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窗台上凝成细小的冰晶，沈玦醒来时，发现脚踝的魂链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链节上的 “玦” 字纹路在晨光里流转，像有生命般微微起伏，与江烬平稳的呼吸形成奇异的共振。
江烬还在沉睡，眉头却舒展着，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沉浸在某个甜蜜的梦境里。
沈玦伸手抚过他颈侧的魂痕，那里的黑雾淡了许多，露出底下浅粉色的魂体，带着初生般的柔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顺畅地触碰江烬的魂体，没有被戾气灼伤，只有微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唔……” 江烬在睡梦中呓语，睫毛颤了颤，伸手抓住沈玦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像只贪恋温暖的猫。
他的掌心不再冰冷，带着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那是吸收了沈玦血液后才有的变化。
沈玦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的烫伤。
那处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像朵盛开的红梅。
昨夜药汁溅落时，这个连玄甲碎片都敢握的鬼煞，竟会被这点热度烫得发颤，想来是魂体逐渐凝实后，终于有了痛觉。
“桃花……” 江烬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梦呓的软糯，“沈玦…… 桃花开了……”
沈玦的心微微一动。他想起昨夜的承诺，想起江烬眼中闪烁的期待，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窗外的天光渐渐亮透，古宅的屋檐上积着薄薄的霜，映得院子里的老槐树像披了层银纱。
他轻轻抽回手，起身时，脚踝的魂链发出细碎的轻响。
江烬的眉头立刻皱起，像只被惊扰的幼兽，沈玦连忙俯身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去生火，很快回来。”
江烬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着，嘴角的笑意却深了些，像是在梦里看到了成片的桃花。
沈玦走到院子里，发现江烬昨夜熬药的陶罐还放在火堆旁，里面残留着褐色的药渣，散发着淡淡的当归香。
他拾起一根枯枝拨了拨炭火，火星溅起时，突然看到老槐树下有团粉色的影子，像堆被遗弃的绸缎。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件绣着桃花的锦袍，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像是刚从镇上买来的。
袍角的丝线在晨光里闪着柔和的光，针脚细密，显然出自巧手绣娘。
沈玦的指尖抚过花瓣纹路，突然想起昨夜的承诺 —— 等江烬的魂体稳定了，就去人间看桃花。
“喜欢吗？”
江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沈玦转过身，看见他站在廊下，白衫的领口微敞，露出颈侧浅粉色的魂痕，眼尾的红痕淡得几乎看不见，整个人都透着股难得的温顺。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沈玦扬了扬手里的锦袍，指尖触到布料的暖意，心头也跟着泛起热意。
江烬的耳尖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昨夜…… 你睡着的时候。” 他走到沈玦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锦袍上的桃花，“镇上的掌柜说，穿这个去看桃花，会…… 会更应景。”
沈玦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个曾经连曼殊沙华都认不出的鬼将，竟会为了一句承诺，在深夜跑去镇上买件绣着桃花的锦袍。
三百年的偏执，终究还是藏着颗笨拙的真心。
“很好看。” 沈玦轻声说，将锦袍叠好放在石桌上，“等你的魂体再稳定些，我们就……”
“现在就去。” 江烬突然打断他，眼神里带着急切的期待，像个等不及春游的孩子，“我感觉好多了，魂链也……” 他低头看了看沈玦的脚踝，魂链上的金光正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明亮，“很听话。”
沈玦犹豫了一下。
江烬的魂体确实比之前稳定了许多，但他颈侧的魂痕还在隐隐发光，显然无间狱的戾气尚未完全清除。
可看着他眼中的期待，那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温柔的纵容：“好，现在就去。”
江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星辰，猛地抓住沈玦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却又在触到他吃痛的神色时，慌忙松开些力道，只敢用指尖轻轻牵着。
古镇外的桃林正值盛放，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落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清甜的香气。
江烬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玦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件桃花锦袍，生怕被风吹走似的。
他的白衫在粉色花海中格外显眼，引得几个踏青的姑娘频频侧目，却被他眼尾一闪而过的红痕吓得慌忙避开。
“你看，她们在看我哎。” 沈玦侧头打趣道，指尖拂过落在肩头的花瓣。
江烬却立刻皱起眉，伸手将沈玦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动作强势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许她们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却没了往日的暴戾，更像是在撒娇，“你的好看，只能给我看。”
沈玦的脸颊微微发烫，任由他牵着穿过花海。
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泛着奇异的光晕，脚踝的魂链轻轻颤动着，像在应和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他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折磨，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桃林深处有座青石亭，亭下坐着对白发老夫妻，正分食着一碟桃花酥。
江烬拉着沈玦在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糕点，散发着熟悉的甜香 —— 竟是镇上那家老字号的桃花酥。
“我问过掌柜的，” 江烬将一块桃花酥递到沈玦嘴边，眼神里带着期待，“他说凡人看桃花时，都吃这个。”
沈玦咬了一口，酥皮的碎屑落在嘴角，甜香混着花香漫开来，像浸了蜜的春风。
他看着江烬眼底的温柔，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忘川边的野鸟，那时的火烤得焦黑，肉里还带着血丝，可他却吃得香甜，因为那是江烬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好吃吗？” 江烬紧张地看着他，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沈玦点了点头，将另一块桃花酥递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江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下去。
他的咀嚼动作很轻，粉色的酥皮沾在嘴角，像沾了片桃花瓣。
