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低下头,喃喃道:“这不是我本意。”
“谢道 。”刘百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在那二人身上:“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并不合适,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一个劲儿的再去后悔懊恼是不是不合时宜。”
“我……”
“先想着怎么弥补吧。”刘百忽然用力撞了下谢道的肩膀,谢道没吃住力,往旁边趔趄了两步。
“打起精神,别让头儿看到你萎靡不振的模样。毕竟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
顾彬和苏婉婷从赌场出来便拦了辆黄包车,赶到范家时已近下午三点。
刘百和谢道没吃午饭,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顾彬的那一刻就像见到了救星。
“头儿!”
“怎么这样看着我。”顾彬扫了他们一眼,转头瞧向范夫人和胡全:“有没有情况。”
刘百摇头:“我进门出示了搜查令,范夫人看到后一句话没说,一直是这个状态。”
“没有起来过?”
“没有。”
“胡全呢?”
刘百碰了下谢道:“头儿问你呢。”
由于上午捅得乱子太大,谢道依旧心有余悸,他还不敢直接看向顾彬,视线僵硬且小心地落在正前方:“回队长,胡全没有出入过宅邸,除了偶尔会去喝水外没有其余动作。”
“好。”
他们交谈的声音并不小,范夫人却充耳不闻般没有回头。
似是闭着眼睛的缘故,听觉会格外敏锐,鞋跟和大理石之间发生的碰撞声尤其得响,脚步声在预期之中朝她逐渐靠近,随后停下。
顾彬说:“范夫人。”
范夫人缓缓睁开双眼,瞬间跳入眼帘的是范亦云的牌位。
没有得到应答,顾彬也不气恼,他知道范夫人在听。
“范夫人,您应该所知今日我们为何而来。请您和胡管家移步到警署厅,关于范医生的案子我们在那里细谈。”
她用力地盯着那个东西,看得时间久了,上面的字就不认得了。
“范夫人?”
她露出一个笑容来,终于从垫子上起身,跪的时间太长,再加上腿部旧疾,还没站稳就往一边倒去,幸而胡全在身后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待腿部酸楚之意减缓,范夫人终于说道:“一切听顾队长安排。”
“好。”顾彬对刘百与谢道一挥手:“你俩先带着范夫人回警署厅。”
“是。”
“对了。”顾彬说:“按照流程,我们会搜查一下范先生的府邸。不过请您放心,我们不会弄乱您的东西。”
范夫人身形一顿,没说什么。
只剩顾彬和之前见过一面的女记者还在这里,胡全眼珠转了转,走到顾彬身侧,主动对他说道:“官爷,您要查什么,小的为您带路。”
顾彬意外地看了眼胡全,后者哈着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苏婉婷在厅堂里扫了一圈,疑惑道:“胡管家,之前摆在这里的酒柜怎么不见了。”
胡全道:“老爷去世后要布置灵堂,夫人说家里来了客人看到柜子里有酒不太好,于是把它挪到厨房去了。”
顾彬说:“带我们去看一下酒柜。”
“好。”
胡全领着他们走到厨房,门上有锁,他拿出钥匙打开。里面并不大,酒柜是硬塞进来的,让能走的空间变得更为窄小,挡住路的部分只能侧身通过。
让人费解的是柜门打开的方向靠着墙面。
“门朝向里面,没法打开。”苏婉婷和顾彬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全解释:“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厨房太小没法移动,夫人看了后说不用换了,等办完事后再原样搬出来就是。”
苏婉婷扫了一眼门框:“可是把酒柜放到这儿,不觉得更不方便吗?”
