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涂山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是什么很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了。

球球见他虽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却一点都不受挫,毕竟,像他们这样身份低微,长的还不好看的小妖,在这花蘼市出路极少,相熟的人和妖更少,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岂会放过,他兴致勃勃又问道,“你想吃什么,我们可以给你做,大人们吩咐了,要我们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涂山霸面无表情地想,照顾得好好的,是怕黑了瘦了就不好看了嘛,那自己偏偏就不能随了他的意,他摇了摇头,“我不饿,什么都不想吃。”

球球讶道,“怎么可能不饿,自从你来到这里,就没有吃过东西呢!”

墨墨也道,“是啊是啊,饿坏了你,我们可担当不起。”

就在此时,一阵阵香味顺着窗棂飘了进来,浓香扑鼻,涂山霸的狐狸鼻子怎会闻不到,肚子不禁“咕咕”叫了两声,实则,妖族的食量惊人,他又是一只即将成年的,怎么会不饿呢,他为了掩饰失态,便问道,“是那些老鼠们要开饭了吗?”

球球忍着笑意道,“不是不是,大人们爱生吃,这些做熟的饭菜是灰鸠大人要招待贵客的。”

墨墨走到窗户旁,使劲耸了耸鼻子,却道,“球球,我这鼻子不好使,你快来闻闻,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球球笑骂着走了过去,“你们长虫有鼻子吗,我来闻闻...”,他说着也使劲吸起了鼻子,“哎...这些味道太刁钻,我也闻不出来了。”

涂山霸靠在了墙上,闭着眼睛淡淡道,“花椒煸兔,孜然烤鹿,还有迷迭香炖鹌鹑。”他是一只嘴刁的狐狸,别的狐狸都简简单单生食一顿,他却要母亲费好大的心思来烹饪熟了。

球球又吸了吸鼻子,道,“对对对,是这三样,听说灰鸠大人要宴请的是浮生堂的堂主、断骰阁的阁主,还有不夜坊的坊主,他们分别是一只吊睛白额虎、花斑金钱豹和雪青玉面狸,爱吃的就是这些呢。”

涂山霸听着这一个比一个怪异的名字,死灰一般的心不禁来了点兴致,“浮生堂?断头阁?不夜坊?”

二妖回到了涂山霸身边,明知故问了一句,“没听过罢?这三处地方可是这花蘼市排面最大的,即便是来头再大的贵客去了,都要规规矩矩的,没人敢生事的。”

涂山霸心道,这巨鼠不好生将自己剥皮,在这些请客吃饭是为哪般,他也懒得再多想,摊着软绵绵的身体就地便躺了下去,听着外间鼠爪敲在地面上来来回回的声音,他知晓,他如今不但法力尽数被封,被看得也极严,根本没有逃出去的丁点可能。

几声粗暴的敲门声吓了两只小妖一跳,外间传来一只鼠妖粗声粗气的喊声,“屋里的两个小妖,出来帮忙,厨房里人手不够了。”

球球和墨墨对望一眼,再看看摊在地上的涂山霸,但见其抬起一只手对着他们无力地挥了挥,意为好生去罢,球球圆眼一睁,喜道,“那你等着,我们帮完忙,顺便给你带点那个什么煸兔烤鹿的回来给你吃!”

两妖欢天喜地便出门去了,门外那鼠妖呵斥连连,赶他们去了厨房。厨房里多是些粗手粗脚的鼠族,正乱成一团,那指挥着的鼠妖是只女鼠,化了人形,穿一身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描了眉点了唇,一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大声呵斥着,球球和墨墨常做伺候人的杂活,手脚还算干净灵活,被那女鼠看中,便教他们领着上菜去。

二妖不敢耽搁,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便去了大堂,却见那八仙桌已然是高朋满座,皆是这花蘼市里有头有脸的人,虎豹狸三妖位列上座,皆是华服在身,满身贵气,球球和墨墨甚少见过这等大人物,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那虎妖是个方脸阔耳的威武蛮汉,豹妖是个一脸精明的俊俏青年,狸妖则是个长得极好看的年轻女子,客人们都到了,只是鼠族的族长灰鸠却还未入席。

球球和墨墨上完了菜,便被高阶鼠妖们喝退了下去,他们出了大堂沿着走廊往厨房走,想偷偷拿些吃的带给那狐狸,刚要转过一角,却听见有人声传来了,不是方才那些鼠妖的呵斥声,倒似是两人在窃窃私语,那声音也不陌生,正是鼠族族长灰鸠,但听他说,“两位道长,这化功符箓当真两张就够了?”

一男子低声回道,“这是我师父研制的高阶化功符,只一张便曾教一千年熊精当场现形,即便那三妖道行再深,两张足矣,灰大仙放心便是。”

灰鸠似有犹豫,顿了顿,又道,“我能请来那三妖着实不易,务必要一击即中,道长莫不如再多赐几张?”

