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色河流

1980年5月4日,贝尔格莱德被雨水浸泡。瓷站在人群外围,黑色西装被雨水打湿成更深的颜色。眼前是绵延数公里的送葬队伍,铁托的灵柩正缓缓驶向最后的安息之地。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南斯拉夫。那个总是挺拔如松的身影此刻微微佝偻着,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灰蓝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灵车远去的方向。没有眼泪,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色彩。

"Yugo..."瓷轻声呼唤这个私下才用的昵称,站到他身旁的伞下。

南斯拉夫似乎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他走了。"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那个老家伙...终于走了。"

瓷没有说话,只是将伞向南斯拉夫倾斜。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像是无声的泪水。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南斯拉夫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泣还令人心碎,"所有人都说铁托是南斯拉夫的黏合剂...现在黏合剂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甚至不知道没有他,我还能不能..."

瓷一把抓住南斯拉夫的手,力道大得让对方终于转过头来。他们在雨中四目相对,瓷的眼神锐利如刀:"听着,你是南斯拉夫,不是任何人的影子。铁托创造了你,但定义你的是你自己——六个共和国的工人,二十多个民族的农民,那些你在战火中保护、在和平时期建设的人民。"

南斯拉夫的瞳孔微微扩大,仿佛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与某些更温热的液体混在一起。

"瓷..."他的声音破碎成气音。

瓷将南斯拉夫拉进附近一条无人的小巷,毫不犹豫地拥抱了这个颤抖的身躯。南斯拉夫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灼热而不稳。

"哭出来。"瓷命令道,手指深深陷入南斯拉夫湿透的西装布料,"就这一次,允许你哭出来。"

南斯拉夫的颤抖加剧了,最终化为一串无声的痉挛。瓷能感觉到肩膀处的湿意扩散,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只是一遍遍抚过南斯拉夫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我会分崩离析..."南斯拉夫在他耳边嘶哑地低语,"没有铁托...那些民族主义者...他们正在..."

"不会的。"瓷斩钉截铁地说,尽管心里同样没底,"你经历过比这更艰难的时刻。1948年..."

"那不一样!"南斯拉夫猛地抬头,眼睛通红,"那时候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有铁托的领导...现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上帝啊,我在说什么...我才是他们的国家化身,我应该..."

瓷捧住南斯拉夫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看着我。三十年前,是你告诉我社会主义可以有不同的道路。现在轮到我来提醒你——一个国家可以有不同的未来,但必须由你自己决定那是什么。"

南斯拉夫的呼吸渐渐平稳,眼中的混乱被某种决绝取代。他缓缓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你说得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尽管依然沙哑,"谢谢...为了这一切。"

瓷点点头,将伞重新递给他:"走吧,葬礼还没结束。"

他们重新融入送葬的黑色河流,肩并肩地走在雨中。这一次,南斯拉夫的背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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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不落
连载中雾都卷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