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的梁柱在晨雾里泛着青灰色,沈玦盯着脚踝魂链上的黑色花朵发呆。
那些由 “玦” 字凝成的花瓣正随着江烬的呼吸微微翕动,瓣尖的荧光在晨光里流转,像吸饱了晨露的妖异生灵。
江烬还没醒,蜷缩在床角的模样像只受伤的幼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沈玦伸手想触碰他颈侧的魂痕,指尖刚要碰到,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气弹开 —— 那是无间狱的戾气在排斥外来触碰,三百年的折磨早已让他的魂体布满荆棘。
“唔……” 江烬在睡梦中发出一声闷哼,眉头骤然拧紧,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他的魂体开始剧烈波动,边缘泛起的黑雾越来越浓,连带着沈玦脚踝的魂链也跟着震颤,链节上的黑色花朵突然张开尖刺,深深扎进皮肉里。
沈玦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见血珠顺着链节滚落,在床榻上晕开细小的红痕。
而那些尖刺像是有生命般,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花瓣的荧光变得愈发妖异,甚至隐隐透出江烬的轮廓 —— 这魂链竟在以他的血滋养江烬的魂体。
“江烬!醒醒!” 沈玦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像是有团火在皮下燃烧。
江烬猛地睁开眼,瞳孔里布满血丝,眼尾的红痕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死死抓住沈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别碰…… 危险……”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黑雾从嘴角溢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扭曲的鬼爪形状。
沈玦这才注意到,他昨夜拼接的玄甲碎片不知何时散落在床边,其中一块锋利的残片深深嵌进了他的掌心,黑雾正顺着伤口疯狂涌入他的魂体。
“你疯了!” 沈玦慌忙去拔那块碎片,指尖却被黑雾灼伤,冒出一缕青烟。
他看着江烬掌心不断扩大的伤口,那里的魂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为什么要用玄甲碎片伤自己?”
江烬的眼神涣散,却依旧死死攥着那块碎片,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它饿了……” 他喃喃自语,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笑,“魂链需要血…… 你的血……”
沈玦这才明白过来。江烬的魂体本就残缺,维持魂链需要消耗巨大的魂力,他昨夜定是察觉到魂链不稳,竟想用玄甲碎片刺破自己的魂体,引出魂血来滋养 —— 可鬼煞的魂血带着无间狱的剧毒,只会让魂链变得更加狂暴。
“放开!” 沈玦厉声喝道,强行掰开他的手指,将那块染满黑雾的碎片扔到地上。
他撕下衣角按住江烬的伤口,魅魔的精气顺着指尖注入他的魂体,试图压制那些疯狂蔓延的黑雾。
可这一次,魅魔的精气不仅没能安抚他,反而像火上浇油般,让江烬的魂体更加躁动。
他猛地翻身将沈玦压在身下,眼尾的红痕彻底蔓延开来,像两抹血色泪痕。
“给我……” 他低吼着,声音里带着野兽般的喘息,“你的血…… 只有你的血能救我……”
魂链随着他的嘶吼剧烈震颤,链节上的尖刺深深扎进沈玦的皮肉,将他的血源源不断地吸入链身。
那些黑色花朵瞬间绽放得更加妖异,花瓣上的 “玦” 字开始流转金光,竟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们的魂体紧紧缠在一起。
沈玦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顺着魂链流入江烬体内,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疼,还有一种奇异的共鸣 —— 仿佛他们的魂魄正在通过这条血链重新融合,三百年前被强行撕裂的羁绊,正以这种惨烈的方式重新连接。
“江烬……” 沈玦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魅魔精气正在快速流失,眼前阵阵发黑,“停下…… 你会撑爆的……”
江烬却像是没听见,只是贪婪地汲取着他的血液和精气,眼底翻涌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满足取代。
他低下头,鼻尖蹭过沈玦锁骨的旧痕,那里的皮肤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凉,却依旧能勾起他最深的执念。
“你的味道…… 还是这么甜……” 他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迷醉,“三百年了…… 一点都没变……”
沈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疼痛、愤怒、心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纵容。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吸干精气,可看着江烬逐渐稳定的魂体,看着他眼尾那抹血色渐渐褪去,他竟鬼使神差地放弃了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魂链上的尖刺终于收回,黑色花朵也渐渐合拢,恢复成温顺的模样。
江烬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身体却依旧压在沈玦身上,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兽,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沈玦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
江烬的魂体比之前凝实了许多,颈侧的魂痕也淡了些,那些盘踞在他魂体里的黑雾,正被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净化。
“傻子……” 沈玦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上江烬的发顶,“就这么想活下去?”
江烬没有回答,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像个得到满足的孩子。
他的魂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脆弱,三百年的折磨,三百年的执念,终究还是压垮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鬼将。
再次醒来时,沈玦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脚踝的魂链已经恢复成普通的黑色锁链模样,只是链节上多了层淡淡的金光。
江烬正坐在床边熬药,白衫上沾着点点血迹,侧脸的轮廓在药香缭绕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眼底的红痕依旧醒目。
“醒了?” 江烬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个做错事怕被责骂的孩子,“我给你熬了补血的药。”
沈玦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给他半透明的魂体镀上了一层金边,竟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人气。
他的掌心缠着沈玦的衣角,那里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 那是属于沈玦的味道。
“为什么要用玄甲碎片伤自己?” 沈玦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你知道那会让你的魂体彻底溃散。”
江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被戳破了秘密的孩子,慌忙低下头去搅拌药罐:“我……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魂链要是断了,你就会……”
“我不会走。” 沈玦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三百年都没走,现在更不会。”
江烬的动作猛地顿住,药勺 “哐当” 一声掉进罐里,溅起的药汁烫红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像个突然得到糖果的孩子,眼底瞬间亮起了光。“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真的…… 不会走?”
