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涂山霸见父亲心事重重的,料想他又要教胡夷去帮他做什么事了,心头泛起一阵酸意,倒不是妒忌从小到大,父亲都对胡夷更温和慈爱些,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父亲宁愿让胡夷知晓,都不告知自己。涂山槿看出了孩儿面上的失落,他这样的失落太多回了,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帮不了他。

“霸儿,阿夷比你大了近一百岁,比你心细稳重些,你又没有兄弟姐妹,你阿爹便想多历练历练他,将来也好助你做好这一族之长啊!”

涂山霸闻言,又盘腿坐了下来,从食盘中拿起一只肉饼来,扑进母亲怀里边吃着边说道,“阿娘,霸儿知道,阿爹是为了我们都好,胡夷是只没爹没娘的小野狐,陪着我长大,他是我的好兄弟,那日在伏魔殿里,那个张天师用火烧我们,胡夷挡在我下面,双腿都烧伤了,只是...霸儿也想阿爹有一日能和我温和地说说话,就像对胡夷那样的。”

涂山槿摸着孩儿的头发,笑着道,“阿夷是个好孩子,否则,阿娘也不放心将他放在你身边,至于你阿爹,他很爱你,阿娘向你保证。”

涂山霸点点头,道,“霸儿相信,只恨自己不能为阿爹分忧。”

涂山槿安慰他道,“莫急,依着人族的算法,你还未成年呢,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涂山霸咽完最后一口肉饼,扬起脑袋又问,“阿娘,能给我讲讲姑姑吗?她的肚子里可是真的有了小狐狸?”

涂山槿笑了笑,却道,“八成...是个小人儿罢。”

涂山霸不明白了,“姑姑肚子里有了孩儿,错不在她,她为何要逃呢?”

涂山槿叹了一声,良久,才道,“为何呀,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不!阿娘愿你永远都别明白。”

*

涂山霸照旧出不得狐狸洞,且一连几日,母亲不来,胡夷也不来,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可憋坏他了。好不容易这日傍晚,胡夷带了些好吃的来看他,被他逮着好一通询问。

果然,胡夷这几日尽忙着帮父亲写帖子邀请其他四族族长了。妖族本不喜好舞文弄墨,但因着有不同产业在人间经营,少不得要与人族打交道,只得入乡随俗了,渐渐的也不排斥附庸风雅了。

涂山霸边吃边问,“我阿爹邀请其他四仙来,那有没有邀请北山氏啊?”

胡夷摇头道,“北山氏和涂山氏并称南北,且交情深厚,族长不愿他们再搅进这场风波里。”

涂山霸有些失落,“若是北山氏来了,说不定会带着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来呢,想她幼时随父来青丘拜访,我却偏偏病重的见不得生客,真是可惜,也不知她长什么样子,有我阿娘好看吗?”

胡夷忙道,“和族母一样好看的...”

“嗯?你见过?”

胡夷忙又摇头,“不不不,我...只是听闻的,况且...她是咱们狐族先辈卜算出来要做涂山氏妻子的狐女,定然很美。”

涂山霸点了点头,“但愿如此,不过,长得美不美也不要紧,就是愿她性子好些,最好能像我阿娘一样温柔,那才教好。”

胡夷“嗯”了一声,转开话题,“族长说,再过几日,待得其他四族来了客,便要解了你的封禁,届时有要问起你龙虎山上之事,千万不能说,咱们得罪天师教够狠了,不能再去嚼他们的舌根子了。”

涂山霸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肉饼,“阿爹真是小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有问起的,我就说我当时被张天师一掌拍得昏死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

胡夷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这个说辞倒是可以,谁叫那个张天师那么厉害,哦,对了,他那个徒儿修为也很是了得,看着比我年长不了几岁,只三张符箓就逼得我差点撞墙。”

涂山霸想起了那道杏黄色的身影,他在天师教躲藏的那两日,每日都听见那些路过的弟子子初师兄长子初师兄短的,那日终于一见,长得么,倒是很好看,却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只顾着帮自己师父说话的傻蛋罢了,当下便道,“那有什么,早晚有一日,你我的修为定会超过他的。”

*

没过几日,青丘渐渐热闹起来了,其他四族当真来了客,只是,除却黄族和灰族分别来了族长黄天鸷和灰鸠外,柳族和白族只是派了两名子弟来了,当真是敷衍的很。

涂山南深知,一旦和人族大派扯上干系,大多数的妖族会选择袖手旁观,他也不怨他们,毕竟身为五仙之首的狐族都这般不济,其他的更是要明哲保身了,相较之下,更见黄仙和灰仙的仗义了。

黄天鸷是五仙中最为年长者,看着已是个须发灰白的老者了,穿一身旧道袍,还瞎了一只左眼,据说是年少时被一恶道所伤,难怪这么多年,他几乎不和道家来往。

灰鸠是个异常貌美的年轻男子,甚至让很多狐族都自叹不如,只是,胡夷见过他之后,却觉得他美则美矣,美得不够真实。

涂山南安顿好来客后,便将先前茅山道士之事说了清楚,他想着,若是茅山派真要下手,狐族之后,其他四仙也不能安宁,与其坐等被其蚕食,还不如先下手的好,倒不是说要去硬碰硬,只需聚齐五仙之长,再去寻些人族里有些脸面的人物一道,上一趟茅山将话说开,便当无事了,那茅山派好歹也是正道领袖,还能用强不成。其他四族听了,亦无异议,就这么说定了,还将何时动身的日子都选好了,却还没等到那日,先等到了茅山派前来兴师问罪。

