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白无畏晃晃脑袋,唏嘘着说道,“说来惭愧,我们白族先祖曾受过上古一神兽的恩泽,便许诺要世世代代供奉于他,可谁知那神兽却惹了禹帝失了宠,地位一落千丈,虽如此,我白族还是念他昔日之恩,冒着大不韪的风险也要继续供奉着他,便就在这勃齐之地的后山里偷偷凿了石窟,塑了他的石像,即便是先父在世之时,都照常供奉的,可等我一做上族长,几位长老便说,正是因我白族冥顽不灵,供奉着一失了宠的神灵,是以这数千年来都时运不济,连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妖都没有出过,虽有五仙之尊,却处处落于他族之后,便要毁了那石窟,我自然不许,即便是失了宠的,那也是我等先祖的君子一诺,岂能被我们这些后辈埋没,僵持许久,长老们终究不敢做的太过,却搬去了那处日夜守着,就是不让小妖们前去供奉,欲断了那神灵的香火,实在可恶。”

涂山霸听明白了,虽是受着世间供奉的白仙一族,也有要供奉的神灵,这等事情倒是闻所未闻,他看了张朔一眼,张朔会意,道,“白仙,小道想去那石窟看看,你若不便,就不必去了。”

白无畏若是单枪匹马,自然是没胆量去闯一闯那石窟的,可眼下有天师弟子和涂山狐族一起,正所谓猬假狐威,且去煞煞那几个老妖的威风,他道,“要去的,贵客们都来了,我身为族长怎能不在前带路呢?”

白无畏便就带着涂山霸和张朔出了洞府,往后山去了,那小妖见同伴的尸身还在他们手里,也跟了上去。

一行来到后山时,已是后半夜了,待见到那石窟,张朔暗道,此地势说是石窟,便是三道山崖挤破下的一处矿道,宽愈十丈,高不见顶,崖壁陡峭断石飞檐,鬼斧神工,倒是块风水宝地。

白无畏拿出了十二分的精气神,一妖当先,以示自己毫无畏惧,涂山霸与张朔便跟在他身后往那石窟深处走去,走着走着,便能瞧见前方有一处光,温润剔透,引人入胜。

白无畏道,“这便是先祖为那神兽雕琢的石像,这石头是从昆仑山脉里寻到的硬白玉,坚如铁石,就雕出这石像都用了一百年的工夫呢,可见对这神兽的尊崇,可是啊...”他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调继续说道,“就是有些不长脑子的,白白辜负了先祖们的一番心意,那神兽若怪罪下来,不知他们抗得起吗?”

涂山霸与张朔对望一眼,皆是忍着几分笑意。他们走到了那石像跟前去,仰起了头,这石像光台座都有一丈高,其上蹲着一物,狮子身姿,头有两角,还长了一撮山羊胡子,那双眼睛栩栩如生,微微向下垂眸,像是正看着这世间芸芸众生,慈眉善目,再配上这通身白玉耀出来的白晕,宛如神祗。

张朔道,“白仙所言的上古神兽...就是白泽?”

白无畏也走了上来,仰头应道,“不错,正是他。”

涂山霸也听过这个名字,白泽是上古神兽,地位崇高,象征着祥瑞,听闻就连黄帝想用他,都得数度相邀才肯,能傍上这等有头有脸的大神,白族先祖也算颇有造化了,难怪肯花一百年工夫,就单单为雕出了个他的石像呢。至于后来的白泽怎样了,涂山霸就不得而知了,“白仙,这白泽是怎么开罪了大禹的呢?”

白无畏却道,“据说那都是白泽晚年做下的糊涂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白族从未世代相传过,于我们而言,只要记得他的好就是了。”

张朔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又道,“那白仙可知,白泽擅长什么神通?”

白无畏道,“白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看得透过去,能预知未来,还能说人话,通晓万物情理。”

张朔道,“不错,也正是因为如此,禹帝大婚那日,曾特意请白泽为自己以后的孩儿预言一番,白泽却道,禹帝不会有孩儿,禹帝大怒,当着众神的面斥他胡言乱语,白泽也因此失了宠,可后来,禹帝当真是没有孩子的,可见白泽真乃神物。”

“这...这都是真的?”白无畏显然从未听过这等说法。

涂山霸也道,“这是你们历代天师传下来的吗?”

张朔却道,“你忘了,咱们在会稽城抱朴观里借了许多古籍,其中一本便是葛氏先祖葛洪宗师所著的《抱朴子》,这桩事便是记载在里面的。”

涂山霸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本来着,可自己当时满脑子的涂山女娇,哪里顾得上其他的,还是天师爱徒博闻强记,他又追问,“那《抱朴子》里还记载了这白泽什么荒唐事了么?”