沈玦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唇，两人都愣了一下，空气里突然弥漫起暧昧的气息。
江烬的耳尖瞬间红透，猛地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桃花酥，却连糕点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沈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柔软的疼。
这个曾经在天界使者面前面不改色的鬼将，如今竟会因为一个触碰而慌乱成这样。
“江烬。” 沈玦轻声唤他的名字，指尖抚过他颈侧的魂痕，那里的温度比之前高了些，“你记起更多事了吗？”
江烬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天界清剿那天，你哭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秘密，“你抓着我的玄甲，说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沈玦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确实哭了，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抓着江烬染血的玄甲，哭着说要和他一起对抗天界，可江烬却笑着掰开他的手，将他推进了暗格。
“我以为你会恨我。” 江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尖紧紧攥着沈玦的手腕，“恨我把你一个人丢下，恨我…… 没能遵守承诺。”
沈玦看着他眼底的恐惧，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摇了摇头，指尖抚过他眼角的红痕：“我从未恨过你。”
江烬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了话语。
狂风卷着粉色的花瓣呼啸而过，桃林里的光线瞬间变暗，空气里弥漫起熟悉的硫磺味 —— 那是无间狱的气息。
“不好！” 沈玦猛地站起身，脚踝的魂链突然剧烈震颤，链节上的金光瞬间褪去，重新变成漆黑的锁链，尖刺也再次浮现，深深扎进皮肉里，“是无间狱的追兵！”
江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尾的红痕重新变得醒目，像两抹血色泪痕。
他一把将沈玦护在身后，魂体周围瞬间弥漫起浓重的黑雾，玄甲的虚影在他身上若隐若现，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别怕，有我在。”
黑雾中传来桀桀的怪笑，无数双扭曲的鬼爪从雾里伸出来，抓向沈玦的脚踝，像是要扯断魂链，将他拖入无间狱。
江烬嘶吼着挥舞着无形的长剑，黑雾与鬼爪碰撞的声响震得桃花纷纷坠落，像场盛大的血色葬礼。
“江烬！” 沈玦看着他魂体上不断扩大的裂痕，那里的黑雾正顺着伤口疯狂涌入，“你的魂体……”
“别管我！” 江烬厉声喝道，将沈玦推得更远些，自己却被几只鬼爪缠住，玄甲的虚影在黑雾中寸寸碎裂，“带着桃花酥…… 去看真正的桃花……”
沈玦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江烬在黑雾中挣扎的身影，看着他颈侧重新变得漆黑的魂痕，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境 —— 江烬背对着他，在狂暴的黑风中挥舞着长剑，玄甲的碎片不断掉落，魂体也在一点点溃散。
原来那不是梦，是预兆。
“我不走！” 沈玦嘶吼着，任凭魂链的尖刺扎进皮肉，将自己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江烬，“三百年前没走，现在更不会！”
魅魔的精气顺着魂链疯狂涌入江烬体内，带着沈玦所有的执念和温度。
江烬的身体猛地一震，回过头时，眼中的暴戾突然被温柔取代，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把沈玦裹在玄甲里时的眼神。
“傻子……” 他喃喃地说，嘴角溢出一丝黑雾，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又…… 又要让你等了……”
话音未落，江烬的魂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将所有的黑雾和鬼爪都震得粉碎。
沈玦被那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只感觉到脚踝的魂链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桃林里的黑雾已经散去，阳光重新洒满枝头，桃花依旧盛开得如火如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江烬消失了，只有那件绣着桃花的锦袍落在地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
脚踝的魂链还在，却变得异常冰冷，链节上的 “玦” 字纹路也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失去了主人的支撑。
沈玦捡起地上的锦袍，指尖触到布料上的余温，突然想起江烬最后那句话 —— 又要让你等了。
“江烬！” 沈玦吼着他的名字，声音在桃林里回荡，却只引来几声鸟鸣，“你这个骗子！说好一起看桃花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锦袍的桃花上，晕开淡淡的水渍。
沈玦这才发现，锦袍的内衬里绣着行细小的字，是用江烬的魂血凝成的 ——“等我回来，定不负相思意”。
暮色四合时，沈玦抱着锦袍坐在青石亭里，脚踝的魂链依旧冰冷，却不再震颤，像是陷入了沉睡。
他知道江烬没有魂飞魄散，魂链还在，他们的羁绊就还在，只是他又一次把自己推向了危险的深渊，只为护他周全。
“我等你。” 沈玦轻声说，指尖抚过锦袍上的血迹，那里的温度渐渐散去，却在他心底留下了永不熄灭的火焰。
夜风吹过桃林，带来了远处的花香，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草香，像是江烬在回应他的承诺。
沈玦将锦袍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三百年的执念和等待，脚踝的魂链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应和着这个迟来的约定。
他知道，这场由魂链连接的羁绊，还远远没有结束。
无间狱的追兵，天界的危机，还有那些被遗忘的真相，都在前方等着他们。
他不会怕，因为他的心里，也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头系着三百年的过往，一头系着未来的重逢，无论江烬在天涯海角，他都能感觉到那份滚烫的执念。
晨鸡报晓时，沈玦站起身，将锦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随身携带的行囊里。
脚踝的魂链依旧漆黑，却不再刺人，只是安静地贴在皮肤上，像个沉默的誓言。
他抬头看向东方的鱼肚白，那里的霞光像极了江烬眼尾的红痕，带着希望的暖意。
“江烬，我等你。” 他轻声说，转身走出桃林，背影坚定得像忘川的黑礁石，“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脚踝的魂链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轻轻颤动了一下，链节上的 “玦” 字纹路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像颗在黑暗中点亮的星辰，指引着重逢的方向。
重逢正餐！！！1（疯狂嘶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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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桃花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