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驭霄真君显然已等不及了,一声清喝“我先走一步”,便率先去了。张天师眉心一凛,紧随其后也遁入太清。太清境乃是道德天尊所居圣境,为道家修行最高的三个境界之一,似他二人这等修为,若未飞升,也只有神魂可以暂游,一旦飞升,方可携肉身一齐遁入。

张天师入了太清境,却见驭霄真君背对自己负手而立,那份狂傲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便道,“驭霄,你等这一日好久了罢?”

驭霄真君缓缓转身,玄□□袍无风自动,他道,“你以为你定能胜我,只因前两回我皆是你手下败将?”

张天师冷声道,“我从未要将打败谁视作生平所愿,倒是你,修道千年,还是这般在意成败。”

驭霄真君话音更冷,“因为你不在意,我才更在意,在你心中,我不敌你已是根深蒂固之事,就像天师教超愈世间其他任一教派受尽了人族妖族的奉迎一样理所应当。”

张天师噎住了,半响才摇了摇头,“我尚且不知,你执念已深至这般地步。”不惜要以卑劣手段陷害小辈,只是小辈弟子们从未比试过,驭霄又怎知,他的徒儿定不如自己的。

驭霄已然摆开了架势,“前次大上清圣坛论上受辱而归,我道心更坚,苦心钻研道法两个甲子,便是为了张道兄而来,不必再说,你若还胜我,再来聆听天师教诲!”

张天师不敢大意,眼见那黑袍翻飞神通乍现,确已不是一百余年前能比的了,心道驭霄当真是个道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多难,修行之人自知,自己虽也未曾于修行上有过丝毫懈怠,可似驭霄这般精进之猛迅的,远非日常修行的程度了。

张天师于风驰电掣间已接下了数招,招招都有劈山倒海之势,心道他驭霄随手结下的法印已有此等神威,其究极实力可想而知,可这点程度想伤到自己也是无望,既然要打,就结结实实打一场,天师教天师一脉的修为刚劲霸道,与茅山派正是棋逢对手,他不禁由衷感慨,这修行界,到底还有一个驭霄...

驭霄真君也未想过几道法印几张符箓就能逼得张天师跳脚了,待互相拆完了数百招后,双双皆有百无聊赖之感,张天师直觉,就这么打下去,怕是三天三夜都难分胜负,驭霄远道而来不会只是陪自己松筋骨的,果然,那边厢陡然势变,但见驭霄真君双掌结印,召唤出青白赤三色芒阵,那芒阵渐成人形,便成了三个披头散发的道姑,一个青袍,一个白袍,一个血袍,个个周身邪气翻涌不休,鬼魅般阴森可怖,顶着一张死人脸厉声长啸着攻袭而来。

“三尸术?你怎么敢!”张天师凛然喝道,三尸术是茅山祖师不许后世修行的禁术,眼见这三尸神个个都是万鬼炼化的修为,尸神非鬼类,是介于鬼和神之间的灵媒,她们分别吸饱了痴,贪,嗔三种妄念,又是驭霄亲自炼化而出的,其修为远非寻常鬼族能比的。

驭霄真君得了闲暇,负手立在原地,冷声笑道,“茅山派镇压鬼族数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过是顺手拾了些冥顽不灵的恶鬼化为几用,术成之后还未动用过,正好请张道兄指点一二,可惜,你终究是未带昆吾。”

张天师挽紧眉心,不禁也握了握右掌,他将那剑封了五百余年了,连那剑柄握于掌心的触感都淡忘了,可若为了苍生安虞,他不介意打破此生再不使剑的誓言。

眼见尸神们探爪而来,那六爪或削或抓或缠,配合的天衣无缝,俨然一尊三头六臂的邪神在发威,可张天师道家功夫炉火纯青,即便赤手双拳也不会由她们近身的,缠斗一阵,三尸便又各自化了芒阵,三色气海丝丝缕缕盘根交错着,将一个张天师团团围住。

尸神们本就以邪念炼制,和那黄天鸷的撞克术有几分相似,一旦被侵身,要想化解,绝非易事,张天师似于上次的大意还心有余悸,这一回不敢再托大,想他平生所遇对手无数,似这种程度的也不少见,眼见着那邪气见缝插针就要破了自己的护体罡风,却有一道金光直冲将出来,三尸神便在上乘太清境的道行中消声灭迹了。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驭霄真君也不禁出声赞叹,“不愧是天师,这三尸术我用了整整三十年方才炼成,被你百招之内就破了!”

张天师深吸一口气,却道茅山派的三尸术当真厉害,破是破了,可自己已许久未曾于战时消耗如此多的修为了,可想而知,他驭霄日后再用这术法炼出的尸神,只会比今日的更加难缠。

正在此时,驭霄真君那道身起了变化,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他一身黑袍之下翻滚出来,如爆裂的岩浆,带着骇人的气势,那黑气将他肉身整个吞噬了,抑或是...他就是黑气本身,张天师脑中炸出一声响,一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见那黑气暴涨如潮,眨眼间,自己已置身其间了。

张天师曾听徒儿详细说起过独炬堡里所遇的神秘黑气,毋庸多说,便是已在世间消失数千年之久的鬼气,而它们来自幽冥,不是靠修行就能得到的,得借!那么,他驭霄是跟谁借的?