沈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软,伸出手轻轻握住他被烫红的手。
江烬的手很凉,却带着一丝暖意,那是吸收了他的血液后才有的温度。“
“真的。” 他轻声说,“但你也不能再做傻事。”
江烬的眼眶瞬间红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扑进沈玦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对不起……” 他哽咽着说,声音里充满了自责,“我不该用魂链吸你的血,不该…… 不该那么对你……”
沈玦拍着他的背,任由他把眼泪蹭在自己的衣襟上。
江烬的魂体在颤抖,那是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脆弱。
这个总是用疯狂和偏执来掩饰恐惧的鬼煞,其实比谁都害怕失去。
白日的时光在平静中流逝。江烬变得异常黏人,沈玦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他会笨拙地学着生火,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会固执地要帮沈玦晾晒草药,却把药草弄得七零八落;还会在沈玦看书时,安静地趴在他腿上睡觉,像只温顺的大型犬。
沈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因失血而生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江烬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用这种笨拙的温柔来表达歉意。
傍晚时分,沈玦正在院子里整理晒干的草药,江烬突然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我记起一些事。”
沈玦的动作顿了顿,心脏猛地一跳:“什么事?”
“我们在忘川边种过兰草。” 江烬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你说等花开了,就带我去人间看桃花。”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沈玦锁骨的旧痕,那里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我答应了,却……”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江烬想起了天界清剿的事,想起了那个未能实现的承诺。
“没关系。” 沈玦转过身,轻轻抚平他皱着的眉头,“以后还有机会。”
江烬的眼神亮了起来,像个得到承诺的孩子:“真的?”
“真的。” 沈玦点了点头,“等你的魂体稳定了,我们就去看桃花。”
江烬开心地笑了起来,眼尾的红痕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突然低下头,在沈玦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
沈玦的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漏了一拍。他看着江烬眼中的温柔,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夜幕降临时,沈玦再次被江烬拉入了梦境。
这一次,他们站在忘川的黑礁石上,黑风呼啸,曼殊沙华在风中摇曳,像燃烧的火焰。
江烬穿着三百年前的玄甲,正将一条红色的丝线系在沈玦的脚踝上,动作温柔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是同心结。” 他轻声说,指尖抚过丝线上的结扣,“能让我在任何地方都找到你。”
沈玦低头看着脚踝的红绳,那上面的结扣和现实中魂链的纹路一模一样。“你当时说,这是……”
“是束缚,也是守护。” 江烬接过他的话,眼神里带着坚定,“三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他的指尖抚过沈玦锁骨的旧痕,那里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我记不记得过去,我都会找到你,守护你。”
沈玦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只是江烬的梦境,沈玦却依旧被这份执着深深打动。
“江烬,” 他轻声说,“我……”
话没说完,梦境突然开始晃动,黑风变得狂暴起来,曼殊沙华被吹得漫天飞舞,像血色的雪花。
江烬的玄甲上突然出现无数道裂痕,眼尾的红痕瞬间蔓延开来,像两抹血色泪痕。
他惊恐地抓住沈玦的手,眼神里的温柔被疯狂取代,“他们又来抢你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猛地拔出长剑,对着虚空挥舞,玄甲在黑风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沈玦想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靠近。
“江烬!” 沈玦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烬背对着他,在狂暴的黑风中挥舞着长剑,玄甲的碎片不断掉落,魂体也在一点点溃散。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停地嘶吼着:“沈玦!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梦境在他的嘶吼声中彻底崩塌,沈玦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窗外的月光惨白,江烬正蜷缩在床角,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抢…… 他是我的…… 别抢……”
沈玦连忙走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江烬的身体冰冷,像块寒冰,魂体也在剧烈波动,显然又被噩梦困住了。
“我在这儿,没人能抢走我。” 沈玦轻声安抚着他,指尖抚过他颤抖的后背,“别怕,我在。”
江烬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像只找到温暖的幼兽,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呼吸也渐渐平稳。
沈玦抱着他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惨白的月光,心头涌起一阵不安。
江烬的梦境越来越不稳定,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正在以越来越激烈的方式冲击着他的魂体。
这不是好兆头。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江烬,看着他眼尾那抹尚未褪去的红痕,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被尘封的过往,那些潜藏的危机,终将在不久的将来爆发。
但他不会害怕。
因为他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无论江烬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在一起。那条由执念和血液编织而成的魂链,早已将他们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无论生死,无论时空,都再也无法分割。
晨鸡报晓时,沈玦发现江烬的魂体又凝实了些,颈侧的魂痕也淡了许多。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在做一个甜蜜的梦。
沈玦低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又看了看脚踝的魂链,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早已离不开这条锁链,离不开这个鬼煞。
这份缠缚,是痛苦,也是甜蜜;是束缚,也是守护。
从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开始,就早已注定。
纯爱管理员阿恙出马!!≧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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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饲魂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