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记忆之刃

兰草的香气漫过石台时,江烬的指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盯着沈玦锁骨上的新旧伤痕,瞳孔里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那些尘封在魂链深处的记忆碎片,正顺着血液的纹路疯狂翻涌。

“这里……” 他的指尖悬在新伤上方,迟迟不敢落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三百年前,我也在这里咬过你。”

沈玦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句话像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捅开了记忆的闸门。

忘川的黑风、玄甲的冰凉、还有江烬咬在锁骨上时,喉间溢出的压抑呜咽,瞬间在脑海里炸开。

“你记起来了?” 沈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江烬的衣袖,那里还沾着兰草的露水。

江烬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颈侧的魂痕上。

那处皮肤下传来剧烈的震颤,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切割魂体。

“不止这些。” 他的眼神涣散又锐利,像是同时看着三百年前和现在的两个时空,“天界清剿那天,我把你推进暗格时,你抓着我的玄甲,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

沈玦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疼得眼前发黑。

他确实抓了,抓得那么紧,指甲缝里全是玄甲上的铁锈,可最终还是被江烬掰开了手指。

暗格外传来的玄甲碎裂声,成了他三百年的梦魇。

“还有那个金甲使者。” 江烬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眼尾的红痕里燃起幽冥鬼火,“他当年用长□□穿我的肩膀,逼我交出你。我把他的枪折成了三段,用玄甲碎片划开了他的魂核。”

记忆的碎片越来越清晰,像锋利的刀刃,割得沈玦的魂魄阵阵发疼。

他看着江烬眼底翻涌的血色,突然明白过来 —— 昨夜魂链爆发出的金光,不是执念的偶然迸发,而是江烬的记忆正在复苏,那些刻在魂体里的仇恨与守护,正随着兰草香一点点拼凑完整。

“别想了!” 沈玦用力按住他颤抖的肩,魅魔的精气顺着指尖涌入他的魂体,试图压住那些狂暴的记忆,“你的魂体还没稳定!”

江烬却猛地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兰草丛里。白色的花瓣沾满他的发梢,像落了场细碎的雪。“是我…… 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他抱住头蹲下身,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如果不是我把你留在忘川,如果不是我……”

“住口!” 沈玦厉声打断他,脚踝的魂链突然绷紧,将两人重新拉近距离,“三百年前我就说过,留在你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江烬抬起头,眼眶通红,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朱砂。

“可你成了天界的眼中钉,成了无间狱的猎物!” 他嘶吼着,指尖狠狠捶打自己的太阳穴,“我在无间狱的三百年,每天都能听见他们说要把你挫骨扬灰!”

记忆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江烬突然抓住沈玦的手腕,将他拖到山谷深处的石壁前。

那里的苔藓被抹去,露出底下刻着的字迹 —— 是三百年前的笔迹,苍劲有力,正是江烬的手书:“玦在此,烬不离”。

“你看!” 江烬的指尖划过那些刻痕,指腹被凸起的石棱磨出血珠,“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知道护不住你!”

沈玦看着那些被岁月磨得浅淡的字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某个雪夜。

江烬握着他的手,在暗格的石壁上刻下同样的字,玄甲的寒气透过掌心传来,他却觉得比忘川的篝火还要温暖。

“这些不是诅咒。” 沈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记忆迷雾的力量,“是我们一起活下去的证明。”

江烬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魂魄最深处。

他怔怔地看着沈玦,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露出脆弱的底色。

“活下去……” 他喃喃自语,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在暗格里被天界的雷火烧成了灰烬……”

这才是他最恐惧的事。

无间狱三百年的折磨没有打垮他,可每个午夜梦回,只要想到沈玦可能在暗格里化为飞灰,他的魂体就会寸寸碎裂。

沈玦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江烬的身体还在颤抖,像寒风里的兰草,却不再抗拒这份靠近。

“我没死。” 沈玦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叹息,“暗格里有你藏的避水珠,雷火没烧到我。”

江烬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狂喜,像个迷路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

“避水珠…… 那个你说像眼泪的珠子?”

