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张朔心里念着方才听来的灰鸠和那两道的私话,那化功符要对付的似乎是三只妖,这三只妖掌握着这花蘼市最大的产业,灰鸠妄图将其纳入囊中,又怕自己修为不敌,这才想先化去他们的法力,再行图谋。

方才那灰鸠已然端着化进符箓的酒水上了桌,此时怕是已将那三妖拿下了,毕竟,茅山派于符箓术法上的造诣,天师教都自叹不如,那两个道人的修为已然不低,他们的师父定也是茅山派里的高手。

张朔凝神探查,果然在重重的鼠妖妖气中发现了三种不同的妖气,甚至连其气息都能查明,分别是一虎、一豹和一狸猫,看来这三妖的法力已然被压制住且现出原形来了,他眉心一沉,便顺着那妖气的来源处去了。

他画符穿墙而过,果然便在一屋中见着了那三只妖,他们皆以原形昏倒在地,那吊睛白额虎竟是比在龙虎山上偶尔所见的那些还要雄健,那豹子一身花斑油亮生辉,那狸猫一身雪青色的毛皮像极了一团雪摔在地上,皆是罕见的道行。

张朔走上前去,待要施法将他们唤醒,那豹子却猛然窜至身前,动作之快令人咋舌,张朔出手一格,险险避开其一爪。他回过神来,便见那豹子已化为了人形,正笑嘻嘻地望着他,道,“你这小道动作快的有些不像人呢。”

说话间,地上那一虎一狸也都化了人形站了起来,那虎妖一双虎目生威,那狸妖却一双媚眼婉转,盯着张朔笑了起来,“是天师教的高徒呢,难怪生得这样好看。”她不说难怪修为如此了得,反而拿相貌说事,好似天师教历来盛产美男一样。

那虎妖走上前来,看得出来,他是三妖中道行最深的,他沉声道,“天师教弟子,来这里作何?莫不是和那鼠妖沆瀣一气的。”

张朔讶然,他甚少见到这般文绉绉的妖,便如实道,“并非如此,我知晓三位中了茅山派的化功符,是来助尔等化解的,这符不尽早解开,三位的道行定有所损。”

狸妖嗤笑一声,道,“什么化功符,很厉害吗,那贼鼠将符箓化进酒里,哄我喝了三大碗,便以为能压制住我们了?”

张朔心道不该,自古妖道便是对头,那化功符实在是对付妖族的不二利器,怎得这三只妖还能化形自如,那狸妖又道,“怎么了,没见过妖的道行深了,便不吃你们道家功法这一套了,很稀奇吗?”

张朔不敢自诩见识过人,便道,“既然三位无须我帮,那便告辞了,也请三位快些离开,此处非长留之地。”

他转身便欲走,却被那虎妖拦住,“小道长且慢,敢问你师从天师教何人?”

张朔顿了顿,道,“师尊名讳,不便告知,告辞!”他倒不是说谎,而是每一任天师自继任那一日起,他的名讳便不会再被世间众生论及,张天师便是他唯一的称呼。

那虎妖又道,“你虽没有帮上我等,但我三兄妹亦会承你这个情,在这花蘼市中,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我等便是。”

张朔只当他是说说,道了声谢,便就走了,而待他又回到涂山霸那屋,却见那屋子空了,他想起那狐子说的,灰鸠是留着他剥皮的,莫非已身遭不测。

张朔穿墙出屋,隐身疾走,院中鼠妖已然少了许多,留下来的该是为了看住那三只已然被化去功法倒地不支的妖,行至走廊,他想起了先前那两只还在丧识的小妖,默念心诀,那两只妖便被解了术法,在原地现出了身形。

球球和墨墨如梦初醒,他们亦在张朔为其施法那一瞬看到了张朔其人,跪地便求道,“这位爷,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啊,求你饶我们一命啊。”

张朔道,“我并非害你们之人,术法解了,你们快离开罢,此地不宜久留。”

球球望着眼前人,这当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族,他恍然大悟,喜道,“你是先前拍我们背心救我们性命的高人?”

“我只是一修道之人,不是什么高人。”张朔说完,便要隐去身形离开,却被二妖扑上来抓住了衣袖,“高...道长救命啊,你好人做到底,将我两带出这府邸去吧,不然我们可只能等死了啊。”

张朔被二妖紧紧扯住,见他两一副可怜相,心生不忍,想那鼠妖何等残暴,留下他两也只有等死了,便道,“你两化为原形,我负着你们出去。”

球球和墨墨大喜,当即便化成了一蛇一猬,墨墨缠住了张朔的右臂,球球则抓住张朔的左肩,他们得了一条生路,连声称谢,墨墨扭转蛇头望了一眼,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就这么走了,那只狐狸可怎么办?他不会还在等着我们给他带吃的呢吧?”

张朔心道,他说的狐狸八成就是涂山霸,便道,“那狐子已经被灰鸠带走了。”

两妖讶然,“带走了?”球球脑子转得快些,“哦...对对对,他是灰鸠大人的贵客,灰鸠大人想必已从三位大妖手中夺来了浮生堂、断骰阁和不夜坊,定是要带着他前去享乐的。”

张朔噎住了,“...他不是贵客,灰鸠要剥他的皮。”

球球一双圆眼睁大了一圈,“剥...剥...剥皮?”

