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

谢道笔尖一颤,在本子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钢笔印:“你刚说什么?”

胡全依旧闭着眼睛,无力地说道:“钱是夫人承诺要给我的。”

“胡全,你知道现在自己再说什么吗!”谢道猛然说道。

“借条。”胡全声如细蚊地说:“你们连借条都能从肥达那里弄出来,这个时候我再去撒谎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我也想知道是谁杀了老爷。”

顾彬把手放到谢道的肩膀上,暗中用力压了下去。

“我三十岁进了范家,自那时起就开始服侍老爷。等老爷成了亲,我自然而然跟着来到这边。头两年他们夫妻恩爱,老爷也开了家医馆。随着病人增多,他也越来越忙,着家的时间越发少了起来。不知何时起,老爷夫人时不时的就会争吵起来,一到这种时候,老爷就把自己闷在书房里。那天下午,他们二人一同出门,我还很吃惊。”

胡全睁开眼睛,虚无缥缈地看着房顶,当顾彬说出地下赌场并拿出欠条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有些事情藏不住了。

诚然,那笔钱他也拿不到了。

“当日下午他们出门后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我心里一痒,想去沿三巷子小玩一把,还没等我出门王德明就来了。我随口应付几句,本以为他见夫人不在会识趣离开,但他好像心中有事,不自然地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坐了下来。我一心想着赶去那边玩上一会儿,就把他单独留在了家里,自己赶去了赌场。肥达可以为我作证。

等我晃过神后发现天色已晚,急匆匆跑回家中,看到夫人神色异样的从书房走了出来。我没多想,直接拐去厨房做饭。

做好饭后,我去喊夫人和老爷,楼下无人,我上到二楼去找,这时又见夫人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她把门一关,告诉我老爷身体不舒服。我有些奇怪,夫人基本不会主动到书房来,下意识就在外面问了老爷是否暂不用晚饭,他在书房里回了句‘嗯’。

正好也到我要离开的时间,夫人同我一起下了楼,她忽然叫住我,说从旁人处听到我在外欠了一笔债,问我是否急着用钱,她可以借我。”

顾彬说:“所以,在我们第一次去范家的时候,你帮她撒了谎。”

“是的。”胡全鼓起勇气抬眼看向顾彬:“你们和夫人去书房谈话时,我心里多少能猜到一些。”

“不觉得可悲吗?”

“什么?”

顾彬的眼神宛如一潭深水。

胡全一股脑的全盘托出,解脱般长呼一口气。

“冠冕堂皇地说了这么多,没有负罪感了是吗?”

“你……”胡全一惊:“我没,没有这么想。”

细小的涟漪在眼睛中四散开来,顾彬还想要说什么,终究是忍了下来。他起身快速走出审讯室,谢道收拾好桌上的东西也跟了出来。

苏婉婷在办公室等着,见他们回来,追问道:“怎么样,招了吗?”

谢道说:“招是招了,不过……”

“不过什么?”苏婉婷迫不及待地问:“胡全是不是凶手。”

谢道摇摇头。

"和我想的一样。”听到答案后苏婉婷不免有些兴奋:“在你们审讯期间我冷静分析了一下,虽然之前怀疑胡全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可当时我忽略了一点,他没有作案时间。”

“确实。”顾彬说:“七月十三号下午胡全在赌场赌钱,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返回范家,单是这样就可以排除掉他的嫌疑。”

苏婉婷问:“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想到这点了?”

顾彬点头:“我去赌场是为了找他的不在场证据,至于借条是意外之喜了,要不是肥达说漏了嘴,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对了,你的办法很好。”说着顾彬从衣兜里掏出那张欠条递给苏婉婷:“他信了。”

苏婉婷抬手接过,掌心还有洗不掉的印泥浅浅地留在上面:“举手之劳而已。对了,胡全怎么说?”

“等一下。”谢道有些糊涂地看着他们:“顾队长,苏小姐,这张欠条是假的?”