张天师从未涉足过鬼道,即便他定力超群,此时亦能感受到近乎灭顶的压迫,这鬼气能挤碎这世间万物,而驭霄真君俨然已是此道中高手,在他操控间,那鬼气成了活的,能吐纳知进退,步步紧逼着这修行界第一人。

“张天师,你自诩世间无敌,我也知若单论道法,我终将是你手下败将,可你不也常说,大道三千,鬼道如何不是道?”声如鬼魅,丝丝缕缕由远飘近。

“邪魔外道,终不得长久!”张天师冷声回道。

“不得长久?你都破不了,这世间还有谁能破,你那徒儿吗?他固然天赋高,若没记错,你似他这般年岁时尚且不及他,只是,他眼下连太清境都没突破,又能如何呢?哦...还有那个涂山氏的狐妖,他的乱神诀修成了,论及妖道两界难逢敌手,可于鬼道,他也只勉强自保罢了,你说呢张天师?”

驭霄真君说的没错,鬼道的力量来源于冥间,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越是污秽邪恶之物,力量总是越大。张天师虽渐感举步维艰,却还不至于被钉死了在原地,可他也知,这鬼气还未及最盛,若还不破了它们,当真不得翻身了,他道,“驭霄,若你茅山祖师得知了你今日作为,该当如何?你茅山派镇压鬼族数千年,百代英名葬送你手,你非但是世间苍生的罪徒,更是茅山派后世的耻辱。”

果然,驭霄真君闻言大怒,那鬼气陡然一震,似人冷哼了一声,“我是什么,那也得你能活着出去才有机会对世间众生说出口!”

张天师冷笑一声,“驭霄,你自少时起,修行上便从未先于我过,你天赋不及我,悟性更不及我,就连收的徒儿都不及我收的,茅山派妄图压天师教一筹成为世间第一大道,痴心妄想,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为修鬼道做了多少恶事,如何都成不了修行界第一人!”

鬼气狂暴起来,似一头凶兽发了狂,眨眼间便天旋地转起来,原本四平八稳的太清境成了狂风破浪的疆场,张天师岿然不动立身于漩涡的中心,一手结印成刃,划破了另一手的食指,就着那滴血的手指飞龙走凤般画了起来。

正一盟威符箓,这是历代天师须得以己身鲜血画出的威力通天的无上符箓,他自继任天师之位后,还从未用过,固然是因着这数百年来还无一对手能逼得他动用此术,亦是因为,使用这符箓极其伤身,与其说是符箓之术,勿如说是一种血祭,还会...折寿,他先前有意口出狂言激得驭霄真君乱了心神,才能觅得时机,以此术法破太清境而出。

自师父进了太清境,张朔便提着一颗心,茅山派已然输了一场,这一场驭霄真君一定会拼尽全力,可想起先前师父笃定的口吻,便相信那驭霄真君不会是师父的对手,可此时再想,那驭霄真君何尝又不是同样的笃定呢,只是,他凭什么呢?

原本校场上众生瞧见张天师和驭霄真君这是打算关起门来自己打自己的,难免失望,可还是想知道个结果,你们神神秘秘地打了一场,谁输谁赢总得教我们茶余饭后说道说道的罢。及至瞧见张天师与驭霄真君前后脚神魂归位,心道揭露谜底的时候到了。

照常理说,先出来的那一位该是胜者,可眼见张天师将将醒来,便身子一歪,一口鲜血吐了满襟,敢情张天师...是逃出来的?

张朔见状大骇,不顾自己尚且余毒未解,飞身至校场中央护在了师父身旁。他扶住师父发颤的身躯,又看见那还在滴血的手指,随即明了,不禁看向了负手立身对面的道人,能逼得师父如此,驭霄能耐到底是有多大。

张天师吐纳几下,方才睁开了眼,他面容冷峻,盯着那个相识数百年的同道,“子初所见的神秘人,便是你?”他沉着声音,再无第四个人能听到,张朔闻言,又看一眼驭霄真君,竟有恍然大悟之觉。

驭霄真君发出低声的笑,“这小道三番两次坏我大事,不愧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六十年前,是你教半妖来刺杀我?”

“非也,是那些半妖们自行想去见识见识天师神威。”

张天师信了,又道,“会稽山阴涂山女娇墓穴里的半妖呢?”

“是我差去的,我应了一求,要寻到乱神诀献于她。”

九尾狐族不外传的秘法,这世间还有谁会想要,张天师一时也想不到,又听驭霄真君说道,“张道兄还要战吗,若不站,便算我茅山派胜了一局。”

张天师又咳出一口血来,他伤势不重,心思却沉,“第三场...你想怎么比?”

驭霄真君却提高了声调,道,“世间皆知,六十年前,狐族坏了妖界规矩被降了罪业,却得天师教偏袒留存至今,我茅山派同为正道魁首,且如今黄灰二族已然弃了你天师教拜投我茅山派了,我不能不为他们做主,烦请天师教将那涂山氏的狐妖交出来,以正视听,否则...天师教便与世间奸邪是一丘之貉了,是也不是?”最后四个字他运足了法力,相信这校场的或人或妖都听到了。

伴随着驭霄真君的话音堪堪落下,便见茅山派道众里走出两道人来,他们边往前走着边化了原形,正是独眼的黄天鸷和恢复了本来面貌的灰鸠,两妖一共三只眼冷森森盯在张天师师徒二人身上,端的是阴鸷狠辣,说来,他们二妖与这天师爱徒皆是结下过梁子的,既然来了这龙虎山,怎会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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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