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百小跑着跟上前方的顾彬,顾彬听到动静,站定脚步,回身看向他说:“拿回来了?”
“对。”刘百摇摇手中的油纸包,刚才那几步走得有点儿急,他微弯下腰,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他当时正在干什么?”
“呃……”刘百还没完全平复,他边喘着气,边皱起眉头,细想着几分钟前的光景:“我……我进去时,王德明背对着我,没看到他的表情,他在摆弄地上的那堆坛子。”
“坛子?”顾彬嘴里喃喃,脑海中快速搜索起当时在地上看到的酒坛。
“别的呢?”
“他看到是我,当下弓起了后背,对我的抵触感特别强烈。无论怎么说,王德明总让我感觉很不对。”
“怎么讲。”
“范医生还在丧期,王德明是他的小舅子却没有去范家服丧,反而依旧开店营业,这太不符合人情常理了。而且你提到范医生时,王德明神情太过于自若,镇定过头了。”
顾彬没有反驳,他和刘百有相同的感觉,王德明就像是知道他们会来找他,与他对话时,他的回答过于流畅,好似已经在心里排演过成千上万遍。
是王德明?
可依着王德明的说法,他下午四点多已经离开了范家,而范亦云虽说外出不久便回,可不知确切时间,现也不好盲目的与之猜测。
“头儿。”刘百蓦地打断他有些乱糟糟的思绪:“谢道这小子还没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顾彬缓了口气:“先不管他,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东古街坐落于闹市区,巷子口有不少摊贩来回走着,有卖香烟的,卖小零食的,卖杂耍玩意儿的,还有在墙边蹲了一溜等着拉洋车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奇怪的是,他们只在巷口来回流动,根本不往巷子里去,见到顾彬和刘百后,反而躲得离他们远远的。
“他们跑什么啊。”顾彬不解。
“头儿,你不知道这东古街的禁忌吗?”
“什么禁忌。”
“东古街从这儿往里走,所见之处都是赵家的宅子。赵家老爷好清净,自是讨厌这种边喊边叫的贩子们。听说以前偏有那不怕事的,大着胆子从巷南喊到了巷北,这巷子还没走完呢,就被抓到警署厅了。”
顾彬沉思:“我从未听得此事。”
果不其然,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周遭安静。顾彬回头一瞧,那些散开的商贩又重新聚拢在一起,零零散散的影子随着朝阳投影在墙壁上。
顾彬说:“既然这条巷子不许他们进,他们为何还要守着这巷子口。”
刘百说:“为了赏钱呗,若是哪天赵家的夫人小姐们一时兴起,买上几个新鲜小玩意儿,一高兴,那赏钱可是不少。”
说话间他们转了个弯就看到了赵宅大门,宅子前方左右两边各有一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怒目而威地看着他们;那门是传统的朱砂色,门鼻是金黄色,屋顶比周围墙面高出一截来,廊檐向前延伸,门口宽大而敞亮,门檐处挂着一盏电灯,墙右边也装有一个门铃,给那不谙声色的寂静里增添了一份活气。
“就这儿了。”刘百说。
“想不到赵先生家中还挺有古韵的。”说着顾彬走上台阶,抬手作势要敲门,刘百忙指着门铃出声道:“头儿。”
顾彬胳膊一顿,转而去按了门铃。
门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吱啦”一下,大门开了半扇,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出现在门后,见顾彬身着警署厅的制服,语气警觉地问:“你们是谁?”
顾彬换上一幅笑脸,礼貌地回道:“我是警署厅侦查科三队的队长顾彬,今日前来是要拜访一下贵府的赵郁平少爷。”
男仆听到赵郁平的名字,不仅没有开门让他们进去,反而下意识又朝前迈了一步,将他们挡在门外:“你找我们家少爷有什么事?拜帖呢?”