苏婉婷反而有些讶异地望着他:“当然了,赌场的借条怎么可能轻易的出现在我们手里。”

顾彬随口附和道:“苏小姐觉得击垮胡全的心里防线需要用到它,所以在审讯前我们想着可以一试。”

“还好没有被发现。”

“嗯。”

谢道看着面前二人默契的一唱一和,有些疑惑地想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

苏婉婷说:“对了,胡全在里面怎么说的。”

一提起这个,谢道的神情一下子黯然不少。

顾彬简单说了一下胡全的招供,苏婉婷听完后,叹息道:“这么说来,他以为能从范夫人手中拿到一些钱财,所以帮她说了慌。十几年的陪伴终究是抵不上那几张洋票。”

顾彬敛下眼眸。

“那么现在疑点都转移到范夫人身上了。”苏婉婷说:“之前我一直没能和她说上话,可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范夫人有些地方很是奇怪……”

她正说着,顾彬拿着手中的笔录轻轻拍了一下苏婉婷的头顶,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顾彬说。

苏婉婷抬手捂着头顶,回头看了眼窗外,这才发现夜幕早已降临。

是疲惫的原因吗,她总觉得此刻的顾彬掩去了那一身的锐利,整个人温和不少。

“好吧。”她也不推辞,审讯是他们的工作,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苏婉婷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挎包,对顾彬和谢道说:“那我明天再来。”

谢道偷偷瞟了眼顾彬,后者罕见的没有拒绝。

晚上的微风没有了白天的燥热,苏婉婷从办公楼出来,穿堂风打在身上,凉凉地,可她无意于享受当下的一刻,脑海中被这件案子填得满满当当。

近了吧,苏婉婷心想,她总有一种预感,凶手应该快要浮出水面了。趁这个空隙,她想立刻回报社把所得信息汇总一下,为后续报道打个草稿。

苏婉婷一边想着事情,一边闷头往前走着。忽然有人疾步从她身边略过,擦肩的刹那,苏婉婷恰好抬起了头,莫名的,她觉得那个人有些熟悉。

回身望去,那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若不细细去看,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个方向,是往警署厅去的吗?苏婉婷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回报社先把这几日拍的照片洗出来吧。

“刘百呢?”顾彬问。

谢道说:“他在范夫人那里。”

顾彬“唔”了一声后,没有再说什么,案子才刚露出一点马脚,麻烦的还在后面。

想到这儿,顾彬顺手把帽子搭在脸上,准备假寐片刻。

不消两分钟,耳边不停的有东西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顾彬忍着怒气低吼道:“你在干什么呢?”

谢道动作一滞,左右看了看,整个房间就他和顾彬二人,很显然顾队长正在对他发脾气。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

顾彬把帽子一把抓下,睁眼一瞧,谢道正端着他的水杯愣在桌前。

“我帮您倒了杯水。”谢道说。

顾彬没辙,一脸郁闷:“放那儿吧。”

谢道轻手轻脚的把水杯放回办公桌上。

睡意渐无,顾彬无奈地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刘百。谢道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说:“顾队长,范夫人真的会是凶手吗?”

顾彬头也不抬:“不知道。”

谢道张了张嘴,见他即将离开,还是喊住了他:“顾队长,今天早上的事是我错了。”

顾彬站定脚步,谢道没了那股桀骜的性格,耷拉着肩膀,垂头而立。

“看来你已经反思过了。”

“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

“为了令功勋赏?”顾彬猜测:“感觉跟着我这个队长没有前途,想另谋出路。”

“不是不是。”谢道连连摆手否认:“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那是什么?”

谢道想了一下,说:“从一开始我就很同情范夫人,中年守寡,膝下无子。”

“我对你说范亦云会以自杀结案时,你是不是心中很不甘心。”

“对。”

顾彬说:我也一样。”

谢道一愣。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今天可真是让我另眼相看,这份勇气我还是挺欣赏的,不过要把它用在对的地方。行了,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了,以后再有什么想法记得和我打报告,禁止私自做决定。”

谢道感觉眼睛痒痒的,说不明的冲动在心底翻涌着,一路到了嘴边。他有些哽咽地开口:“头儿……”

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二人齐齐扭头,门口的巡逻警卫站在那儿,见他们看了过来,说:“顾队长,有人找你。”

“谁?”顾彬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八点已过半,他不记得这个时间段和人有约。

警卫移了下身子,露出身后人得样子。

头发随便抓了两把梳在后脑,顾不上额前掉下的那一缕,呼吸急促,应是快步走过来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处,白色衬衣领口颜色微深。

“赵先生?”顾彬没想到来人会是赵郁平,之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

唯一的原因只有那个,想到这儿顾彬的眸子深了些许。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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