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彬屏住呼吸，可那味道还是会似有若无地钻进他的鼻腔中，他只得拉高衣领掩住口鼻。
刘敏司空见惯地上前，依次走过写着编号的遗体储存柜，随后她停下脚步，用力抽出一个柜子，躺在里面的正是范亦云的遗体。
顾彬快步跟了过去，刘敏掀开盖在他身上的那层白布，范亦云的整个身体泛着灰白色，对比之下，先前脖颈处的印记更为浓厚。
顾彬有目的地看向他的手和脚，两只手腕有一圈勒痕，脚腕亦然。
“死者生前被人绑住过手脚。”刘敏说：“看这痕迹，应该不是绳子绑的，瞧上去更像是……”
“棉布一类的。”顾彬抢过话头：“凶手想伪装成他是自杀的样子，棉布柔软，留下的痕迹不会引人瞩目。”
“是的，不过凶手还是用力大了些，所以死者死后手腕的淤痕就逐渐显现出来了。以及死者指缝中有少许的尼龙材质的东西，暂时不确定是什么。还有后脑勺的那处伤口，哦，在这里。”她说着，搬起范亦云的脑袋，露出伤口让顾彬看：“是二次重伤。”
顾彬默然：“我在尸检报告里看到了，凶手下手挺重的。”
他下意识抬起胳膊要去摸伤口，被刘敏一下子喝止住：“你没带手套。”
他忘了这茬。
“两个伤口的形成有时间差，且从颅骨的变形程度看，大概第一次的敲击是造成颅骨凹陷的原因。”
“那第一次的击打会不会让让他出现短暂的昏迷行为。”
“是有几率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二次击打的伤口在这里，两个地方离得不远，通过伤口的瘢痕来看，二次击打的时间和范亦云自缢时间接近。”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那就是脖颈处的致命伤，这个勒痕明显就是自溢所行成的，这你看得多了，应该比我明白。头部之外在死者身上没有因打斗而产生的伤痕。”
顾彬点头：“听说范亦云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至九点，没错吧？”
“是的。”
“我大概明白了。”
刘敏将白布重新盖在范亦云的身上：“你先出去吧。”
“我帮你……”
“不用。”刘敏转过头，极为快速地说：“出去。”
顾彬作罢，退回到刚进门时的房间。
没过多久刘敏也出来了。她关好门，将手套摘下丢在了垃圾框内，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在下面冲洗着。随后又拿起一旁的消毒液倒在手上，反复的来回揉搓。
整个过程重复过几次后她这才满意的离开了水池边，对着站在一旁的顾彬说：“你也洗洗。”
顾彬脑海中还在想着范亦云头上的伤口，刘敏又说了一次后他才反应过来，手刚沾到流水，刘敏已经把消毒液递过来了。
此刻他俩的距离挨得极为接近，顾彬下意识往旁侧挪了一小步，刘敏抿了下嘴角，把消毒液放进池子中，反身去开门了。
顾彬加快了洗手的动作。
他来不及找东西擦手，随便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珠就当好了。刘敏在门口等着，二人一起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走上楼梯，原先那股炎热感慢慢席卷而来，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打了过来，顾彬仰头一看，发现它正好铺在最上面的那一阶台阶上，他忍不住往上赶了两步，一脚踩了上去。
回头一望，地下一层仍旧半隐在黑暗中，顾彬不是第一次来停尸房，可大概是因为范亦云的缘故，此时他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刘敏摘下口罩，又从鼻子里拿出两团厚实的棉花球，深吸了一口气。顾彬也跟着摘下口罩。
“谢了。”他道。
刘敏停了两秒，淡淡地说：“工作而已。”
顾彬碰了个软钉子，他揉揉鼻子，准备说两句话就离开。
刘敏忽然说道：“你和李局长的事我听说了。”
顾彬哈哈笑了两声，自嘲道：“居然已经传到你这里了。”
刘敏转过身，主动去寻顾彬的目光：“李怀民怎么说也是警署厅的局长，无论怎样你也不该和他硬来。”
顾彬耸耸肩，对于此前发生的事他并不是不在意，只是目前范亦云的案子更为重要。
“哎呀，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下次注意。”
“对了。”刘敏说：“还有谢道，听说他是新分配到你那里的，我觉得这个人心思太过于活络，你要时刻注意一些。”
“谢道嘛……说起他，一个上午都没看到他了，我回办公室瞧瞧他来没。”
“你呀可真是。”刘敏摇摇头：“快去吧。”
顾彬弯起嘴角，朝她示意过后就径自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随着顾彬的背影越来越远，刘敏眼中的神色也逐渐的暗淡下来。她把手放到鼻子前用力嗅了一下，还有一点微弱的，残留的消毒水的味道。
“好难闻。”
办公室空无一人，谢道不在这里，顾彬想，也许他们途中走岔了，错过了也不一定。
范亦云遇害那日，与他有过接触的四人分别是范夫人，胡全，王德明以及赵郁平。从前面三个人目前的说法来看，他们都和范亦云的死亡时间没有重叠。
