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张朔一愣,便觉凝结的黑气里闪进了什么,很轻很柔,和方才先声夺人的那一声不像是同一主,可强大的妖气却在诉说,是涂山霸来了,他道,“张道长,你跟他废什么话呢,打就完了,他想要的是我,也不见得会放过你。”他知这是陷阱,可张朔已然进来了,他也没有第二条路。

张朔听闻声音是从他左侧传来的,道,“你看得见我?”

“看不到...”但是闻得到,狐狸的鼻子也以敏锐出名,甚至他还能闻到张朔右手因长时间紧握剑柄而散发出来的轻微汗味,所以他站在了他防卫薄弱的左侧。

黑气更浓了几分,涂山霸惊觉自己的嗅觉也越来越弱了,在这样下去,他就会闻不到张朔在哪里了,唯有先发制人,他拿出十成的道行大张旗鼓地泼洒出去,却连一个芒仗都未结成,“...这黑气能吞噬术法!”

张朔补了一句,“还能挤碎我们的身体。”

那声音似是冷笑了一下,道,“但凡世间生灵,没有它不能吞噬的,不能挤碎的,纵然你们两位,也逃不出去。”

张朔闻言,忙试着倒退一步,果然,任他如何用力,那只脚就像长在了那里一样的,涂山霸想必也发现了,但听他骂了一声,“进得来,出不去,这是什么鬼东西?”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那黑气又浓了一倍,一妖一道的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仿佛包围着他们的不是黑气,而是即将要凝住的泥石流,张朔艰难地抬起左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两粒石子,又去找寻涂山霸的手。

涂山霸猛然被他握住了掌心,就要甩开,却觉他掌心里有硬物,那触感他并不陌生,他随即明白过来了,反而紧握住了张朔的手,两石子便将他掌心硌出了血。

这独炬堡是黄大仙盘踞多年的老巢,却已被涂山霸毁得不成样子了,这狐子方才一路闯进来时,遇到了些不明所以挡路的小妖,出手太狠便将所过的石道都尽数弄得坍塌了,实则他也没想过要借着原路走出去,塌就塌了罢。

眼下这石堡所剩不多的空隙被源源不断的黑气越布越密,就像已然涨满法力的躯体,只需再多一丝外力的侵扰,就会毫不犹豫的爆裂。

涂山霸想明白了,自己已然烧了尸乡,这黄大仙的独炬堡碎成粉末那也一定是自己干的,谁又会不信呢。

周遭越来越静,也越来越远,身体固然被黑气压制的再也不能动弹,就连五腑六脏都被无形的手捏住了一般,好在嘴巴还能动,涂山霸在吸入了最后一口能被吸入的气之后,快速地念起了咒语,**和惑魄早已被他血液唤醒,冲破了封禁,就像前一次那样,两颗石子正好能分别藏下他和张朔,它们非世间生灵,既不能被吞噬,又不能被挤碎,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黑气硬生生将一座独炬堡涨开了。

两颗石子被爆裂的石堡碎渣弹了出去,强大的力道将它们撞的头晕眼花,**和惑魄用来藏身是好,用来逃跑就很累赘了。

涂山霸先行出来了,这石子总归是九尾狐身上长出来的东西,与他并不犯冲,可张朔是人族,更是修为高深的道家子弟,将他藏进去有多费力,将他放出来只会更费力。

张朔出来后,只觉脑中像被一根棍刚搅过的,两膝酸软,手脚无力,还很想吐,可他还未缓过一口气,就被涂山霸强行携着逃生去了。

青天白日的,一座灌湘山被爆裂后蔫掉的黑气罩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那神秘高手有没有追上来不知道,可黄天鸷那老妖一定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这灌湘山的。

果然,一眼看不到头的赤色光点像是浮出了水面的过江之鲫一样,将这诡异的黑暗点缀得斑驳,那是一只只赤目鼬妖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围了上来,光看着那一双双自圆瞳里射出来的凶光,就像要被万箭穿心了一般。

鼬妖们渐渐逼近,拦住了前方的路,涂山霸觉得身旁的人步法恢复过来了,他问道,“你好些了?”

张朔却问,“你为何不化形?”

“......”涂山霸不知怎么回答,真实的想法就是,想以人的样子和他一起,若是化了原形,好像成了他的宠物。

张朔又问了一句,“尸乡那场大火...”

涂山霸回道,“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张朔道,“我信你。”

涂山霸忍不住悄声一笑,可也仅限于此了,他松开了张朔的手腕,道,“我拖住这些妖,你伺机脱身。”

张朔以行动代替了回答,七星龙渊再次出鞘,长剑一挥,被鼬妖们围得铁桶般的前路便被剑气拉开了一道口子,涂山霸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拽着一道冲了出去。

可鼬族天性就凶残,这些鼬妖显然已被黄天鸷以妖法牢牢制住了,只剩下死战的念头,眼看着那些被张朔剑气划开身体的鼬即便是托着残肢还在咬牙切齿地追着赶着,很显然那一剑引来了鼬族更为猛烈的攻势。

涂山霸忽而问道,“张道长,你听过撞克术吗?”

