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管维来到离家万里之遥的回勒的第一个生辰夜,月明星稀,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可他却止不住地感到悲哀。
大将军奎奈来者不善,自己即便贵为上国公主,可孤身一人,于这深宫之中,竟无人可以依靠。而莫什达罕的态度捉摸不透,这场充满着欺瞒与算计的联姻也不知给二人心中留下了怎样的隔阂。
或许,他应当主动一些,好为自己寻一个倚仗。
他原不愿以色侍人,可莫什达罕是回勒国至高无上的王,是勇猛非凡的英雄,更是他本该生同寝死同穴的丈夫。
这就是他早该面对的命运。
他向莺儿道:“去取我译令史的官服来。”
莺儿一惊:“大人这是何意?一会儿王就要来的,小心教他撞见。”
他道:“我就是要他撞见。朝中不稳,我不能空有王后之位,却没有王的偏爱,可若要他信任于我,就至少应教他知道我洗净铅华之后原本的面容。”
换好官服后,他就坐在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兵法来读。
过了半晌,他终于听见有脚步声从殿外来至内室,却又在门边猛然止住。
他笑着抬起头来,见是期盼已久的年轻国王,便道:“陛下来了。”
莫什达罕似有些愕然,道:“公——”可一个音节出口,又觉十分不妥,毕竟管维现在是以男装示人。
即便眼前这位假公主白日还美丽得好似霍迦神的女儿,但终究是个男人,与他自己一样的男人。
莫什达罕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管维道:“陛下忘了我的真名了么?”
莫什达罕这才道:“管维。”
他并不在意,上前携起国王的手道:“陛下可是公务缠身么,怎地来得这样迟慢,教我好等。”
莫什达罕觉得王后好像与平日稍显不同,四下无人时他从不会像此时一样主动贴近自己,却顾不及多想,道:“是与国相、大将军商议,耽误了些时辰。”
他道:“国事为要。”
莫什达罕想起方才议事情形,不禁怒冲冲道:“我与奎奈意见不合,争执起来,他竟像要真与我动手似的!若我仍是王子还则罢了,如今我已做了王,他却并不敬我,还拿些叔侄长幼的话来冲撞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原来这叔侄间已如此剑拔弩张了么?
他就劝道:“奎奈就是要激你,陛下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莫什达罕点点头道:“国相私下也是这样劝我的,王后放心就是。往日我行事张狂,是因为我知道父王会为我善后,可现在我是王了,没有人会托着我。”
他便道:“谁道无人帮你?陛下忘了我的身份了么?只要陛下敬我爱我,两国和睦,若奎奈真要反了,大晋必会派来援兵的。”
莫什达罕看着两人牵在一处的手,忽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红了耳根:“我一直敬爱王后。”
他则强忍着羞意道:“陛下敬我,可还不够爱我。”
莫什达罕怔怔道:“你们晋人不是言语含蓄么,怎么忽然……”
他抬眼望向莫什达罕道:“可陛下不是说过,不喜欢人弯弯绕绕么?”
不待莫什达罕说话,他就拉着其来至早已备好酒宴的长桌之前坐下,浅笑道:“今夜陛下可要不醉不归。”
莫什达罕问道:“你也会饮酒么?”
他一拂官服袍袖道:“陛下,我是男子,若当初荣穆公主没有潜逃,我们就应当是如此相见,你也会以为我不能饮酒么?”
莫什达罕不知在想些甚么:“对,你是男子……”
同为男子,他们的婚姻本就违悖教义,遭人唾弃。
不过幸好这婚姻是虚假的,情意也是虚假的,他们只是被时局胁迫,因而不得不绑在一起的陌生人。霍迦神无所不知,会赦免他们的罪的。
可他这时却又听见管维道:“我一直觉得,我与陛下应当是朋友了,所以,请陛下满饮此杯罢。”
他们是朋友了么?
只是朋友么?
可朋友之间,怎么会以夫妻相称呢?
况且他的王后是那样美,无人不惊叹于他的容貌,尽管眼下他穿的是男装,流转的秋波也足以让他恍惚迷醉。
莫什达罕饮下那杯酒。
那么,霍迦神现在还会原谅他的动摇么?
次日,管维唤来莺儿,交与她半枚虎符道:“去找一位信得过的驿使,把这虎符交给大晋守关的主将。若回勒政权动荡,便以此符为凭,发兵支援。”
莺儿去后,他仍呆呆地坐在榻边。回想起昨夜自己大胆的言语,他一下子红了双脸,却又禁不住暗自欣喜。
只是这欣喜的源头,似乎已不纯是因为政治了……
莫什达罕(OS):朋友就是朋友啊,朋友是不能变成妻子的啊……变成妻子了,我就再也不能坦率地看着朋友的眼睛说“愿我们同沐于霍迦神的福泽之下”了……如果变成妻子了,我们就只能在夜晚一起缩在被子里,再钻进**与爱的温床了……所以朋友只能是妻子……哦不,我是说……所以妻子只能是朋友……抱歉,我是说……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