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了?”顾彬还未说话,只听谢道猛地提高了声音:“七月十三日,也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情,中间只隔了一天,你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这……”胡全顿了一下,先是看了眼顾彬的神情,而后叹了口气,说:“官爷们,范家这么大就我一个佣人,对外说得好听些把我叫做管家,可家中里里外外每样事物都要由我亲自负责,事情太多,我也不可能记得样样清楚啊。”
顾彬说:“无妨,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行。”
“好吧。”
顾彬审视的目光像是钉在了胡全的身上,胡全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违背顾彬的话,只好回忆道:“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早上八点来到家中给他们做早饭,没一会儿老爷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后他说有朋友中午来家里,让我去菜市场多买上一点菜。”
“朋友?”顾彬打断了他:“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
“赵郁平赵先生。”
“赵郁平?”苏婉婷一听立刻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见她反应这么大,顾彬转过头去问:“怎么?你认识?”
苏婉婷提醒道:“城北的赵家。”
城北的赵家……顾彬心中默念了一遍,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
“原来是他。”谢道同样也惊呼了一声,说:“他和范医生居然是朋友。”
顾彬和刘百还没是一脸不解,谢道急忙解释说:“城里最大的成衣铺就是他家的,还开了好几家分店!”
他这样一说,方才在顾彬心中模糊的身影马上立体了起来。
人都说富不过三代,可这赵家却偏偏不一样,萌祖宗福荫,香火旺了家中几辈人,延续至今依然是家大业大,没有衰落的迹象。
坊间传闻赵家的先祖曾是裁缝出身,凭着一双巧手打出了名声,后来攒够了本钱,开了家裁缝店,只做女人的衣服。这店越开越大,名声越开越响,客人也越来越多,就算到现在十个姑娘里有六七个都穿的是他家衣服。
作为赵家的后人,赵郁平自生下来起口中含得就是金汤匙,再加上赵老先生子嗣不多,生他时年岁已大。赵郁平上头有一兄长,姐姐排第二,作为老幺的他自然是集家中宠爱于一身。
不过这不算什么,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赵郁平的私下生活。年过三十依旧没有成家,整日混迹在花花场所,今日为这个戏子一掷千金,明日又为那个歌手挥霍无度,大家都说这赵家的产业迟早要败在他的手中。
胡全点头确认:“是的,就是赵老板。”
苏婉婷道:“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人脾气有些古怪,行事阴晴不定,感觉和范医生八竿子打不着边。”
“对,而且范夫人之前不是说过范医生交际圈子小么,没想到认识的是大人物啊。”谢道感叹。
看到他们疑惑的样子,胡全主动解释说:“我家老爷在未结婚前就已经认识赵先生了。”
“你接着说。”
胡全道:“我说到哪儿了?哦,紧接着我就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时赵先生已经在家中了,我就赶紧去厨房做午饭。中午吃完饭后不多时赵先生离开,老爷和夫人回屋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一起出门了。”
“范先生和范夫人分居多久了。”
“……”胡全哑然,似是没想到顾彬会冷不丁的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倒是一旁不知情的苏婉婷重复了一遍:“分居?”
“范家夫妇没有住在一起?”