张朔还是不习惯这狐子这么称呼自己,顿了顿,回道,“未曾,怎么了?”

涂山霸道一声“没什么”,看来张天师并未向他这位爱徒提及六十年前雪乡之事,自然,张朔也不知道,再次相逢,自己缘何会疏远他。

虽不知跑了多远,却总是跑不出鼬族们的包围,有些年岁尚小的鼬妖已然体力不支,却还不放弃,竟至活活累死了。

照这么下去,是真的要将这数都数不清的鼬妖尽数杀死捏碎才能摆脱,否则它们但凡还剩最后一只鼬,还剩最后一口气,都不会罢休的。

张朔不解,人族尚且知进退,妖族怎么就这么愚忠,他道,“这些小妖是中了什么妖法吗?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涂山霸知晓这天师爱徒的慈悲心肠又发作了,便道,“捉住黄天鸷就能破解,你替我掩护。”他说完便一气打晕了紧跟着自己的几只鼬妖,又施法从那些鼬的躯体里强行抽出了一张张赤符来,并融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张朔不明所以,却见涂山霸一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赤色,和那些鼬妖们别无二致,但见他又闭上了双眼,像是入了定,只好停了下来,打退那些前赴后继攻上来的鼬妖们护他周全。也只是瞬息间的工夫,涂山霸醒转来了,他将方才那几张赤符逼出了体外,边捏碎在掌心边道,“东北角三百丈之地,黄天鸷就在那处。”

张朔才道这狐子方才是借助那赤符上残存的法力反向追寻施术者的方位,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术法,即便他出身天师教,也只是在古卷中看见过有只字片语的记载,从未见谁用过,只因,这术法算得一种禁术,非正统大道所能容的。

试想,若此术修习者众多,这世间又要多出多少杀孽出来,寻仇的、害命的、夺宝的,一旦被此术缠住,天涯海角都躲不过。可当下这也是为数不多可以用到的法子,漫山遍野都是鼬族的妖气,想要探查到黄天鸷的妖气,根本不可能。

涂山霸并未想过解释什么,拔足就奔,向着他方才探查到的地方去了。张朔知晓他要做什么,忙随身跟着去了,如何也要留个活口,他如是想着。

一妖一道不得已杀了不少鼬妖,这才得以寻到了黄天鸷,那老妖当真还在作法,他盘腿打坐于一块巨石之上,待察觉有气息靠近,紧闭着的一只独眼陡然睁开了。

涂山霸趁着鼬妖们还未追上,双手结印,飞身直取那老妖而去,昔日他修为低浅,被其作法时运转的妖气差点绞成肉渣,而今他自负这老妖已不是自己对手,杀父杀母的仇敌就在眼前,他定要亲手挖出他的妖丹。张朔飞身追去,却觉这狐子即便是人形,其身法也已不落于自己了,莫非方才都是顾及自己故意慢下来的。

他拦不住涂山霸,急得快要大喊出声,眼见黄天鸷的护体罡风已被强硬地劈开了,那狐子一双贯满道行的手就要沾上那身旧道袍,忽而,但见黄天鸷广袖一挥,一股恶臭泼洒开来,张朔不及多想,伸手一把狠狠拽住了涂山霸,将他拽了回来护在了身后,随即划出一道剑光挡住了那剧毒,他这一拽一挥只在一瞬,却还是禁不住有一丝毒气渗过剑气透了过来扑上面颊,他双目翻起一股灼热,不禁闷哼出声,摔落在地。

涂山霸一把扶住张朔,虽看不清他面容,却觉他身子在颤,他此时也才明白过来,那恶臭乃是他们鼬妖垂死之际的杀手锏,鼬族体内都有毒腺,修为越高的鼬妖,那毒自然越是剧烈,可那剧毒一生也只能释放一回,方才那老妖是抱着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念头等着自己近身的,若自己将那毒气尽数吸到了体内,此时也该是只直挺挺的死狐狸了,可被这剧毒伤着的是张朔,却比他自己中了招还要教妖急愤交加。

涂山霸一声长啸,只拿出比方才还要骇人的气势要去杀黄天鸷,且看这只老鼬还有多少杀手锏,他正要抽身,却被张朔扣住了手腕,“快走,那黑气来了。”

涂山霸这才发觉,先前在那石堡内感受过的窒息感正在靠近,周遭的黑气本是死气一般,如今又似都活了过来,源源不断地包抄过来,若再被那黑气缠住,自己倒也罢了,已然中毒的张朔想再脱身谈何容易,他看了一眼黄天鸷,那老妖已然站起身来,广袖一甩冷声笑道,“瞎了眼的天师爱徒,还怎么承继天师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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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