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贝尔格莱德已经变了。瓷走在街上，能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张力。书店橱窗里摆放着各共和国的民族主义著作，报亭出售互相指责的报纸，甚至连咖啡馆里的顾客也按民族自动分桌。
南斯拉夫公寓里的争吵声隔着门就能听见。瓷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
"进来！"南斯拉夫的声音里带着未消的怒气。
瓷推门而入，看到满地的文件和一架倒地的地球仪。南斯拉夫站在窗前，金发比上次见面时更长也更乱，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啊，是你。"南斯拉夫的表情柔和了一瞬，又立刻绷紧，"正好，来评评理。"他指向桌上摊开的地图，"斯洛文尼亚要更大的自治权，克罗地亚要自己的军队，塞尔维亚说除非恢复1918年的边界...而西方那些混蛋在煽风点火！"
瓷小心地跨过地上的文件，注意到其中不少是各共和国的经济数据——斯洛文尼亚的人均收入是科索沃的七倍，这种差距在任何联邦都是定时炸弹。
"经济改革没能缩小差距？"瓷轻声问。
"改革？"南斯拉夫苦笑，"每个共和国都在阻挠不利于自己的部分。二十年前我们讨论工人自治时多么理想主义...现在看看！"他猛地拉开抽屉，抓出一把硬币撒在桌上——不同共和国的货币已经悄悄开始分化。
瓷沉默地捡起一枚斯洛文尼亚第纳尔，上面印着特里格拉夫山峰。他想起了拉丁桥上那个自信满满谈论民族平等的南斯拉夫，胸口一阵刺痛。
"也许..."他斟酌着词句，"是时候考虑更灵活的联邦关系？"
南斯拉夫猛地转身，眼睛里的怒火让瓷后退了半步："连你也这么说！"他抓起一个杯子狠狠砸向墙壁，瓷片四溅，"灵活的联邦？那和彻底分裂有什么区别！"
一片碎瓷擦过瓷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两人同时愣住了。
"对不起..."南斯拉夫的声音突然哑了，他踉跄着上前抓住瓷的手，"我不是..."
瓷没有抽回手，只是平静地说："三十年前，是你告诉我多样性是力量而非弱点。现在你却拒绝承认这种多样性可能需要新的政治形式？"
南斯拉夫的呼吸粗重起来："你不明白...一旦松手，就全完了。他们会互相残杀...就像战时那样..."
瓷从内袋掏出那枚随身携带的红星徽章——三十八年前南斯拉夫送给他的铜制礼物："记得这个吗？你在萨拉热窝说过，社会主义不是要消灭差异，而是让所有文化平等对话。"他将徽章放在南斯拉夫掌心，"当年教我多样性价值的是你，现在请别否定自己。"
南斯拉夫盯着掌心的徽章，手指微微发抖。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的怒火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如果...如果我放手了，而结果还是战争呢？"
瓷向前一步，轻轻拥抱了这个颤抖的身躯："那就面对它，像你面对过的所有挑战一样。"他在南斯拉夫耳边低语，"但别因为害怕未来而否定自己的过去。"
南斯拉夫的下巴抵在瓷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窗外，贝尔格莱德的暮色降临，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染成同样的暗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