茅山派既然来势汹汹,自然事出有因。他们带着自鹊山抓来的数名俘虏,口口声声说,狐族有异心,想趁天师教群龙无首之际,怂恿其他四族夺回千年前被人族占领的鹊山山系,好扩张势力,如今人赃俱获,茅山派同为正道统领,不能坐视不管,势要涂山氏族长亲自出面给个说法。涂山南闻讯,方感不妙,鹊山山系确是妖族地盘,可自数百年前妖族自愿割让之后,再无踏入过,何来夺回之说,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涂山霸听闻青丘来了茅山道士,又听闻狐族被这般污蔑,不管父亲正在和其他四族在密谈,急忙便寻去了,大致是真的麻烦上门了,涂山南连骂这孽子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教胡夷好生看着他,万不能再叫他乱跑,涂山霸又哪里有那么听话,只想着要为父亲分担,“阿爹,茅山道士要个说法,我是青丘少主,我代你去。”

难得他有此孝心,涂山南少有的没有骂回去,如今狐族大难在即,他也反思起来,自己以往是否真的对这个孩儿太过严苛了,“胡闹,谁去都行,唯独你不能去。”此子肩负的是狐族的重担,也是涂山氏的重担。

涂山槿见丈夫是一定要出面的,也无可奈何,她上前拉紧了孩儿的手摇了摇头,心意显而易见。涂山霸望着母亲道,“阿娘,我是青丘少主,此等关头,我要和阿爹站在一起才好。”

黄天鸷笑着劝道,“少主,如今茅山派摆明了是要拿我五仙兴师问罪,他们没准会撕破脸皮。”

涂山霸看了黄天鸷一眼,他早就听父亲说过,此妖有两千年以上的修为,乃是五仙中最为高深莫测的,此时见他面色祥善,仅剩的一只右眼目色纯和,周身妖气更是内敛又雄厚,心道这样的大妖不知能否和那张天师勉力一战,他向老者施了一礼,道,“茅山派无理取闹,还望黄仙为我阿爹作证。”

黄天鸷温声道,“这是自然,五仙同气连枝,向来同进退,今日之事想必只是误会一场,很快便会肃清的。”

胡夷见涂山霸着实关切此事,便在涂山南面前央求,盼自己能同往,涂山南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好几个来回,心里像是在做着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终究,还是拍了拍胡夷的肩膀,道,“也好,你二子总得有一个去见见世面,你紧随我身后,无须开口。”

*

涂山南最终带着胡夷连同族中几位修为高深的大妖,与黄天鸷和灰鸠一道往青丘山门处的狐仙观里去会见茅山道士了,其他两族不想参合太深,纷纷借口避开,大致是不想在和茅山派起正面冲突时被那些道士们记下罢。

茅山派来了十余名道士,那领头的甚是面生,想来并不是修行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人族傲慢惯了,见了涂山南,便拿出正道魁首的口吻来,训诫其贪心不足。他们将自鹊山捉来的妖族纷纷呈上前来,果然是五仙管辖之下的小妖们,这倒是教涂山南颇为不解,他伸手招来一妖,询问是何人命其在鹊山滋事的,那妖吞吞吐吐,道出确是受了狐族之令。

涂山南不是巧言善辩之人,面对茅山道士的咄咄逼人,再三解释都无用后,也冒起了火,“我说没有便没有,我五仙好心聚齐了三位,本是打算上你茅山陈情的,说起来,妖道二者井水不犯河水,是两千年前你道家先祖自己定下的规矩,我狐族愿与天师教交好,还是愿与茅山派亲近,乃我们族中内事,你们执意强加干预,真当我妖族势弱不成?如今又拿出这等子虚乌有的事来栽赃,这等手段如何敢以正道自居?”

胡夷见涂山南在几个道士的紧逼之下,周身妖气大盛,想他从小见得最多的,便是这人怒目圆张斥骂涂山霸的样子,可哪一回有这般色厉,真该叫涂山霸来看看,那个他嘴里这世间最凶的爹往日里实在对他够和蔼的了。

茅山道士见涂山南不认罪,还出言不逊,纷纷摆出了动手的架势,茅山派与天师教不同,专修术法符箓,腰间的佩剑多是用来驱邪的,而非打架的,虽如此,其实力还是不容小觑。

涂山南自负这是自家地盘,青丘狐族中修为有成者也不在少数,在场的还有黄仙与灰仙,纵然这些道士修为当真了得,真要动起手来,也是不惧的。

那为首的道长大致也是听说了龙虎山上之事,便以为一直站在涂山氏族长身后的狐子便是青丘少主涂山霸,伸手便要去抓他臂膀,说起来,胡夷与涂山霸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气息,都有几分相像,不怪乎从小到大,不止一次的被弄混淆过。那手伸到一半,便被涂山南截下来了,他冷声道,“话还未说清,你茅山派便要先动手吗?”

那道士就势便与涂山南过了两招,他一连催动几张符箓都被涂山南以妖法化解掉,当即处在了下风,其余道士见状,纷纷上前来助阵,涂山南瞬间便被数个道士团团围住了。胡夷正要上前相帮,却被站在一旁的灰鸠猝不及防一掌拍上心口,他身子一软,已然倒在地上。涂山南猛然见此变故,大呼一声“阿夷”,手上一用力,已然打死了一个茅山道士。

灰鸠冷笑出声,“涂山族长,你这下可是接连得罪了两大教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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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