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仙和道家该当和平共处,那高阶鼠妖见这小道果真是天师教弟子,一改方才疾言厉色,端出一副笑脸来,走上前来举起双爪人模人样地拜了拜,“原来是天师教的高徒,幸会幸会,既然道长说放,我等遵命便是。”
张朔见这高阶鼠妖当真喝令下去,那些小厮们瞬间便少了压制,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的也恢复了人形,张朔见状,也放松了警惕,正此时,那高阶鼠妖一双利爪倏而袭来,他们本就离得近,他闪身避过,可那鼠妖修为甚高,亦是用尽全力攻向了他,眼看就要钳住了他,只惊得他背心冒汗,虽是张天师唯一的弟子,可张朔生平也没与人或妖交过几次手,哪及这高阶鼠妖跟着灰鸠走南闯北打打杀杀。
球球和墨墨本是躲在人群里的,见张朔被那鼠妖偷袭,便要遭殃了,也不管自己修为低微,飞身便要上来扑救,“道长,我们来救你...”
那高阶鼠妖根本不理会这两前来送死的小妖,他不知这小道在这花蘼市中藏了多久,可若灰族在这花蘼市所行之事传回了天师教,那灰族的大麻烦就来了,他跟在灰鸠身边多年,这点审时度势的眼力还是有的。他方才佯装听话,也只是为了一击必中,眼看着便要得手,却见一道雪青色芒仗从身侧冲杀过来,眼前一道鲜血喷射而出,原是他那将将要抓上那小道肩臂的一只爪子齐腕断了。
“大胆贼鼠,是吃腐肉吃坏了脑子吗,敢来我的地盘撒野。”脆生生一声怒喝,正是那狸妖来了。
不夜坊的小厮们瞧见主人回来了,顿时士气高涨,纷纷大呼,那狸妖飞身前来站定身形,干净利落,狸猫亦是以动作敏迅闻名的,不逊狐族。
张朔见她道行未点损伤,更是不解,他先前以为是那三妖不愿在他面前露怯才故作那般的,原来那茅山派的化功符当真对他们无用,他方才毕竟是被这狸妖救了,上前拜道,“多谢搭救!”
狸妖娇笑一声,道,“你也救了我坊内的人,这一次便算扯平了,先前允诺你的还作数哦!”
张朔也不再说什么,退身下去,扶起了摔倒在地上的球球和墨墨,道,“我们走吧。”
那高阶鼠妖怎甘受辱,一声令下,鼠妖们纷纷展开架势围了上来,狸妖媚笑一声,高声道,“我不想与你们这些小鼠为难,只需将这断爪的留在这里,我便不大开杀戒了,可都听明白了?”
鼠妖们见头领只一击便被断了一只手,自然也怕,一时也都不敢攻上前来,看这狸猫精是个纤细瘦弱的美貌女子,原来下手这般狠辣,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狸妖却没那耐心了,媚眼一竖,一张人脸便化成了一张玉面狸猫,“还不快滚!”
鼠妖们见这狸妖要动真格,纷纷就地化形,鼠窜而去了,也不管头领下场将要如何。那高阶鼠妖见大势已去,也欲化形遁去,却被狸妖一击打翻在地,但见其玉足在那鼠妖胸口重重踩了下去,一张脸却望着张朔笑道,“鼠族无缘无故来我地盘上逞凶,你们天师教不打算管管吗?”她话中之意,是要张朔动手结果了这鼠妖。
张朔自然不耻灰族行径,可他此时却有更要紧的事,便道,“此事我自会禀明掌教真人,定会给坊主一个交代,也望坊主饶他一命,他亦是听命行事。”
狸妖本也没将这个鼠妖放在眼里,杀不杀的也没所谓,她将脚下那身躯踢开,拍拍手道,“既然你这小道这般说了,我便卖你个面子罢。”
张朔走上前去,问那鼠妖道,“你们的族长去了何处,可是带了你们先前抓来的那狐子?”