还有一个人。
赵郁平。
上次短短的一面之交，赵郁平留给顾彬的印象并不简单，他和范夫人之间好似有着某种默契存在，这种默契太过于自然，另范亦云不得忽视。
当下之急，是如何才能见到赵郁平。
苏婉婷？
不知怎么的，顾彬忽然想到了她，那个小门童也说过，在他们之前有位女记者也登门拜访过，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人就是她。
赵郁平刻意地躲避，顾彬已想不到如何才能接近他。既然门童说赵郁平曾给苏婉婷回过话，那么他借助苏婉婷的身份也许可以见到赵郁平。
顾彬拿出电话簿开始翻找，看到《日月》报社的电话时，他目光久久定在后面的那一串数字上。
她昨晚被他惹生气了，应该不会那么痛快的帮他吧。
“真相不能被埋没。”
不知怎么的，顾彬想起苏婉婷的这句话，脑海中也浮现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是坚定，是固执，是笃定，是倔强……
人总是能通过伪装自己去迷惑他人，顾彬不清楚苏婉婷是否是可信任的，或者说，他是在下意识的让自己不要去信任她。
不，这和信任无关，顾彬想，这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就像苏婉婷一直想从他这儿获取到她所需要的。
这样想着，顾彬按着电话簿上的号码，拨通了《日月》报社的电话。
嘟嘟嘟……
“你好，这里是《日月》报刊。”
“啊，你好。”顾彬将话筒移开，清了清嗓子，随后对着话筒说：“请问，请问苏婉婷苏小姐在吗？”
“苏婉婷？你稍等。”
话筒那边发出“咔哒”一声，接着是短暂的空白。
“哦在的，苏小姐刚回来，你找她有事是吗，我让她过来。”
那个人热情的回复道，也不等顾彬回答，开始扯着嗓子找苏婉婷。
没多久顾彬听到话筒那边有人在小声说话，而后苏婉婷的声音才大了起来，清晰地顺着话筒溜进他的耳中。
“你好，我是苏婉婷，请问是哪位？”
“我是顾彬，冒昧的问一下苏小姐，你早上有去过赵家大宅吗？”他单刀直入地问。
苏婉婷一听是他，惊诧之余便是一股愤怒涌上心头，说起话来都带着几分刻薄：“我是去了，怎么，连我个人行踪都要向警署厅报备不成。”
顾彬苦笑，她果然还没消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彬解释：“我也去了一趟那儿，同你一样，被拒之门外了。”
“所以呢？”苏婉婷不为所动：“顾队长亲自来电，只是为了向我讲述你同我一样被赵郁平抹了面子？”
“那倒不是，我的面子才值几个子儿。苏小姐，我是和你做交易来的。”
*
“铃铃铃~”桌上电话铃声响了，顾彬接起，是门口警卫打来的。
“顾队长有人找你，说是从报社来的。”
“让她进来。”
“是。”
不出他意料，苏婉婷还是来了。顾彬起身走到窗边，看到门口警卫正在放行。苏婉婷身着灰色裤子，棕色的格子马甲，马甲里是七分袖的白衬衣，若不是她将头发高高竖起，这身打扮和街上追赶潮流的小青年没什么分别。
顾彬看着苏婉婷疾步往办公楼走来，忽然她脚步一顿，似是被人喊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
她这是看到了谁。
没得顾彬细想，一个人影闯入了他的视线，停在苏婉婷身旁，和她之间的距离极为亲近，笑着和她说着什么。
顾彬瞳孔猛地一沉，那个和苏婉婷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杨鹤鸣。
他俩竟然相识？
顾彬冷眼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窗边，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中。
对了，先前听谢道说过，苏婉婷月余之前崩采访过李怀民，若是杨鹤鸣从中牵线搭桥倒也是合理。
看杨鹤鸣刚刚殷勤的模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并不简单。
顾彬想到第一次遇见苏婉婷时，她穿着洋装出现在案发现场。当时只想着也许她是听到了什么风头闻讯赶来而已，此时再一琢磨，又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杨鹤鸣丢弃的案子，李怀民像扔垃圾一样扔给他，他到达现场时苏婉婷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而在他多次有意的刁难之后，苏婉婷从没有提过她认识杨鹤鸣。
为什么。
门外传来相谈甚欢的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一下刻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顾彬转身望去，目光直直地落在苏婉婷身上。
嗷嗷嗷嗷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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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