屋子的怨念。饶是张辟彊见多识广,在踏进门槛的一刻,也感到凉气逼人。他定了定心神,专心检验起来。
三十多具尸骸早已没有了血肉,被挖出来时也残缺不全,仵作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将尸骸复原。死者均是成年男性,死亡时间约在四五年前,死因各有不同,有些刀剑弓箭所伤,有些是重物打击所伤。张辟彊仔细检验完每一具骸骨,看起了衙役送来的卷宗。
戚潆进门时,张辟彊还沉浸在思考之中,戚潆也不打扰他,只倚着门框看着。张辟彊工作的时候很专注,和平时随性的样子大不一样。不对,戚潆摇了摇头又想到,这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散漫,但看问题却很准。到现在为止,除了刚见面的时候自己仗着知道他身份的优势赢了一局,便几乎处在被动状态,再这样下去自己可真就成了跑腿儿的了。
打人一进院,张辟彊就看见了。只是刚发现些线索,脑子灵光一闪便想等一等再打招呼。谁知等他回过神时,就见那少年正眨巴一双桃花眼瞄着自己,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第一次见戚潆,张辟彊就觉得这人眼熟,若不是曾经相识,那便是一见如故了。本以为会是个木讷严谨的性子,没想到反还输了先机。本着从哪跌倒从哪爬起的优良精神,张辟彊放下卷宗、理了理衣襟,信步走到戚潆面前,伸手晃了晃,说道:
“小公子,被二爷我认真专注的样子吸引住了?”说罢,还得意地挑了下眉。
戚潆被眼前的袖子拉回思绪,刚回神入耳的便是一句自卖自夸的话。他揉了揉眉心,轻笑道:
“嗯。谁让这满屋子有血有肉能走动的就你一个。”转身走入院中。
“......”张辟彊感觉自己心脏又疼了一下,缓了半天神,才道:
“这算承认了?”
“哎,阿潆。”张辟彊追上去问道,
“你在去曹庄之前查验过尸骸没,有什么发现?”
“我不会验尸,只看过卷宗。但是同尸骸一处挖出的珠宝有些不妥之处。”戚潆放慢脚步,等了等张辟彊。
“怎么说?”
“仵作检验说死者至少死了五年以上,可那些珠宝的成色可不像埋在地下五年之久。而且那些珠宝中不乏名贵物件,不像寻常人家之物。丁太守已经派人调查珠宝来源。你有什么发现?”
“从骸骨上看,死因多种。有刀剑弓箭造成的痕迹,还有大面积骨骼塌陷断裂,是重物所击造成的。同时死亡,死亡原因却不同,很像是中了机关埋伏。若加以珠宝佐证,很容易让人推测是团伙盗窃珠宝时被机关所杀。”张辟彊继续说道,“之前在曹庄那时你也发现了吧。虽然经过雨水冲刷,但还是留有痕迹。若是五年前埋下的尸坑刚被挖开,土质应该和疏通水渠是一样的。我们那天所见明显是近期内挖开填埋,到官府开挖已经是二次了。有人故意将尸骸掩埋在乡民挖水渠的必经路上,引人发现。”
戚潆停住脚步,说道:
“今年雨水多,乡民临时起意要挖疏通渠道。我倒觉得是之前的藏尸地点出了什么问题,让凶手不得不转移,却恰巧被发现。”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张辟彊点点头问,“丁兄的伤势什么情况?”
“问过了。”戚潆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是我那剑造成的。”
“你确定?”张辟彊盯着戚潆,见他点头,便说道,“看来是我多想了。走吧,看看高县令那边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