张朔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有,相传白泽还有一桩本事,那就是...诅咒。”

这两个字应了那暗黑和不祥,立时便教这座白泽像失了几分光彩,涂山霸仰首再望着那石像,似乎没有方才那样的神气了,他抱着长臂来回踱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又飞身上去,蹲在了石像边左看右看,就差上手去摸了,忽而却道,“你们来看,他的嘴边有一条黑线。”

张朔和白无畏闻言,忙也飞身上了石台,果然,那石像右边唇角从内而外延续出一条极细的黑线,站在下面根本看不出来,就像是白泽的唾液顺着嘴流了出来,而在他嘴角处,那缕黑线慢慢凝集成露,从针尖般到绿豆大小,就像承受不住自身重量的晨露一般,掉了下去。而就在那石台下方,那一路跟随的小妖正拿手从地上摘起了什么,要塞进嘴里。

张朔飞身下来,从那小妖手里将那物什拿了过来,见是一只长得像一把小伞的蘑菇类植草,香味浓厚,闻之可口,细看时,能看到洁白的伞身上有着针尖般的小黑点,就像那流着黑色唾液的白泽石像一般。涂山霸和白无畏也下来了,白无畏瞧着那蘑菇道,“这东西是我们猬妖常吃的,有什么不妥吗?”

那小妖也道,“是啊,这白菇生得极少,味道却香,许久才能生出几朵来,要运气好才能吃得到,原是我们几只小妖发现的,从没告诉过谁,过个月余光景就来吃上一次。”

涂山霸忙拍拍手里的木盒,问那小妖,“你这好朋友也吃过?”

那小妖点点头,“当然啦,见者有份嘛。”

这下就连白无畏都听明白了,猬妖吃下了白泽的怨念,在体内化作了病源,而人族又受了白泽的诱导,喝下了被诅咒的猬妖的血,便要付出性命来做代价了,究其缘由,白族未能遵守对白泽兽的承诺在先,人族又对白仙大不敬在后,竟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心念一动,双膝一软,便就跪在了那石像面前,高声求道,“白泽大神,请恕我族愚昧无知,冒犯了您老人家,自此以后,我白无畏定当对您供奉如旧,额...要加倍才对,但求您老人家就此网开一面,收回诅咒,也解了人族这场疫病。”他说罢照着那地板“咣咣咣”就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臭小子在那瞎拜什么呢?”

远远传来傲慢的一声清喝,一行循声望去,瞧见五道身影缓缓走了上来,皆是一身素白道袍,须眉尽染,便是五只老猬妖了。

白无畏站起身来,望着五妖,给自己壮了壮胆,才道,“五长老,你们不许妖们前来祭拜白泽神兽,惹得他老人家生气了,殃及了无辜,你们可都知罪?”

五长老走上前来,并未将白无畏的话听进耳里,倒是打量起了站在其一左一右的一妖一道来,这红衣狐妖不用多说,当是那位如今风头正盛的青丘狐子了,另外这道人看着是天师教的,手持佩剑不是凡品,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张朔被五道目光盯着,索性自报家门,“小道张朔,乃是张天师座下弟子,幸会。”

五长老一听,竟然是天师弟子,忙满脸堆笑奉承起来,又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又是承蒙不弃涉足鄙地,倒像他们才是这白族之长,勃齐之主似的。

“张道长,如你所见,我们这位族长,小时候发过高烧,脑子不怎么好使...”

“且不说白泽已死了数千年了,肉身腐坏,神魂俱散,他活着时三界六道就早已容不下他了...”

“他诅咒禹帝没子嗣,禹帝治理了洪荒大水,此等千古伟业泽被苍生遗福万年...”

“似这等口出狂言的疯兽,怎么有脸接受我们白族的供奉...”

“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势天命,我族才能发扬光大!”

五妖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说着,生怕自己高超的见解不能被贵客听到。张朔却笑了笑,大禹没有子嗣不是因着白泽的预言,而是涂山女娇死后,他再也没有娶妻的缘故。

白无畏上前骂道,“你放...放屁,你才被烧坏了脑子,再说了,白泽神兽才不会诅咒禹帝,今日我来了,你们且将这石窟让出来,去别处修行去,此处便是我白族圣地,容不下怀着二心的妖。”

一位长老又道,“妖族自古便以强者为尊,你父亲在世时,尚且妖法强大,我等自然拜服,可你又是何德何能,修行不高,德行不厚,我们念在是你长辈份上,不与你计较,眼看如今这勃齐就要毁在你手里,白仙观遭破坏,你竟也视若无睹,哪有你这样的一族之长,还是趁早下了台,还能落下个全身而退。”

涂山霸见这老妖端的是得道大妖的风范,说起话来却很没水平,就差说自己德高望重,修为了得,快些教白无畏将这族长之位双手于他奉上了,他走上前去,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也是妖族,我也认同妖族以强者为尊的理,不如,你们就地比划比划,我与天师弟子一道做个见证,也算公平。”

白无畏一听,便慌了神,他可没真的想跟这五长老动手啊,就这五位单拎出一位都够自己受的了,何况五位都在,那肯定是打得自己满地找刺啊。

张朔也觉得涂山霸实在胡闹,这是他族之事,他本就不该擅自搅进去的,还做出这等非死即伤的提议。果然,那边厢,五长老已爽快地应承了下来,直道一局定胜负,他们再让着小辈,只教修为最低的一位出来应战便是。

眼看这一战在所难免,白无畏简直欲哭无泪,他看了涂山霸一眼,却见那狐妖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回望着自己,甚是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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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