顾彬瞄了她一眼,未做回应。
谢道小心地点了点头。
苏婉婷立刻将这条信息记在了她的本子上。
“继续吧。”顾彬说。
“等他们出门后我去杂货间眯了一盏茶的功夫,歇了一会儿后想到老爷交代我要去帮他买几本书,我就去了趟前面街角的书店。回来后准备收拾一下前院的杂草。”
顾彬扬起眉头道:“可我进来时看到院中杂草不曾有清理过的迹象。”
“是的。”胡全说:“因为没过多久夫人的弟弟忽然来了,说找老爷有事,我让他在会客厅里等候。厨房里早上余得菜不多,我又恐他留下吃晚饭,就扔下锄草的活儿,着急忙慌的出门买菜了。”
“那是范夫人的同胞亲兄弟吗?”苏婉婷问。
“是的。”胡全说。
“然后呢。”
胡全咽了咽唾液,道:“等我买完菜再次回到家中时,他已经自行离开了。我一看时间不早了,直接就去了厨房边准备晚饭边等老爷夫人。没过一会儿我在厨房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他们回来了,就出门去迎,整个一楼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影。小的胆小,害怕家中进贼,就顺手拿着笤帚,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找到二楼时我看到有光从书房的门缝处漏了出来。我敲敲门,问老爷是不是在里面吗,听到他嗯了一声。”
“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应我了。我家老爷是个书痴,看起书来那是听不得外面的动静的。我一看不是小偷,就放下心,继续回厨房了。做好饭后也到了我下班的时间。我上楼隔着门和老爷说了一声饭好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顾彬沉吟:“这么说来当晚你只是听到书房里有动静,并未亲眼看到范亦云本人。”
“这……”胡全犹疑着不说话,顾彬又说:“你仔细想想。”
“好像,好像是没有见。”
苏婉婷说:“见了就是见了,没见就是没见,好像是怎么个说法。”
“小的整日所干的事情太多,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顾彬问:“这个时候范太太在家吗?”
这次胡全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在的。”
苏婉婷手中的笔尖悬在空中,等着记接下来的谈话,却迟迟听不到顾彬的询问。她抬眼一瞧,顾彬左手托腮,眼眸深沉,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太慢了,苏婉婷受不了他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出自己一直在意的一个问题:“你家老爷夫人感情好吗?”
顾彬立马看向苏婉婷,她却毫无意识,等着胡全的回答。
胡全小心的朝顾彬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顾彬像是有感应一般看了过来,胡全身形一凛,低声回道:“平日里还是挺好的。”
“那为什么分房而住。”苏婉婷说。
胡全为难地皱起脸:“小的这就不知道了。”
顾彬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胡管家,我看这栋房子可不小,你平日里一个人打扫的过来吗?”
“谁说不是呢。”胡全说:“我家老爷认生,家中就我一个干活得人。”
“那你都需要干些什么呢?”
“最基础的那就是买菜做饭了,我家老爷胃不好,饮食吃得清淡,我做的家常菜合他口味多一些。除了这些那就是打扫卫生,出门跑腿,还有一些别的杂事吧。”
顾彬抬头巡视了一眼书房,目光饶了一圈,回到了两侧的书架上:“这么大的房子,你一天也打扫不完吧,别提这书架了,整理起来更是困难。这书房你要几天清理一次呢?”
“两天。”胡全说:“书房是老爷呆得时间最久的地方,所以我打扫得会勤一些。”
顾彬点点头:“那还真挺辛苦的。”
胡全望着眼前的几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果范亦云只是普通自杀,他们为什么会问得如此细致。
胡全自己思量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问道:“几位官爷,我斗胆问一句,您问我的这些问题和我家老爷的死有关系么?”
刘百说:“你只需要老实回答就行了,别的不要多问。”
尽管胡全坐在椅子上,可他还是塌下腰,把自己的姿态放得低低的。一听此话,他扭头看向顾彬,他知道顾彬是个管事的,他希望顾彬能给自己一个回答。
因逆着光的原因,顾彬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中,晦涩不明,可是胡全的神情却悉数进入了他的眼底。
那是一双带着恳求的眼睛。
顾彬觉得告诉他也无妨,便开口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认为范先生存在被谋害的可能性。”
“什么?”胡全听完,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你所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警署厅,这样才能快速将凶手绳之以法,才对得起死去的范先生。”
胡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直愣愣地垂下头,似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连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抖擞起来。
顾彬几人换了个眼神,胡全的模样显然并不正常。刘百起身上前准备拍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手悬在空中还未拍下去,只听胡全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谢道也听到了:“他在说什么啊。”
刘百把腰弯下去才勉勉强强听得清楚,胡全小声念道着:“怎么会这样……”
刘百急忙握着胡全的胳膊,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胡全身子一颤,晃过了神,他的视线一一从顾彬他们的面孔扫过,胡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百抬头看向顾彬,顾彬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