顾彬说:“我先前见过赵先生,和他约了前来拜访,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是警署厅的人来找他。”
男仆朝下一望,见刘百站在台阶下,他想关门,却又不敢真的将他们拒之门外。“你稍等一下。”说完,他退回到门里,胳膊用力一推,大门重重地在顾彬眼前关上了。
刘百见状,立马不服气地说:“赵家的待客之道也太傲慢了,连家中下人都是如此的脾气秉性,可想而知赵家少爷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
顾彬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恼怒,他走下台阶,转过来安慰刘百:“看到陌生人防范心重点也没什么。”
刘百“唉”了一声:“防范心和基本礼仪又不冲突。”
“好了好了。”顾彬说:“咱俩还在人家家门口站着呢。”
刘百还要说什么,见顾彬去研究一旁的石狮子了,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那男仆再次开门时,顾彬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他左腿踩着台阶,胳膊支在膝盖上,手里拿着帽子在脸旁扇风。
沉重的朱砂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那个男仆露出半张脸,丢下一句:“少爷现下不在家,改日再来吧。”说完他准备关门,可顾彬反应更快,上前伸出胳膊抵在了门缝中。
男家仆毕竟年龄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用力把他往门外推。
“小哥,小哥。”顾彬忙对他说:“行行好,赵先生什么时候有空,你和我说说。”他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元递到那位家仆的手中,小孩动作一缓,手下明显不如方才那么用力。
顾彬感觉有戏,口中一直说着好话。俗话说拿人家手短,那家仆偷偷看了眼身后四周,见并无旁人,小声对顾彬说道:“我家少爷说了,来客一律不见。哦对了,你们来之前才有个女记者来过。”
“女记者?”顾彬随即想到了苏婉婷:“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家少爷虽说拒绝了她,可我要离开时他又口风一松,让我传话,要她过几天再来。少爷这两日心情不好,你们有事呀,改日再登门吧。”
男仆说完就快速的把门关上了。
“这……这什么情况。”刘百愣了。
预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苏婉婷居然来过,一提起她,顾彬又忆起昨天那个不欢而散的夜晚。
他把帽子盖在头上,说:“人家既然不欢迎我们,我们就走吧。”
“就这么走了?”
“要不然呢?冲进去,将赵郁平压回警署厅?”
“倒……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刘百哑然。
来之前顾彬已然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眼赵家大门,心下有了盘算。
“刘百。”顾彬说:“时间紧迫,我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事情。”
“什么事?”
“你去城门那儿,看一下七月十三日和十四日的进出城记录,抄一份给我。”
“好的,那你呢头儿?”
“我去找刘法医复检。”
顾彬先行回到警署厅,拿起昨晚的那份尸检报告,急匆匆地来到刘敏办公室。他敲了敲门,无人应声,门锁也拧不动。顾彬咂了下嘴,没法子,站了一会儿后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看到刘敏正从外回来。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顾彬说:“我手中的那个案子……”
刘敏说:“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了谢道,怎么,他没交给你。”
“那哪儿能。”顾彬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我想再看一下范亦云的遗体。”
刘敏笑了一下,说:“我就猜到你要来,过来吧。”
顾彬摸摸鼻子,跟在她的身后。
刘敏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率先走了进去。她没关门,顾彬明显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站在门口没有动:“我在外面等你。”
刘敏一脸无奈,“顾队长,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余情未了吧。你杵在这儿,让人碰见后不是更说不清吗。”
“我……”顾彬难得一见得局促,手心有些出汗,他攥了攥拳,依旧坚持:“我还是在这儿站着吧。”
“好吧,随你便。”刘敏“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顾彬苦笑一声,慢慢半靠在墙上。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刘敏出来。顾彬等得心急,站在门边抬起胳膊,神色复杂地盯着门板,想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门突然开了。
刘敏身着白色医用大褂,带着口罩和帽子,一开门看到顾彬贴在门边,把她吓了一跳,说:“你要干什么?”
声音透过口罩,听起来闷闷的。
“不干什么。”顾彬讪讪地说。
他把门口堵地死死的,刘敏出不去。她挑起眉头,微微抬起下巴,声音清脆:“顾队长,劳烦您往后退一步成吗。”
她生气了,顾彬想,刘敏只有在生气时才会用到‘您’这种刻意生疏的词汇。
他尴尬地后退了两步。刘敏扯了扯衣服,把手中的棉布口罩递给顾彬,随后反手将门带上,没说别的,径直朝停尸房走去。
警署厅的停尸间在地下一层,和外面的艳阳天不同,刚一开门就有一股凉寒之气铺面袭来,这里没有窗户,只有白炽灯散发着明晃晃的光亮,还有一丝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味道。
顾彬在门外已经带上了口罩,刘敏等他进来,将门紧紧关上,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间里的另一道铁门,此门一开,先前的那股若隐若现的味道这才涌现出来。
是腐烂的味道。
嗷嗷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