张朔点点头,便开始作法隐身,这两只小妖道行浅,隐去他们的气息很容易,待他们来到花蘼市大街上,又是各种混杂的妖气扑面而来。他先前小心跟踪那两个茅山道士,并未好生看一眼这街市,此时看来,似乎并不是世间传言的那样肮脏污秽,相反,这里的夜竟是那样的美妙绝伦。

叫不出来名字的香味好似从四面八方赶来,丝丝密密地钻进人的口里鼻里皮肤里,那长街被红黄交错的彩灯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沿街的两边,数不清的大门敞开着,灯影交错下,是人的身影、妖的身影、兽的身影、半人半妖的身影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人语的调笑声,妖兽的呼叫声,不绝入耳。张朔好生将眼前所见看了一遍,又凝神洞悉一番,惊奇地发现,这不是幻象,这一切都是真的。

球球和墨墨已经很自觉地从救命恩人的身上下来了,他们又化为了人形,犹豫着不肯离去,问道,“道长,你说...那只狐狸真的会被剥皮吗?”

张朔见问话的是那白族的凸嘴少年,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希望那是假的,却又听那蛇族的黑脸少年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他的,想去救他?”

张朔点了点头,“他...身世凄惨...”

两妖对望一眼,道,“离这里最近的是不夜坊,灰鸠大人没准会去那里,我们知道近路,让我们带你去罢,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张朔一愣,他在踏进这花蘼市之前着实没想到,这里面的妖无论大小,竟皆是这样有恩必报的仁义之辈,“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球球!”

“我叫墨墨!”

张朔张了张嘴,“球...球球,墨...墨墨。”

两妖大喜,皆出声应答。

张朔跟着两少年展开身法便往不夜坊赶去,球球和墨墨修为甚低,却也知妖命关天,不敢耽误分毫,拼了命的跑,待他们赶至不夜坊,果然见那处已然被鼠妖们占领了。

三层高的坊院华彩四溢,门楣上“不夜坊”三个烟熏火燎般的大字醒目之极,张朔停住脚步,不禁多看了几眼,其笔法和先前所见的花蘼市门楼楼牌上的字如出一辙,并且,这字非但不丑,还可以说是相当好看。

不夜坊一片混乱,张朔带着两妖便就混入其中了,但见数十只巨鼠在那梁柱木梯走廊里分散开来上蹿下跳,个个修为不低,看来灰鸠早有预谋,另有一只高阶鼠妖立于大堂之中,是领头的,便是他下令要将这不夜坊中的掌事小厮一一捉起来的。

球球和墨墨生性胆小,若是以往,见到这样打打杀杀的场面,定是溜之大吉,而现今他们跟着张朔,竟不觉得害怕。张朔见他们于此处轻车熟路,不禁奇道,“你们来过这里?”

球球笑道,“不瞒道长,我们以往在这里打过临工,只是长得不好看,管事的给了我们一笔小钱,便教我们另谋生路去了。”

张朔不懂这长得好看与否那么要紧的吗,墨墨却道,“也不怪我们,谁叫这儿的姑娘少年们都长的那么好看呢,对吧。”

球球重重点了点头,“对啊,这里可是妓馆啊。”

张朔的脚步顿住了,并没有谁告诉过他,这不夜坊是妓馆,球球见状,小声问道,“咦?道长,你以往没有进过妓馆吗?”

张朔脸一沉,摇了摇头。

两妖对望一眼,心虚起来,墨墨又问了一句,“那咱们...还找那只狐狸吗?”

张朔道,“找!”

好在这不夜坊来往宾客甚多,鼠妖们忙着捉人,眼见那些盈盈弱弱的姑娘少年们被从各自的厢房里赶了出来,宾客们亦是衣衫不整骂骂咧咧地紧随其后,张朔莫名心急,只是将这三层楼坊寻了个遍,也不见灰鸠与涂山霸的踪影。

球球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是来嫖的,八成是赌钱去了呢,咱们去断骰阁找找。”

墨墨也道,“对对对,定是赌钱去了。”

张朔不愿再这样漫无头绪地找寻,他混进人群里,便想趁机捉来一只鼠妖逼问灰鸠的去向,却见那些鼠妖又纷纷往大堂里去了。这坊内宾客妓子也皆都被赶到了那处去,大堂中央,还有些人或妖被鼠妖们制服住围在了一起,个个怒目以对,显然不服得很。

那领头的高阶鼠妖张嘴喊起话来,道这不夜坊已被那狸妖主动赠送给了灰族,自即日起便由灰族在此掌管经营,若有不服者、捣乱者,便是与灰大仙为敌。张朔见这满堂宾客皆被这鼠妖震慑住了,倒是那些小厮心生不满,骂了起来,“放你妈的屁,这不夜坊是主人一手创办,怎么会白白送给你们这些獐头鼠目的东西,一定是你们这些老鼠背后捣鬼,我们主人可不是好惹的。”

这骂声一出,便有许多小厮纷纷附和,张朔想,这些小厮口中的主人便就是那个狸妖,却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再不回来主持大局,为时晚矣。

又见那高阶鼠妖做法将那带头怒骂的小厮招到了身前,挥掌作势便要将其毙命了,张朔忙打出一符格掉那一掌,那高阶鼠妖大惊,他识得这是天师教的符箓,张朔的身份便再也隐藏不住,他闪身而出,挡在了那群不夜坊的小厮们面前,道,“灰族既已得了此地,便请放过这些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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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