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灰二妖看着张朔,嘴角含笑,却目露凶光,端的是一副势在必得之态,张朔见他们走上前来,怕他们趁机伤了师父,腿一迈便欲挡在了师父身前,却反被张天师一把抓住了胳膊,师徒二人又听驭霄真君说道,“前两场一胜一负扯平,第三场,黄灰二仙要为妖族正道讨个说法,谁愿意为那狐妖出头的,尽管来!”
张朔心道,果然是冲着狐族来的,便要张口,却察觉到师父捏住自己骨节时因过于用力而生出的颤抖,知晓师父一片苦心,又怎好违逆,便见面色未改的师父开了口,“子初,去将你九叹师伯和九辩师叔请上场来!”这偌大的校场上,怕也只是天师教三位长老能应付得了这二妖,九怀真人年岁大了,又是暂代掌教之尊,自然不宜下场,便只剩下其两位师弟了。
张朔却兀自犹豫,师叔伯们的修为虽不及全盛时期的师父张天师,可放诸世间修行界,也是顶尖的了,只是,他们终究不是天师,修道所为不是斩奸除恶,更多是参悟道法修身养性,遇到黄灰二妖这等凶残狠毒又不择手段的妖,胜负还真难预测,而这二妖比前次自己所见,修为又当是上了一层台阶。
灰鸠丑脸一拧,裂着一张龅齿的嘴笑道,“张天师都发话了,张道长若想代长辈们出头,我灰鸠也屈尊奉陪。”
张朔被此一激,面色微变,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生平所遇,当属此时最难堪。可忍耐,亦是一种修行。他便欲扶着师父转身下了校场去,却感背心霎时阴寒大作,知是有偷袭的,他怒意大盛,反身阻挡,却见眼前红光乍现,不禁“咦”了一声。
妖还未至,声势却大得很,整个校场众目睽睽之下,灰鸠出手偷袭天师爱徒的那一击被一道红光格去了九霄云外,紧接着,一道红影眨眼间便从校场入口处窜至中央了,而众生更是眼都未来得及多颤一下,那红影已立身站定,怎么会这么快!
涂山霸将将在兜率宫里出了定,便感知到了黄天鸷和灰鸠的妖气,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烧着满腔的怒火就飞身赶来。他见张朔和张天师均有伤在身,且都伤得不轻,怒火烧得更旺,一双狐狸眼轻轻在黄灰二妖面上一扫,怒极反笑道,“收拾你们两个妖族的败类,哪里用得着天师教的高人,我涂山霸足矣!”
莫说黄天鸷和灰鸠,驭霄真君亦不解,他们知晓这狐妖在这龙虎山上,可听闻他被打得重伤吐血,为何只过了一夜,却又生龙活虎起来,看他周身妖气充盈通透,不是强装出来的,且与先前所交手的来看,这狐妖的妖法似是更精一层了。
张朔见了涂山霸无恙而来,亦是称奇,却又听那狐妖道,“张道长,先扶张天师去歇着,交给我便好。”
“你的伤...”
“无碍了,如何好的,事后再说。”
张朔望着近在眼前的背影,一对一,这狐狸自当无碍,可以一敌二,他当真有把握么?张朔看了一眼师父,却见师父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也只好讷讷地点点头,扶着师父下了场去,走了两步,还是鼓起勇气侧首说了一句,“你一切小心,勿要硬撑!”他顿了顿,却没听到狐狸的回应。
涂山霸听到了张朔话里的担忧,可他不能出声,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待回过神来,驭霄真君业已下了场去,校场中央便只剩下他们三妖了。
他先前话虽放得狠,实则心底也只有五成的把握,可双亲惨死和狐族遭遇让他多了五成的决绝,这一回,定要有一方走不下这龙虎山。涂山霸如是想着,一声断喝,妖气暴涨数十倍,一时间遮天蔽日,而黄灰两妖杀心正盛,也不势弱,电石火花间两厢里便交上了手,狂厉罡风平地而起,像一条暴躁长龙冲上了天际。
三方妖气混做一团,你来我往你追我赶你进我退缠得不可开交,场下众生即便努力瞪大一双双眼睛,也看不清那一招一势是怎么打出的,又是怎么被化解掉的。
人族讶然,妖族的修为竟能高至此等地步,妖族更是讶然,从不知晓,妖法强大起来,亦是天下无敌的,畏惧伴随着自豪油然而生。
而北山氏兄妹和柳白二仙看见涂山霸来了,纷纷大喜,他们身为妖族,自然知晓黄天鸷和灰鸠的道行有多高,他们来天师教的地盘挑衅,便是撕破脸了,而茅山派和天师教此次决裂,妖族日后势必还有波澜,还好,狐族还有一个涂山霸。
他们都算得这狐狸好友,北山皎皎虽从未拿涂山霸做夫君看,可那也算半个至亲了,自然关心,捏着衣角捂着胸口观战,浑然忘我,众生都道她是忧夫心切,甚至连那位忍不住向这边多看了几眼的天师爱徒都这么认为。
