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想必是大师兄,忙开口自责道,“弟子懒惰,有负师恩!”
豹妖则笑道,“大师兄,你若说自己懒惰,我与师妹可要找什么由头呢?明明你就是最勤勉的嘛。”
狸妖也笑道,“就是,这一回鼠妖们以多欺少,师父,幸亏您老人家来得及时,可要为弟子们做主啊!”她说罢笑着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灰鸠,只看得那鼠族族长一身冷汗。
灰鸠走上前来,拱手拜道,“我乃...”
老者不耐烦地罢了罢手,白了他一眼,“我听见了,你若不是五仙之一,灰族族长,这会儿便不能站着和我说话了。”
灰鸠自讨个没趣,见这老者一张脸上阴晴不定的,着实摸不透他心思,不过他却觉得,自己这五仙之一的名头,似乎能教自己保住这条命的,当下之计,走为上策,好在这花蘼市还没有被自己大闹一通,尚有挽回的余地,他壮起胆子又道,“是我灰族莽撞,听闻这花蘼市中有闹事者,路经此地,便不能袖手不管,与令高徒也只是误会一场,还望阁下海涵!”
狸妖闻言,娇笑一声道,“要说这世间万物啊,还数这老鼠的皮最厚实,睁着眼睛说瞎话,毛色未改半分。”
灰鸠听她揶揄,也只能咽下,惟愿这般虔诚的姿态能为自己换来一条活路。那老者望望灰鸠,若有所思般,罢了,问道,“你将这一个好端端的花蘼市闹得鸡犬不宁,该当如何?”
灰鸠一愣,回过神来,忙道,“我赔,我赔,通通算我的!”
“那些死于你灰族的生灵呢?”
灰鸠斩钉截铁道,“一命抵一命,谁杀的谁偿命!”他自恃方才没有亲自动手,便要将鼠子鼠孙们推出去消灾免祸。
那老者闻言,目色中尽是鄙夷,“我不取他们性命,只毁去他们道行,教他们留在花蘼市当牛做马赎清罪业。”
灰鸠忙道,“阁下慈悲,但凭处置。”
那老者回过身来,望着灰鸠,面上罩起一层霜色,寒声说道,“你须知道,我是念在苍生一面上,放你这一回,还来造次,定不饶你!”
灰鸠被这一眼盯出一身激灵,连声称是,方才这一句,听起来耳熟的很,像极了天师教斩奸除恶之时的义正言辞,若说是张天师本人在此,怕也只会一字不差。
张朔见那老者果真由着灰鸠领着大小鼠妖们撤出了花蘼市,他望了一眼怀中的涂山霸,他还闭着眼未醒来,若向那老者说明,这狐子险些被灰鸠剥了皮,他可否能为他主持公道呢,他张了张嘴,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这是狐族和灰族的恩怨,不该牵扯到旁人,即便要主持公道,也该由天师教出头的,想必这狐子也会这么想。
狸妖见灰鸠这般大闹一场,竟能全身而退,心里如何不恨,那老者笑问她,“媚儿可是觉得师父处事不妥?”
原来这狸妖叫媚儿,她摇了摇头,正色道,“师父有师父的道理,弟子只是担忧,这堂堂五仙之一竟这般无耻卑劣,这世间生灵岂不危矣。”
老者哈哈一笑,望着张朔道,“还有天师教的张天师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在呢,怕什么?”
张朔撞见那老者眼神,只惭愧地低下了头,“小道修为不济,给师门抹黑了。”
那老者却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枯掌拍了拍张朔的肩膀,“我并非是在笑你,你还未突破上清境,非你懒惰,也非你愚顽,而是你道心仍不坚。”
张朔不解,“道心...不坚?”
老者道,“我想,于这世间,你还没有一定要守护的东西吧?”
除了那常挂嘴边却模模糊糊的苍生,除了那滚瓜烂熟却似懂非懂的道义,张朔竟当真一时想不起,有什么是一定要他去守护的,他摇了摇头,困惑起来,“还请赐教!”
老者又换上了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来,“张天师若是知晓你不去找他而是来找我赐教,说不定会打断你的腿哦!”
张朔笑了笑,也不再坚持,道心不坚,那便再去悟,别无他法,只是,当下却有一事能请这老者帮上忙的,他望着怀里的涂山霸,道,“这狐子被灰鸠封了法力,望前辈出手解救于他。”
老者笑望张朔一眼,道,“你可知你们天师教和狐族曾经渊源极深,势同水火?”
张朔以为他说的是师父错杀涂山蔓之事,便道,“略知一二。”
老者走上前来,望着那只红毛狐狸,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只一刹,却似哀伤到了尽头,他伸出手在红狐眉心点了点,念了句法咒,将一缕金光注入其间,但见红芒一闪,张朔怀中便是一个红衣少年了,少年动动眉心,缓缓张开了一双狐狸眼。
老者面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道,“果然...又是个祸水坯子!”
