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的，他在说谎。
“是吗。”顾彬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官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实在干不出这种混账事。小的保证，说得话句句属实。”胡全伏下身子连连说道。
胡全口中掺有几分真假，顾彬和苏婉婷不得而知。苏婉婷看到他如此恳切的模样，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寒意。
顾彬说：“我知道了。”他扭头看了眼书房门外，似是顺嘴一提：“范医生出事后，这里就一直上着锁吗？”
胡全答道：“是的，夫人说书房里都是老爷的遗物，这几日来家中吊唁的人较多，恐保存不当，锁上比较方便。”
书房显然被打扫过，苏婉婷能发现那个碎片实乃万幸，顾彬心里这样想到。桌子正对着窗口，他起身打开窗户朝下看了一眼，这边面向的是宅邸后巷，身子往外再一探，顾彬瞧见院子的后方还有扇铁门。
苏婉婷见他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了，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顾彬缓过神来，说：“哦，我看见这边还有个后。门。”
苏婉婷说：“像这种独立家宅，通常都会有前后两个门。”
“是的。”胡全解释：“只不过从后门要绕好大的一圈才能走到大街上，太不方便，平日无人会从那里走，只有我倒垃圾时才会开一下。巷子往来人少，不如前方热闹。”
“这样啊。”顾彬朝那里扫了一眼，正要合上窗子时，被不知什么东西折射出的光线晃了一下眼。
顾彬又看了过去，发现那光线应该是从铁门右侧绕过来的。他对胡全说：“我想去看一下。”
“可以是可以，可是除了我以外，无人从那进出，外面也只有个放垃圾的箱子。”
顾彬依旧坚持，胡全也就顺了他的意，从楼梯下来后他领着顾彬苏婉婷穿过一楼过道，来到盥洗室旁顾彬看见旁侧还有道小门，胡全一推，入眼就是后院。
那道铁门也近在眼前，门上有个挂锁，顾彬有去伸手拽了一下，没拽动，是锁着的。
“这锁有问题吗？”苏婉婷问。
顾彬来不及回答，他弯腰在地上小心地搜寻着，默默算了下距离后，果不其然在铁门右边不远处发现了一小截锁梁。
顾彬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他需要胡全帮他佐证。
“胡管家。”顾彬迫不及待地说：“铁门的钥匙你有吗？”
“有。”
“你帮我开一下铁门。”顾彬指着铁门上的挂锁说。
胡全全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纵然一头雾水，还是依言拿出钥匙，插，到锁眼里，轻轻向右一扭，那锁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胡全小声嘟囔着，他把钥匙抽出来认真看了看：“没错啊。”说着他又把钥匙放进去，这回用力左右都拧了拧，依旧没打开。
顾彬说：“你且仔细看看，这锁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吗？”
胡全这才留意到，小声惊呼：“这锁怎么换了，前几日还不是这样。”
苏婉婷急忙拉住胡全：“前几日是什么时候？”
“是……”胡全不傻，他知道这和范亦云之死有关。身体不自觉开始颤抖起来，说话也跟着磕磕巴巴：“我，我记得老爷出事的那，那天，早上我还开门扔，扔了垃圾。”
“之后呢？”
胡全面露难色：“之后我就没有再开过这扇门。”他忙对着顾彬表示自己的清白：“这几日家中没开过伙，也没倒过垃圾，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婉婷看向顾彬。
“先回警署厅。”他说。
*
警署厅一如既往的沉寂，审讯室的气氛更为压抑，房间不大，唯一的光亮来源是挂在门口的那一个黄色灯泡。胡全坐进椅子中，刘百将锁头一按，随着“咔嚓”一声响，胡全心里紧了一下。
眼瞅着他将要离开，胡全忙喊住刘百：“诶长官，长官您等一下，顾队长告诉我来这儿是为了了解我家老爷生前情况的，可现在为什么要拷住我。”
刘百充耳不闻，只当没听到胡全的大喊大叫，径直走出审讯室。
密不透风的环境很快就让胡全出了一身的汗，过了好久都不见有人来，胡全不安的来回看了看，墙上光秃秃的，连窗户也没有，不仅如此，那灯泡光亮太过微弱，根本照不到胡全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越来越心神不宁，身体下意识想逃出这个桎梏。他使劲的左右扭动，但由于手被绑着，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胡全明白他被顾彬给骗了，骂了几句脏话后，他放弃了挣扎。
