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张朔不敢说自己有多吃惊,那日在伏魔殿里,他便隐隐有猜到,只是不敢确认,师父在他心中乃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怎会将他和这些尘埃俗事沾染一处。

张天师苦笑一声,又道,“那时我已将要突破上清境,自负修为了得,便没将那只只有数百年修为的小狐妖放在眼里,终究...是我大意了。”他话中之意,是默认了涂山蔓引诱他在先的,只是,她既然有了骨肉,为何要拼死往外逃出去,张天师不敢再想,他以手抚面,身形再无往日的端正。

张朔见师父如此,既心疼又无奈,只道,“人非圣贤,师尊彼时还年少,那狐女也不是全然无错的。”

张天师望着这个唯一的弟子笑了,心道他这分痴傻倒是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想了想还是郑重叮嘱道,“子初,你天赋极高,又一心向道,往后成就必当高过为师,切记,他日下山历练,不可与妖物走得太近,切记!”

张朔忙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张天师随手又将**和惑魄交给了张朔,道,“我毁不掉此物,便在上面下了禁制,你暂且保管着,若有时机,还是去还给那涂山氏罢,也算物归原主,经此一劫,涂山南定会严加管束孩儿,狐族若无出格言行,便不必去扰。”

张朔伸手接过,道,“弟子遵命。”

张天师颔首又道,“为师看你突破上清境便在近日,这些时日,便好生修行,不需再为教中事务分心,你九怀师伯会打理的很好,你须明白,要做天师,修为是第一关。”

张朔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天师教上下都明白,他张子初是被当做下一任天师来教养的,他倒也不是贪图这等虚名,只是不想负了师父所愿,若说几日前,他还觉得此等重任遥不可及,可如今师父说不做天师便就不做了,他直觉万斤的担子就在眼前等着他。

张天师看出了徒儿心中担忧,又道,“你倒也不必过分心急,欲速则不达,为师卸下天师之位,固然是自责自愧,却还有一个缘由。”

张朔抬首,瞧见了师父眉心忧色,便问道,“是为了...那四个半妖?”

张天师点了点头,“那四个半妖修为了得,却宁死都不透漏是受何人指使,想必背后这人势力极大,为师遇刺,除却你与四位师叔伯,尚且无旁人知晓,各门各派各府各洞,唯有做贼心虚者,才会因我退位而心生大意。”

张朔闻言,恍然大悟,道,“若真有势力蠢蠢欲动,依师尊之意,该当如何应对?”

张天师嘴角一扬,目色笃定道,“为师还没死,量他们不敢明着来。”

*

一场风波,张天师闭关不出,天师爱徒也自困兜率宫日夜修行,好在天师教根基深厚,九怀真人也向来服众,料理教中事务游刃有余,更有其他几位真人带着弟子忙前忙后从旁支援,在旁人眼中,这天师教依然还是那个天师教,于妖族而言,更是如此,他们向人族俯首已久,多少没了些血性,如今没了个谈之色变的张天师,不少妖族暗自不知庆祝了多少回。

倒是其余几大教派,不知这张天师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天师乃众道之首,受得多少赞誉,是多少修道之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可竟有人弃之如敝履般,那可不是移交一个指环那么简单的事啊。

众道不知如何是好,有心急者便去往茅山商议,想请求茅山掌教驭霄真君暂领众道,却被其婉言谢绝了,茅山派是当世唯一有实力和天师教一较高下的大派,既然都做此态度,便也无人再说什么了。

*

自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等上古大妖陆续封神,这世间妖类便以狐黄白柳灰五大妖族为尊了,狐狸聪敏,乃是公认的五仙之首,当今狐族又为拥有九尾狐血脉的涂山氏所掌,在青丘已有千年根基了,实力不容小觑。

而黄鼬、蛇、刺猬乃至鼠类,则是各有所长,在数千年的漫长修炼中,亦渐渐脱颖而出,各占一方势力。五仙同为妖,知晓妖族生存的不易,关系倒是紧密,常有使者受各自族长所托,奔波于其他族群中以联络感情,以防哪日人族再次翻脸,他们也能携手抵御。

自龙虎山大上清圣坛论上发生的事传遍各界,往日里清净的青丘每日里来客不断,有前来明为安慰狐族族长实为看热闹的,也有想来见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行刺过张天师的青丘少主的,总之,涂山南为此事烦恼不休。

想他爱子自五百年前降世,他唯恐其遭歹人陷害,便是藏着掖着养大的,就连这一回前往龙虎山,亦是他第一回出了这青丘的山门,这下倒好,天下皆知,他涂山氏未来的族长是个红毛小狐狸,还跟天师教结下了大概八百年都解不开的梁子。

一连数日,涂山南心急时便打骂孩儿,静下来时便等着天师教的人上门来兴师问罪,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茅山道士们。