虎豹狸三妖也围了上来,狸妖媚儿问道,“师父,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张朔将涂山霸放了下来,球球和墨墨见他还自虚弱,便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涂山霸昏迷之前还牵挂张朔安危,此时见他安然无恙,心头竟是一暖,这天师爱徒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一报还一报,便算清了。张朔于涂山霸讲了灰族之事,涂山霸虽不甘,却也知,如今的自己伤不了那巨鼠一根毛发,更不能指望旁人为自己报仇,他知晓是这老者救了他一命,更解了他的封禁,便拜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一无所有,当真是无以为报。
老者却笑笑道,“也不是无以为报,我年纪大了正好缺一条狐皮围脖呢。”
涂山霸一愣,张朔也噎住了,“...前辈,这...”
老者笑哈哈地打断了他,“开玩笑开玩笑,九尾后辈涂山氏的狐狸皮,我可用不起。”
涂山霸闻言,顿了顿,才道,“涂山氏...已不复存在了。”
老者见这狐子一脸死灰,敛起面上笑意问道,“你可知你涂山氏先祖是何等神通,即便是如今声名大振的天师教也拿他们没法子,若不是...有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灭了世间九尾狐,狐族的威风何尝会堕。”
涂山霸自然听过许许多多关于九尾狐的奇闻轶事,可如今再多的先祖威风也不能被他化为一身绝世修为去杀了黄天鸷和灰鸠,为惨死的爹娘和狐族报仇。张朔却听这老者言语之中似乎对那九尾狐极是推崇,更对他身世来历存疑,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却不知该不该说。
虎豹狸三妖自然知晓近日世间的一场大变故,他们得知这红狐竟是涂山氏,也不禁心生恻隐,且不说狐族作恶是否属实,这灭族的惩罚也着实过了,狸妖媚儿走上前来,看着这红衣少年,道,“道行浅,可以慢慢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你们狐族当真冤屈,你不正是为举族伸冤雪耻的吗?我幼时全家遭害,唯余下我,好在...有师父收留...”想必是忆起了往事,狸妖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又道,“咱们妖族岁月悠长,有些事总是会淡忘的,你年岁还小,怕什么呢!”
几句话说得涂山霸心头一软,他是有过无数次轻生的念头,可此时也当真后怕,大仇还未报,自己一死百了,可狐族便将永远都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供后世误解唾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朝着狸妖一拜,“多谢...”
狸妖扶起了他,却见这狐子又走到了自家师父面前,双膝一弯,“噗通”一声便跪下身去,“请尊者...收我为徒!”他声音极大,几乎是喊出来的。
虎豹狸三妖面面相觑,望望师父,再望望这跪着的狐子,见他双手撑地,虔诚地埋着头。张朔闻言,虽也震惊,却也知,此狐子已没有其他出路了。
那老者倒很是平静,他道,“你当真是想拜我为师修我的道?还是只想和我学杀人杀妖的本事?”
涂山霸被戳中心事,当场噎住,他终究年岁小,脸皮也薄,只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起,他咬紧牙关,狠狠磕起了头,“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
老者见他额前渗出了血,还在不停的磕着,转身道,“我固然怜你身世,可还是不能收你为徒。”
涂山霸茫然不解,“为何?虎豹狸三位前辈不就是您的弟子,他们也是妖族啊!”
老者叹了一声,道,“为何?且让张天师的爱徒来解答罢。”
张朔见老者目光扫了过来,他走上前去扶起了地上的涂山霸,道,“你要修道家功法,就得先弃了妖籍,你不再是涂山霸,也不再是狐族,这样...你可愿意?”
虎豹狸三妖两两对望一眼,心道这天师弟子果然有几分眼力。涂山霸却更是不解,“怎会...我明明瞧见三位前辈还能化形的?”
虎妖接着为他答疑,“是人是虎,皮囊而已,心中已是道法深种,再无更改了。”
豹妖也上前道,“人族和妖族的修行方式从根本上就不同,若非舍了其中一样,怎会在另一样上有所成就。”
狸妖也笑道,“我们师兄妹仨,皆是自愿弃妖入道,小狐狸,你舍得下你狐族恩怨吗?”
涂山霸僵在原地,心头将将燃起的火焰被再次浇灭了,若自己都不是涂山霸了,为狐族报仇雪耻又有多大意义,还不如这便去龙虎山跪在张天师面前磕上三千个响头,求他老人家出面为狐族伸冤。
老者见这小狐狸呆呆的劲儿,又见那天师爱徒扶着他,满眼皆是痛惜,不禁轻声叹了一句,“两千年过去了,狐族还是这副德行,一张脸就能要人一条命。”
狸妖媚儿上前又问道,“嗯?师父,您又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老者敛起戏谑,又道,“不过,你们狐族要成气候,也不是没有章法可寻的?”
涂山霸回过神来,“那是什么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