“可说不是。不过夫人执意要这样做。”
顾彬说:“你和我一起把它搬外面去。”
“啊,好的。”胡全连忙点头。
酒柜看起来不大,只有一人高,重量却不轻,好不容易挪到外面大厅,俩人均落了一身汗。顾彬喘了几口粗气,说:“这东西还挺沉。”
胡全头一偏,把汗蹭到衣袖上,说:“确实,上次我和夫人弟弟一起,那小子力气大,抬起来并不费事。”
王德明?顾彬心中一跳。
苏婉婷细细查看着酒柜,柜子一共四层,宽约五尺,两门开向,上面配有磨砂玻璃,门把上雕着镂空雕花,两侧也有装饰纹路,看起来极为精致。
“范医生平日里经常饮酒吗?”苏婉婷边说边打开了酒柜的门,待看清里面陈列的酒瓶后,感叹道:“好酒还真不少。”
“我家老爷不爱喝酒。”
顾彬凑过去,拿起一白色玻璃瓶,上面印着洋文,他看不懂,在手里左右翻看:“既然不爱为何还专门弄一酒柜。”
苏婉婷紧张地说:“你小心点,这瓶贵着呢。”
顾彬撇了下嘴,把它放回原位。
胡全说:“开始是老爷的病人为了道谢,偶尔会送一瓶来尝鲜,时间长了存了不少。夫人觉得浪费,又从他人处听得外国酒好喝,便学着饮起酒来。消息一传出去后,再来登门的客人手中必是少不了这个,于是我家老爷干脆买了一酒柜。”
顾彬点头:“这样啊。”
诚如胡全所说,酒柜的每层都摆得满满当当,没开封的在上面三层摆着,最下面一层则放是空酒瓶。
“你家夫人看来是真喜欢葡萄酒啊,连喝完的瓶子都不舍得扔。”顾彬拿起一个空瓶说道。
胡全“咦”了一声。
顾彬扭头看向他。
“没什么。”胡全眼神飘忽起来:“没什么。”
苏婉婷也拿起一个空酒瓶,放在手中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门道,悻悻地放回去后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有点奇怪。”
“怎么了?”
苏婉婷指了下柜子:“你看。”
酒柜上有一层浅浅的浮灰,空瓶原本摆放的位置上有一圈明显的圆形印迹,苏婉婷把空瓶移开,瓶底与柜身留下的印迹并不契合。
“像是后来换的。”
顾彬从苏婉婷的手中接过瓶子,酒瓶的瓶身高挑纤细,瓶底比着柜子中遗留的圆形痕迹要小上一圈。
苏婉婷又逐一查看其他的空瓶子:“这些也对不上。”
顾彬问胡全:“这里原本摆的是什么?”
胡全瞟了一眼顾彬示意的地方:“柜子里摆放的一直就是酒,只不过以前放的是酒坛。”
顾彬讯速问道:“酒坛?什么样子的酒坛。”
“外面馆子里常见的,能装半斤酒的那种坛子。”
“什么颜色?”
“绿色……和白色吧,小的没念过书,说不出来那是什么色儿。”
顾彬手指微动,瞬间想到了苏婉婷先前在书房发现的碎瓷片。
“你知道酒坛会放在哪儿吗?”
胡全上前,伸长脖子看了一圈,疑惑道:“小的不也不知道,之前一直是在此处放的,不知为何变成了空瓶。”
顾彬心下了然,若胡全所说无误,那么能把它收起来的只有一个人。
苏婉婷从包里掏出相机,拿在手中朝顾彬晃了晃:“我能拍几张照片吗?”
顾彬诧异地挑了下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请便。”
接着他又转身对胡全说道:“我要去看一下书房。”
“是。”胡全应承道。
书房同样落了锁,胡全从身上摸出钥匙,里面格局没有变化。窗户开着,阳光变成一抹橘色,肆无忌惮的从窗户中跳了进来。
顾彬径直走向书桌,桌上的物件还是之前的样子,没有移动过。笔尖的墨渍干涸,指头轻轻一触,意外的有些喇手。
顾彬说:“你家老爷平日常练书法?”
“是的。”胡全说:“老爷喜静,一有空闲就会到书房读书写字。”
顾彬四处看了一下,除了脚边摞着一踏已用过的宣纸外,别的地方没有见到。
他拖出凳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苏婉婷在楼下拍完照,跟着他们来到书房,一进门就见顾彬端正地坐在那里:“怎么了?”她走过来问:“发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顾彬抬手捏了捏山根处,爱好习字的人,笔墨纸砚定是不能缺少的,桌上必不会这么空泛。凶手回来处理过现场,只是为什么要特意处理掉空白宣纸。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胡全瞧着屏气凝神的顾彬,犹豫了一下,惴惴不安地开口道:“顾队长,我家老爷不是被我杀害的,我不是凶手。”
没想到胡全竟会主动开口提及,苏婉婷诧异地说:“可是你……”
顾彬抢下话头:“胡管家,你要说什么。”
胡全神情逐渐激动起来:“早上有位警员来到这儿,不由分说的要把我带到警署厅,说我是杀害老爷的凶手。我真的是冤枉的,小的照看我家老爷十几年,怎么会做出这等违背天良之事。”
顾彬听闻点头:“现在案件还在侦查中,你若不是凶手,我们自也不会让你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现下你要做的就是要全力配合我们。”
胡全说:“配合,我一定配合。”
“好。”顾彬问道:“那么七月十三日范医生遇害当天,你去了哪儿,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胡全目光诚恳地看着他:“就是上次告诉过您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