张天师知晓场上这双方实力相当,高下差别至少也得三百招之后了,刚开始便也只是随便看看。除却上古神兽外,九尾狐便是世间万妖之首,这乱神诀固然厉害,可这涂山氏的狐子终究才修行六十载,且无前辈指导,只凭自己摸索,而黄灰两妖却是实打实的千年以上修为,只能说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
眼见那战团里的红光在另两道妖气的合力压制下,毫无惧色,还越战越勇,也不禁感叹一声,后生可畏,这狐子也不过五百余岁,假以时日,这世间当真还有谁能敌得过他吗?两千年前,第十一代天师究竟是如何灭了九尾狐族的,如此紧要之事,为何连一个字都没有流传下来。
待过了三百招,果然两厢里局势大变,涂山霸功法全开,打得正盛,而黄灰两妖却是比先前稍稍慢了下来,可即使这样,大多数的人族妖族已然完全跟不上那打斗的步伐了。
整个校场妖风呼啸,芒仗肆虐,影随流矢,气走怒海,天地浑然失色,斗转星移瞬间,围观者们能立身原地稳稳站着已需要很大的定力。
涂山霸越战越顺手,越战越兴奋,更让他狂喜的是,他清楚的知晓,自己还未及鱼死网破的地步,而对方显然已有黔驴技穷之态了。
他也惊讶于自己得了那不起眼的小录本上的点拨,妖法精进如此之快,最难得的是,他先前与谁交战,或多或少都有些控制不住,而眼下,即便是这两妖这般紧紧逼迫,自己尚且游刃有余,收放自如,可想而知,若还是先前那样,这场战完了,自己大约还要再赔天师教一个校场的。
黄灰二妖早已没了章法,再无一族之长得道大妖的风范,直至最后,索性化了原形与涂山霸厮杀起来,却还是未能伤到其半分。
鼬鼠皆是睚眦必报的兽类,涂山霸的娇小妖身在他们面前根本不足为虑,且这狐狸也不想在天师教众道面前化了原形,尤其是在张天师面前,好像...会丢某人的脸一样。
一鼠一鼬借着强悍妖身,一前一后将涂山霸逼得甚紧,可也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涂山霸还是掌握了战术高地。他一早就见过二妖的原形,六十年前的他有多惧怕,此时便有多愤恨,他假意不敌,又将二妖引得近身三寸,再近三寸,再近两寸,再近一寸,再近半寸...就在二妖以为狐狸不敌之时,涂山霸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念头拿出了自己所剩的所有妖力,红芒冲入天际,又弥散开来,整个校场都不禁为之一颤。
张朔心道不妙,这狐狸报仇心切,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了,为了不使鼠鼬二妖逃离出他的法障,生生以自己做了诱饵,那妖力将黄天鸷和灰鸠钉在了原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眼看那校场中央红色气海运转如潮,暴风的漩涡中心一道红色身影双目紧闭,不动如山,而另外两只妖龇牙咧嘴扭成一团挣扎个不休,正经受着无上妖力的烤灼,却是逃生无门。
张朔只觉度秒如年,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底的漏斗在滴答,好不容易过了三十年,涂山霸终于收了手,一鼠一鼬跌落在地,化了原形吐血不止。
阿爹、阿娘、狐族...今日终于能亲手为你们报仇了!涂山霸忍住满身气血乱窜,将喉间一口热血咽了下去,昨日的旧伤还在身上,哪有那么容易好。他化手为爪,来到了黄天鸷妖身前,一爪捏起了那老鼬的脖子,一爪便要剖开他胸膛去取妖丹,正此时,却闻数声大喊,皆是在唤“涂山霸,当心”!
涂山霸重伤之下,行动远不及先前便捷,是以当驭霄真君一掌离着他背心还有三尺远之前,他当真毫无察觉,他闻声方才警醒,可已慢人一步了,那一掌便要拍下,却生生停在了他背心之上,不得再进丝毫。
校场上众生提着的一颗心像是悬在了万丈高崖上,只待落下,可陡然间,校场上...不...准确说是整个天师教,龙虎山头的天地都变了色,有黑气一丝一缕的凭空而出,那黑气像是活的,见风便长,也就几个眨眼的工夫,众生还未反应过来什么,便像是夜色提前笼罩了下来,可这夜分明让所有生灵都觉窒息。
“你这贼道,你想杀了这狐狸,好教我永世不得超生,是也不是?”一声厉啸从天而降,是个女子的声音,而钻入众生的耳朵里时,便是怨毒,万劫不复的怨毒!
无数道的黑气扑向了校场中央,半是冲着驭霄真君去的,半是冲着涂山霸去的,张朔太熟悉这黑气了,清喝一声,“涂山霸,快出来!”与此同时,他还清楚地听到了一旁师父口中缓缓吐出来了四个字,“涂山女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