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洵独自一人快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紧紧攥住身后的巨型包袱,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各位英雄好汉,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们去找谁,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忽地一阵风吹过,他手中的灯笼跟着晃了晃。前面传来“嘎达”一声响动,曹洵吓得停下脚步,缩着身体颤声问道:
“有人吗?谁在那里?”
他低头稳了稳灯笼,咽了咽口水。刚待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原本寂静的道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声粗重的喘息声。曹洵觉得自己就好像过年时他娘手里那只待宰的母鸡,想扑腾却扑腾不动,只能任由着身体越来越僵硬,牙齿上下直打颤,冷汗沿着额头滴落下来。
“还我命来——”这一声凄苦悠长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的话音终于将曹洵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扯断,他“嗷”得一声,“腾”得窜了出去。
身后的鬼影自是不愿放过他,往前赶了几步,抬手一刀横劈过去,曹洵身后的胖包袱瞬间被“开膛破肚”,漫天的草絮涌了出来,待几个鬼影穿过“草絮阵”,曹洵早已跑得快没影了。
“追!”一人摆手下令道。
戚潆和张辟彊赶到时便看到这样一幕:最前面一个人形连滚带爬地往前蹿着,嘴里直喊着“鬼啊,救命啊——”,后面追着五六个黑衣蒙面人。眼见来了人,黑衣人加快了攻势,为首那人急赶两步,一剑刺向曹洵。
“铛”的一声,戚潆横剑一挑,挡在二人中间。黑衣人稳住身形,手腕一转,当头一剑劈下。戚潆略一后退避开剑锋,左手顺势将一推曹洵,后面跟上来的张辟彊立即一托一带将曹洵稳住,提剑挡在他身前。
“阁下何人,深更半夜在此装神弄鬼,追杀普通百姓?”
“这些乡民动了吾等埋骨之地,拿了吾等的东西,害吾等变成孤魂野鬼,特来索命——”
“别吾等吾等了,糊弄谁呢。谁家的鬼还用脚走路,提着刀剑砍人?您几位能有点身为鬼的骨气,吸口气儿就把人魂魄勾走啊?”张辟彊抢白道。
“别,别让他们吸气儿,别勾我魂儿——”曹洵在身后不安分的扑腾着。
“你闭嘴。”张辟彊回头白了一眼不住鬼叫的曹洵。
“嗖”的一声,一个黑衣人趁张辟彊回头暗中射来一镖。
“小心!”戚潆正欲提剑回挡,却被为首的黑衣人拦住。好在张辟彊听到提示立即一转身,飞镖堪堪划过他的腰侧,几人又战在了一起。
戚潆和张辟彊都是用剑之人,剑法却各有不同。一个犹如沙场征战,大开大合,一个好似山野侠踪,潇洒自如。十几回合过后,黑衣人渐渐抵挡不住。
“在那边!”这时远处传来火把的亮光及衙役的声音。其中一个黑衣人脚下一滑露出破绽,被戚潆一剑劈伤左肩。
“撤!”眼见同伴受伤,为首那人挡下戚潆一剑,急命众人撤退。
“他们走了,你得留下。”戚潆手腕一抖,原本被挡住的剑随之反折,犹如灵蛇一般向前探去,剑尖直抵黑衣人咽喉。
“漂亮!”张辟彊赞叹道。想了想复又提醒道,“小心他自尽。”
“哼!”黑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看他好像没那意思。”戚潆顿了顿道。
“呃,你能想开更好。”张辟彊试图缓解尴尬,“算了,快回去吧。你也别嚎了,没有鬼啊。”说着边拖起瘫软在地的曹洵。
几人没走出多远,便和带人前来支援的游缴会合了。
“诸位受惊了,在下失职。”游缴恭敬道。
“无妨,这次我们也有收获,抓到一个装神弄鬼的黑衣人。”张辟彊观察着游缴,却未能从他脸上发现任何波动,“大家也都辛苦了,先把人带回去,严加看管。”
“是!”
“哎呀,公子,你们这是去哪啦?”众人回到亭长家刚好撞上正急匆匆出门的丁辛。
“哟,醒啦,快跟上吧。”张辟彊显然没心情调侃他,走了两步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将曹洵往戚潆身前一推,说道:
“分头行动,这个交给你了。”
“哎。”戚潆伸手接了曹洵,待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到张辟彊那一闪而过的后摆。戚潆无奈只得带着曹洵回了房间。
待曹洵坐定后,戚潆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说道:
“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公子。”曹洵的声音还是有些抖。
“我叫戚潆,和你一样是个普通百姓,亭长去审那个追杀你的蒙面人了,我在这陪陪你。”戚潆将杯子推到曹洵面前,“喝点热水。”
“谢谢,谢谢。”曹洵接过水,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追杀我的是人,不是索命的恶鬼?”
