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登基已有两月，政事渐渐重回正轨。管维身为王后，自然也要负起王后的职责，更何况他身上还担着胡汉交融的使命。
他率领从晋朝带来的百工，来到王城之中，与百姓施以教化、教授技艺。
回勒人尽管更为虔诚而敬畏地依附于王权，却并不似汉人那般讲究尊卑有别，这时更有胆大的孩童扑到他的膝前。见其生得粉雕玉琢，他心下亦是分外怜爱，牵住那孩童的小手笑道：“这么可爱的孩子是谁家的？我见了也喜欢得紧。”
那孩童的母亲挤到人群之前来，把孩子揽回怀中，道：“小孩子不懂事，还以为跑丢了，原来是被引到娘娘这里来了。”又道：“娘娘的美貌，就连天上的明月也要自惭形秽。只盼娘娘早日诞下与王的小王子或小公主，让我们回勒人好好庆祝庆祝呢。”
周围的百姓都异口同声为国王和王后祈祷，他却只能尴尬地苦笑，掩饰自己心中的怪异情绪。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嫁来的是真正的荣穆公主，现在想必是已然身怀六甲了罢？毕竟新婚之夜的莫什达罕在发现他的男子之身之前，还不是一见着他的脸就移不开眼，接着又满脸红云地解了他的衣裳？
世间男子，无一不爱美色。
旁人也曾说他比得上貌若好女的张子房*，他却知道这并不是夸赞，因为过了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暴露出猥劣的本性，教他避之不及。
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免俗，不能否认曾因莫什达罕的俊朗面容而有过一刹那的失神。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王后原来在这里。”
管维向外望去，见是一位穿金戴银、身材魁梧的男子，虽然已不再年轻，腹部微微隆起，却仍然眼光锐利、步履有力，依稀能够窥到当年马上的孔武英姿。
他们早已经在新王登基的仪式上见过面了，管维起身见礼道：“叔父。”
这人正是老国王萨耆那的同母胞弟、莫什达罕的叔叔，回勒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奎奈。而回勒国如今能成为西域一霸，正是仰赖奎奈当年横扫大漠的铁骑。
原本论天资、论武力、论出身，奎奈丝毫不比兄长萨耆那差，甚至少时兄弟二人斗武时，奎奈赢的时候更多。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次子不能继位的事实，除非萨耆那没有子嗣，才会兄终弟及。
不过而今，也可以是莫什达罕没有。
管维心想，现在奎奈还不知道他是男子，那么在对方看来，将来有一日莫什达罕总要有王储的，若奎尔真要犯上作乱，要么杀了王后，要么直接杀了新王莫什达罕。
若要害自己，难道奎奈就不怕挑起两国战争么？回勒已经十几年没有打过大仗了，恐怕士兵早就没了当年的士气了。而且，就算王后死了，莫什达罕也大可以再纳其他妃子。
若要斩草除根，径直去刺杀年轻力壮的国王，又实非易事。
正思忖间，却听奎奈道：“我方才与王议事，待散了时他还要寻公主来呢，行动冒冒失失的，哪里像个王呢？不过年轻人么，感情总是这般热烈的。”
管维听得明白，这是暗中贬低，拿长辈的身份压人。
他就伪出一副含羞的模样道：“叔父说笑了。莫什他虽坐了王位，到底年岁尚轻，经历尚浅，又行事莽撞惯了，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叔父辅佐提点。侄媳相信，莫什有霍迦神的庇佑，必定能让回勒更加强盛，让回勒的威名传遍中原与西域。”
——就算莫什达罕再不像个王，他也是霍迦神选定之人，轮不到他人置喙。
奎奈盯着他看了一晌，忽地哈哈笑道：“娶得公主这样一位贤妻，是我那侄子的福气。”
又道：“公主早些回宫罢，否则我那侄子要等急了。”
他就欠了欠身，以示道别。
等他回到住处时，莫什达罕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他道：“殿下有甚么事么，还需亲自前来？”
莫什达罕道：“我听莺儿说过，过几日不就是你的生辰了么？这是你到回勒以后的第一个生辰，应该好好筹办。之前因着父王离世，我也无暇顾及这些，昨夜始才想起，还望公主海涵。”
他怔了一下，原来自己都差些忘了生辰，便道：“陛下有心了，只是我也好几年不曾庆贺生辰了，又不是小儿，还年年盼着这些。”
莫什达罕道：“可你如今是一国王后，理应办一场隆重的庆典：这是回勒的传统，也是对你的感谢。”
他望着眼前神情真挚的国王，不忍心直接回绝，道：“我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可若陛下真心要办，不如就我们两个私下庆祝好了。”
莫什达罕见他执意如此，只好答应，又道：“但你明岁廿五生辰须得大办，让回勒人都为他们的王后祝福。”
他便笑道：“好，都依陛下。”
* 《史记·留侯世家》：“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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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