侧过耳朵，胡全想听外面是个什么动静，后来发现进了这个房间后，出了自己的心跳呼吸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本就不年轻了，加上刚才一顿折腾，此时胡全张嘴用力大口呼吸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空气越来越让人喘不过气。
只有那盏灯还亮着，胡全瘫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它。
天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刺眼的阳光冲破禁锢，一下子涌进了整间房间，胡全急忙侧过头眯起眼睛。好在下一秒门又被关上，黑暗重新笼罩过来，他慢慢睁开眼，朦胧中看到有人拉开他对面的椅子。
“我冤枉的，长官大人，我是冤枉的！”胡全连人都没看清就大声喊了起来。
有人用手拍向桌面，厉声说道：“吵什么吵，安静。”
胡全吓了一跳，身体一哆嗦，静了下来。他听着那人声音耳熟，等眼睛重新适应了黑暗后，马上朝对面一瞧，坐在对面的正是顾彬，早上来抓他的那名警员也在。
胡全慌忙对顾彬说道：“顾队长，你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他好话说了半天，可顾彬却身形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胡全告饶可半晌，等来的却是一阵沉默。慢慢的，他不再说话。
审讯室陷入一片寂静。
胡全的眼睛就像钉在了顾彬身上，见他中午抬头，上身忙倾斜过去。
顾彬轻咳一声，道：“胡管家。”
“我在，我在。”
“你应该清楚为什么我们会把你‘请’到这里。当然了，这里的条件比着范家那还是差了不少，如果你想尽早出去，要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胡全说：“我家老爷不是我杀的。”见顾彬没搭话，他又说：“能告诉你们的，上次已经全给你们说了。”
顾彬不疾不徐地整了整衣袖，伸出手掌撑住下巴，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转，却不急着问话。
胡全心里被吊得七上八下。
像是看够了，顾彬恨铁不成钢地叹出一口气，问：“七月十三日下午三点后，你去了哪里。”
还是这个问题，胡全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我说我说。下午老爷和夫人一同出门后不久，夫人的弟弟就上门拜访，我怕晚上的菜不够，就出门买菜去了，等我回家一看，他已经离开了。”
顾彬冷笑着摇头：“胡管家，这是我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沿三巷子，这个地方你熟悉吧。”
此话一出，胡全的表情顿时凝住，良久，他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移开粘在顾彬身上的目光：“我从未听闻。”
“没关系，胡管家想不起来了，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顾彬说：“沿三巷子里有一家地下赌场，门的左上角刻了两个三角花纹，敲门时要三短两长，开门的大爷名叫庄叔……”
顾彬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胡全的耳中，嗓子似□□火烤过，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汗珠从额角滑到下巴处，“嗒”地一下，滴到了他的手上。胡全却浑然不知，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胡全哑着声音说道。
“呵。”见他还不改口，顾彬又说：“肥达这人你应该比我熟悉。”
胡全浑身一震。
“若你还说自己不认识的话，那我手里的这张欠条你总该清楚，白纸黑字，还有你的手印。”
顾彬从身上摸出一张纸，绕过桌子走到胡全面前，胡全用力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顾彬手中。
顾彬展开那张纸，在胡全眼前晃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这下胡全慌了神，口中喃喃重复：“这不可能，他们是不会给你的。”
“亲眼所见，还不说真话，你亲手按的字据，还想抵赖不成？”顾彬忽然加重语气，怒目而视：“肥达还说，你即将会有一笔大洋到手，金额足以还清欠款。据我了解，你每月开支不过十几块而已，钱从何而来。胡全，你竟真能忍心下手害死范亦云。”
“不是我！”胡全红着眼睛，猛地抬头看着顾彬，大声喊道：“不是我，凶手不是我。”
顾彬双手按在桌子上，俯下身子，双目锋利地看着胡全：“那是谁！”
胡全的胸脯用力地上下起伏着，顾彬的视线密不透风的包裹住他，让他透不过气。
他只得狼狈的闭起眼睛。
又是一阵沉默，胡全瘫坐在椅子上，他万万没想到顾彬竟然能查到赌场一事，还从肥达手里拿到欠条。
顾彬眼神如鹰，胡全渐渐地害怕起来。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