“自然,怎么会是鬼呢?难不成你干了什么坏事?”戚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干坏事。”曹洵一拍桌子,“蹭”得站了起来。
“你别激动。”戚潆喝着水悠悠说道,“来,坐下。我听说你们亭里夜晚戒严,你怎么大半夜还在外面闲逛?”
“谁闲逛了。”曹洵依言坐下,“还不都是因为我堂哥。”
“你堂哥?”戚潆配合地问道。
“嗯,我堂哥叫曹兴,前些日子失踪了。”曹洵将事情娓娓道来。
另一边,游缴命人将黑衣人暂时关押在柴房,明天一早押解进东平陵县。张辟彊唤来一个衙役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屏退他人进了柴房。黑衣人盘膝坐在茅草堆上,双手被锁着,脸上的蒙面巾也被摘了下来。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了一眼便双目紧闭,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张辟彊也不在意,在他面前找个地随意一坐,说道:
“游缴已经派人去追你的那些兄弟了。”
“哼,他们是追不到的。”黑衣人冷冷一笑。
“哦,你倒是自信,不过追不追得到你说了不算。”张辟彊笑道,随后从身上解下一个划了道口子的布袋,“你猜这是什么。”
“......”
黑衣人看了一眼,却不言语。
“来,给你看看。”张辟彊从破口处抖出一点白色粉末,“这种粉有特殊味道,人虽闻不到,狗却能闻到,沾到衣服上很难弄干净。它还有个别名叫追踪粉。刚才在打斗中你的同伴用飞镖割破了它,我们在场的人身上都会沾上它,尤其是受了伤的人。我们来猜猜,追到他们会用一个时辰还是一炷香?还是这会儿已经追上了?”
“......你想怎么样?”良久,黑衣人问道。
“如果你配合的话,我可以做主不为难其余人。”张辟彊站起身来俯视着他。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役敲门进来道:
“公子,据来报,已经发现其余黑衣人的踪影,正在全力追捕,请大人放心。”
“好。”张辟彊应道,“到你做决定了。”
黑衣人猛地看向张辟彊,眼中似要蹦出凶光,片刻后,他又卸了劲般低下头。张辟彊对衙役摆了摆手,笑道:
“可以开始了吗?”
“你是说,你堂哥是挖到骸骨的乡民之一,而且从那以后便有些反常。”这边戚潆好奇问道,“如何反常?”
“起初,我堂哥总是胆战心惊的。”曹洵慢慢回忆道,“我们都道他是被吓到了。后来惊动了官府,游缴带人来查,我堂哥便心神不宁的。嫂子说他在家说了不少胡话,什么死定了,贪心之类的话。再后来有一天,我堂哥从外面回家叮嘱嫂子照看好孩子,当天夜里便失踪了。”
“照你这么说,你堂兄倒像是提前知道自己要失踪似的。”戚潆若有所思道。
“我堂哥一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说不定就是被今天那些坏人抓走了。”曹洵哽咽道,“不然他不会留下我嫂子和孩子不管。我侄女四岁,小侄子才两个月。自从堂哥失踪后,邻里邻居都说他被勾走了魂,说犯忌讳都疏远我嫂子,害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我爹娘常让我给她一家捎点东西,帮衬一下,又怕邻里说三道四,我只好偷偷摸摸在夜里把东西放她家门口。我今天本想把家里的布衾拿给我小侄子铺,能软些,结果也被砍烂了。”曹洵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抹抹眼泪。
“你爹娘和你都是好人,能在危难时候帮助别人很难得。你们在你堂兄家中变故之时仗义相助,自己也会有福报。”戚潆伸手拍了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道,“就像今天,你要是没背着要送小侄子的布衾,被砍烂的就是你了。”
曹洵一想那场面,不由得抖了两抖,“可我吓得腿都软了,特别丢人。”
“我觉得你特别勇敢,特别能干。要是没有你,今晚我们也抓不到那些装神弄鬼的人。有你的帮忙,我们一定能尽快破案,早日让你堂哥回到你们身边。”戚潆继续宽慰道。
“嗯!”曹洵用力点点头。
虽说今晚受惊过度,但曹洵毕竟是个少年人,放松下来后便觉困意上涌。戚潆让他先睡,自己则继续等着张辟彊。
“咚咚”约莫一盏茶时间,房门被敲了两声,张辟彊探头进来,目光转了一圈找到坐在桌边的戚潆,说道:
“来我房间,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