那鼠妖捡了一条命,捂着断腕疼的只龇牙,道,“灰鸠大人的行踪,我怎会知晓。”他倒不是撒谎,而是那灰鸠要去做的是换皮的私密事,怎会告知给属下们。
张朔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再向那狸妖拜道,“叨扰了,就此别过。”
那狸妖看似还有话要说,却见那小道当真便走了,这不夜坊被这些老鼠们这么一闹,贵客们都受了惊,胆小的妓子们都吓哭了,她只得留下好一番安抚。
张朔带着球球和墨墨又来到了断骰阁,那门楣上三个大字依然是那般笔法,虽略有转变,但根本不变,直看得他眉心微微皱起。断骰阁业已被鼠妖们大闹了一场,满地的骰子牌九七零八落,受了惊的赌客们正在被那已然赶回来的豹妖好生安抚。张朔有些好奇,不管是方才那狸妖,还是这豹妖,似乎都不是喜好杀戮之人,但见满地倒地的鼠妖,却无一个是毙了命的,显然是被手下留情了。
张朔前去询问那豹妖,可有见到灰鸠前来此处,那豹妖见是他,忙吩咐小厮将这断骰阁的边边角角都寻了个遍,亦是无果。张朔谢过后便欲告辞了,那豹妖却多问了他一句,寻那灰鸠作何?毕竟看起来,是他们三妖和那鼠族的族长有仇的。
张朔见他们不是那种滥杀的妖,不禁心生好感,便道,“是为了救命的,灰鸠抓了一狐子,要...剥下他的皮来。”
豹妖一听,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面露不悦,道,“鼠族虽同为五仙,历来行径着实令众生不耻,他想剥皮,去的怕便是我大哥那处,浮生堂。”
张朔惊道,“当真?这又是为何?那处...不是...”他从那两只小妖处得知了,这花蘼市三大业,便是妓馆、赌馆和大烟馆。
豹妖大笑道,“大烟馆?哈哈哈...没错,不过,那浮生堂亦是一间药铺啊。”
张朔恍然大悟,剥皮这等事,没有药物作用,怕是难成,虽然他并不知晓那灰鸠剥下涂山霸的皮是要作何用的。他郑重道了谢,由球球和墨墨带着便直奔那浮生堂去了。
浮生堂不似不夜坊那般流光溢彩,也不似断骰阁那般富丽堂皇,反而古朴得很,门楣上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却仍是好字。进得那大门,却见此处甚是广阔,单看那大堂里立着的十数根木柱,便是有几百年树龄的原木所制,泛着紫光的木梯盘旋而上,其上人妖兽右上左下,秩序井然,个个面上皆是欢颜尽展,眉梢嘴角都蔓延着快活,仿似他们从来都不知世间愁苦是何物。
球球问道,“奇怪唉,这里怎么没有鼠妖闹事呢?”
墨墨也回过了神来,“是啊,怎么回事?”
张朔却感不妙,八成便是灰鸠亲自来了,却不知那狐子还有命吗?他展开身法搜寻起来,这浮生堂却又不同于其他两处,小门小格甚多,张朔越发心急,忽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面前经过,手里端着一只托盘,那盘中放着的是几样颜色各异的粉末,闻着是药味,便拱手问道,“敢问,若是要剥皮,须得用到什么药?”
那老者看了他一眼,听清他问的是剥皮,翻着眼皮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回道,“洋金花、川乌、茉莉根、闹羊花、细辛、蟾酥、祖师麻各一钱,碾成粉末服下,两个时辰里全身无痛感。”
张朔又问,“这些药可有谁来取过?”
那老者一惊,只因当真有一大妖来取过,可这花蘼市也有花蘼市的规矩,不得轻易将客人行踪告知旁人,他摇了摇头,推说不知。
张朔躬身拜道,“性命攸关,还望告知!”
球球和墨墨见状,也拜了下去,“还望告知!”
这老者见这小道这般诚挚,再一想,那剥皮的手段何其残忍,还是说道,“那妖...那妖说他是我们堂主的客人,取了药便往堂主的屋舍里去了。”他指了个方位,便无事般走了,也不管那小道在身后一连道了好几声的“多谢”。
张朔教球球和墨墨留在原地,自己则穿过大堂顺着那老者指的所在去了,灰鸠身为五仙,修为深厚,自己能否救出涂山霸还未可知,不能再教这两个无辜小妖去白白送命。
那虎妖阁主的屋舍便在那大堂后的小院里,甚是朴素,廊下的灌木草丛,倒像是自己随意长出的,一进小院几间草房,唯有其中一间有红光透出,张朔隐去身形悄悄靠近,他已做好打算,若涂山霸还活着,便以丧识符暂时将其隐匿,自己再将灰鸠引开,至于能引多远,他并没有把握,可天师教弟子从来没有因对手太强而放弃一试的道理,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屋子门窗皆关闭着,隔着一堵墙,张朔已感知到了灰鸠的妖气,他提起一口气,便欲画符穿墙而过,一旦启用术法,气息必将泄露,是以,自穿墙到救人,这一套动作必得快之又快。然而,那灰鸠道行比他想的还要深,他还未将丧识符拍出,那一双鼠爪便破空而来。
张朔大呼一声“涂山霸”,想教他快些自行逃命去,却见那狐子盘腿坐于地面上,双目紧闭,似是入了定般,浑然不觉身外之物。
灰鸠动作太快,张朔不得不凝神出手抵御,几个回合下来,灰鸠业已认出了他来历,“你是...天师教的?你认识这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