天师教固然得罪不起,茅山派也不是好惹的,有多少妖族都在茅山的夺命符箓下往生去了,只是,茅山派和天师教还是有不同的,他们向来专门是和鬼打交道的,不怎么理会妖族的事,突然来访,却不知为何。

青丘地如其名,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却并不适合待客。妖族极其怕生排外,即便是善变机敏的狐狸也是如此。

涂山南匆匆接待了茅山来客,本以为他们只是奉命前来走个过场,谁料他们开口所提的请求堪称骇妖听闻,竟是要狐族背离天师教,转投茅山。

那为首的道士说得言之凿凿,若不是天师教,狐族此时还是这世间一霸,而眼下的涂山氏却将仇敌认作了盟友,难免为世人诟病,另外,这一回,狐族将天师教得罪得死死的,即便那张天师暂时不发作,也难保他哪一天心血来潮,来将这青丘铲平了,若是趁此时机转投茅山,也算是找到了一个靠山。

涂山南虽不聪明,却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他明白茅山派图得不过是狐族在世间的庞大产业,茅山派的香火虽也旺盛,却还是无法和天师教抗衡的,如有了狐族这一后援,差不多能和天师教分庭抗礼。

再者,与其去投靠那个面都没见过的驭霄真君,他宁愿相信张天师的为人,若张天师是那般的狭隘心肠,那日他与两个狐子如何走得下那龙虎山。

涂山南直言谢拒了茅山道士的好意,说客们自然恼怒不已,留下一句冥顽不灵便拂袖而去,为此,涂山南又烦恼了数日,少不得又将涂山霸责骂一番,直道此孽子是眼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涂山霸受了罚,挨了骂,又被关在自己的洞府中闭关思过,青丘也得以消停下来了,不再像以往那边总是被他闹得鸡犬不宁。涂山氏族母涂山槿心疼孩儿,便总是趁着丈夫不注意,偷偷送些吃食来,这一日,便被涂山南撞上了。

是时,涂山霸正盘腿坐在香草编织的草垫上大嚼大咽,涂山槿在一旁端茶递水,母慈子孝好不温馨,待胡夷跑进来报信,已是晚了。

涂山霸虽顽皮,却很是孝顺,忙起身道,“是我饿的狠了,恳求阿娘送些吃的来,不关阿娘的事,阿爹别怪阿娘。”

涂山南看着他,良久,只一声长叹,“我涂山南虽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好歹也管住了狐族数百年的安虞,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孽子,除却有个好皮囊,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专爱惹是生非,待哪日我撒手去了,且看你如何做这一族之长。”

涂山槿是个性情温和的女狐,见丈夫如此,两厢里皆不忍心,她既心疼孩儿挨骂,又恨不能为夫分担,她向着身旁望了一眼,胡夷会意,上前一步道,“族长,少主此次能去龙虎山,也有我的份,请族长连我也一起处罚。”

涂山霸一听,忙辩解道,“不关胡夷的事,是我威胁他,他才跟我一起去的。”

胡夷也急了,“是我的错,没能看好少主。”

“不不不,与你无关!”

看着两狐子争相揽错,涂山南不耐烦了,大声喝道,“够了,他日要去送死,你两能这么争先恐后的就好。”

涂山槿见丈夫气消了大半,眉头还是紧锁,猜想还是因着那茅山派的事,这洞中也无外人,便开口问道,“夫君可是还在为那茅山道士忧心?”

涂山霸早就从胡夷口中得知了茅山道士来访一事,此时也竖起耳朵来听,却听其父叹道,“茅山派此时提出这等非分的请求,还不是看张天师卸了位,有恃无恐罢了,这一回又与天师教闹得生分了,即便他日前去求救,怕也会吃闭门羹了。”

涂山槿捂住了口,“夫君是说,茅山派可能会采取强攻?”

涂山南沉声道,“看他们态度强硬,只怕我们这块肥肉,他茅山派早就盯上了。”

涂山霸却道,“阿爹,他们茅山派只有一派,咱们五仙可有五大族,怕什么,打不了打一架就是。”

涂山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窜了出来,“打打打,就知道打,就是因为你这么莽撞,这才将我们狐族秘宝弄丢在了龙虎山,下一回万狐大会,且看你如何向族中交代。”

涂山霸闻言,不禁低下了头,想了想,还是道一句,“阿爹若是相信孩儿,孩儿有朝一日定当再将宝物寻回便是。”

知子莫如母,涂山槿生怕孩儿又在心间种下这等执念,忙道,“霸儿,那两颗石子哪是什么宝贝,你阿爹在唬你呢,死狐狸的眼珠子,有什么大能耐。”

涂山南知晓妻子心意,也不再多言,毕竟,比起让这孽子再闯一次龙虎山,他宁愿**和惑魄永不回来。他心中想必已有定论,唤上胡夷便去了,留下母子二人,大有眼不见心不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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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