又一男子沉声回道,“你莫非是不信我茅山道法,说了两张足矣便足矣。”

灰鸠忙连声致歉,道一声“多谢”,便不再说。耳听其脚步声便在转角处了,球球和墨墨只吓得魂不附体,他们这可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若被撞破,说不定要被灭口呢,两妖转身便欲跑,却定然是来不及了,本已是抱着必死的心了,忽觉背心被人轻拍了一下,接着身形一滞,五识俱失。

张朔往两只小妖背心拍完丧识符,忙再次敛起气息,却已然来不及了,灰鸠端着一壶酒走上前来,喝道“是谁”,一双鼠目环顾四周,妖气已然大盛,只是张朔的隐身法乃是张天师嫡传的,若非为救这两只小妖,即便是五仙之一的灰鸠也决然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鼠妖们闻声赶来便搜寻起来,这院中本就气息杂乱,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眉目,灰鸠又急着宴客,便交代妖们要好生搜查,自己匆匆去了。

鼠妖们得了令,一时间都化为原形,钻天彻地、上梁跑瓦起来,张朔心道不妙,这般搜法,早晚会被发现,那两只小妖中了丧识符从这世间被隐去踪迹,几个时辰后会自行化解,倒无须担心,他隐身进了一屋暂且避过,可不多时,那些鼠妖便开始挨个进屋搜寻了,张朔只好画符穿墙而过,好在这院中空屋子众多,他一路躲得倒也不慌不忙,再次穿过一堵墙,他正欲疾行而过,脚下却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俯眼一看,一道红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倒教他一惊。

涂山霸听见这院中鼠妖乱窜,本也无动于衷,岂料忽而被人重重踢了一脚,他移开遮住双目的胳膊看时,就看见了一道修长身影和一张人脸慢慢现出,屋中灯火不慎明亮,他撑起胳膊想看个清楚,才觉这张脸他不久前刚见过。

“你是...”他话还未出口,便被人一手捂住了嘴巴,那人手劲极大,将他一张脸按得变了形。

张朔皱着眉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出声,涂山霸便也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些鼠妖们要找的正是这张天师的爱徒。

门外有鼠妖在叫喊,只是,他们似乎得了令,不得轻易出入这间屋子,是以没敢进来,只拍了拍门问道,“屋中是什么动静?”

涂山霸见张朔紧紧盯着他,有几分难为情,他拨开他那只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冲着门喊道,“你们想饿死我吗,这么久了也不给我送些吃的来。”

那门外的鼠妖听罢,骂了一声便走了,待那两只鼠爪敲打石头地面的声音远了,张朔这才从少年脸上抽回那只手,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在这?”一样真切的惊讶。

涂山霸依然浑身无力,只得靠在墙上,他见张朔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便道,“我在世间众生眼里,是不是已经死了?”

张朔点了点头,他下山之时,青丘的那场大火就已经熄灭了,他在兜率宫修行数个日夜,却还是难以证道突破,上清境分明已近在眼前,他却难以寻到那一丝天机,于是,他禀明了师尊张天师,便下山来了。甫一下山,便就听闻那场关于妖族的变故铺天盖地而来。

先行刺杀张天师,再图谋鹊山山系,更经年打压同为五仙的黄灰两族,青丘涂山氏野心昭昭,黄灰两族不忍压迫,又不甘受其威胁,掀大义共伐之,涂山氏冥顽不灵,铁证面前仍无悔改之心,更率狐族垂死反抗,终是天道难容,降天火于青丘,灭了狐族。

涂山霸苦声笑了笑,又问道,“那你信吗?外面传得那些,你们天师教会信吗?张天师又信吗?”

张朔不敢说自己有几分相信,却也一时找不出什么不对来,毕竟,有茅山派的佐证,似乎不得不令众生信服。他跟着两个茅山道士已经几个日夜了,便是无意间听那其中一道人说了句,这世间再无青丘涂山氏,他顿时便想,师父交由他的那两颗狐族秘宝,他该交给谁,可眼下看来,涂山氏还未断绝。

他单膝跪地俯下身离着涂山霸近了些,见他面上一片死气,那日在伏魔殿里所见的那双狐狸眼也成了两颗寻常珠子,料想他受了不少折磨,再探他身上妖气全无,想是被人封了法力,难怪他先前在这院中并未探查到分毫狐妖的气息,他问道,“你的双亲...”

“都死了。”

“那灰鸠...”

“留着我好剥我的皮。”

张朔不敢再多问,一道一妖沉默了一会,张朔耳听着外间鼠妖们动作渐渐平息了下去,又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办点事,便来救你出去。”

涂山霸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救我出去?”

张朔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带你回龙虎山,你如有冤屈,我师尊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那一双狐狸眼亮了几分,“当真...”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正道又如何,茅山派也是正道,却骗了我阿爹。”

张朔也犹豫了,天师教和茅山派向来交好,茅山派镇压鬼族数千年之久,于这世间苍生的功劳不逊于天师教,两派同为正统大道,按说他不该对其心生疑虑的,可下山前师父的那句叮嘱“万事须小心,遇人留三分”被他记得牢靠,想来,这也是他一路跟着那两个茅山道人的缘由,方才又见那两个道人将茅山派密制的化功符交给了那鼠族的族长,妖族借用道家功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要助其谋财害命,却是不该了,即便是在这臭名昭著的花蘼市,此等行径也太过于卑劣。

涂山霸见他不语,不禁再次闭上了双眼,道,“你救不了我的,那巨鼠修为极高,还有那么多的鼠妖,你带着我这个废物,只会托你后腿。”他说完这话,也很好奇,若是以往的那个涂山霸,哭着求着也会让这小道救自己出去的,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张天师面前,求他老人家为狐族伸冤,可如今的他,就这么甘心赴死了。

张朔望着他靠墙闭眼的模样,也有几分不解,分明是那样嫉恶如仇的性子,连天师都敢刺杀,如今怎会这样,他暗叹一声,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便又再次隐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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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