“嗯。” 沈玦点头,指尖抚过他发间的兰草花瓣,“它在雷火里炸开了,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力。我被气浪掀到了忘川下游,醒来时牙印还在发烫。”

记忆的碎片终于在此刻拼凑完整。

江烬看着沈玦的眼睛,看着他锁骨上重叠的伤痕,看着脚踝魂链上流转的金光,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三百年的疯魔,三百年的执念,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沈玦……” 他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伸手将沈玦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两个魂魄揉成一体,“我的沈玦……”

山谷里的兰草被两人的气息惊动,纷纷舒展花瓣,露出藏在蕊心的金色粉末。

那些粉末随着风盘旋上升,在两人头顶凝结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罩,将所有杂音都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心跳。

沈玦能感觉到,江烬的魂体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那些盘踞在他魂痕里的黑雾,正被兰草的金光一点点驱散,露出底下纯净的魂体,像被洗去尘埃的玄甲。

而脚踝的魂链,也在光罩的笼罩下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化作两道交织的光丝,融入两人的魂体之中。

“魂链……” 沈玦低头看着脚踝,那里只剩下淡淡的金痕,像道永不褪色的印记。

“它完成使命了。” 江烬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抬手抚过沈玦的脚踝,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肉,直抵魂体深处,“现在,我们的魂魄直接连在一起了。”

沈玦的心猛地一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烬的情绪,那些深藏的温柔、未散的后怕、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像温热的潮水,将他的魂体层层包裹。

这种感觉比魂链更亲密,更彻底,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魄相依。

夜幕降临时,江烬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他坐在篝火旁,给沈玦讲着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 忘川边第一株兰草的来历,玄甲上每道划痕的故事,还有他被拖入无间狱前,最后看了一眼暗格的方向。

“他们用锁魂链捆住我时,我听见暗格里传来响动。” 江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玦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魂链的温度,“我以为是你醒了,拼命想挣脱,结果被他们打断了三根肋骨。”

沈玦的指尖微微发颤。他确实醒了,在江烬被拖走时,他撞开暗格的门,只看到一道被黑雾吞噬的白衫背影。

那道背影,成了他三百年寻找的起点。

“后来呢?” 沈玦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想知道江烬在无间狱的三百年,却又怕听到那些残酷的细节。

江烬沉默了片刻,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没什么好说的。” 他最终还是避开了那些血腥的记忆,只是握紧了沈玦的手,“反正都过去了。”

沈玦没有再追问。

江烬是不想让他担心,这个习惯三百年都没变。

他换了个话题:“金甲使者说你燃烧魂体冲破结界,是真的吗?”

江烬的耳尖微微泛红,像被戳破了逞强的秘密。

“我听见他要对你动手。” 他低声说,指尖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当时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不能让你出事。”

沈玦的心头涌起一阵温热的涩意。这个总是把 “别等” 挂在嘴边的男人,却一次次为了他不顾一切。

他抬起江烬的手,轻轻吻过他掌心的伤痕 —— 那里有玄甲碎片的割伤,有恶鬼的抓痕,还有为了凝聚虚影而被撕裂的魂体印记。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沈玦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要活一起活。”

江烬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反手握紧沈玦的手,将其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的魂核正在发光,像颗跳动的星辰。

“这里,以后只为你跳动。” 他的声音坚定得像忘川的礁石,“无论是天界的雷火,还是无间狱的黑雾,都再也伤不了我们。”

夜色渐深时,山谷外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江烬猛地站起身,将沈玦护在身后,魂体周围瞬间凝聚起玄甲的虚影。

“是天界的信使。” 他的声音冰冷,眼尾的红痕重新亮起,“他们来得比我想的要快。”

沈玦探头看去,只见数只青鸾盘旋在光罩外,鸟喙里叼着金色的卷轴,显然是天界的旨意。

为首的青鸾看到江烬时,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畏惧。

“看来他们知道你记忆恢复了。” 沈玦的指尖凝聚起魅魔的精气,淡紫色的光芒在掌心流转,“也知道我们魂魄相连了。”

江烬冷笑一声,玄甲的虚影在他身上变得越来越清晰,甲片的碰撞声在山谷里回荡,带着慑人的威压。

“正好,有些账也该算了。” 他转头看向沈玦,眼神里带着温柔的决绝,“你怕吗?”

沈玦摇摇头,握住他的手,魅魔的精气与玄甲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奇异的光纹。“三百年前不怕,现在更不怕。”

江烬笑了起来,眼尾的红痕在火光里泛着英勇的色泽。

他抬手对着光罩挥了挥,兰草凝结的屏障瞬间散去。

青鸾们见状,立刻俯冲下来,将金色的卷轴掷向两人 —— 卷轴在空中展开,露出里面冰冷的字迹:

“鬼煞江烬,私藏魅魔,叛离天界,即刻押回诛仙台受刑。魅魔沈玦,祸乱三界,就地抹杀。”

最后一个 “杀” 字落笔时,卷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雷光,像无数条毒蛇,朝着两人噬咬而来。

江烬将沈玦护在怀中,玄甲的金光与雷光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兰草花瓣被震得漫天飞舞,像场盛大的宣战。

“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江烬的声音响彻山谷,带着玄甲的金属质感,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爱意,“三百年前我能折断他们的枪,三百年后,就能掀了他们的诛仙台!”

沈玦靠在他的胸口,听着玄甲下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天界的追杀,无间狱的觊觎,还有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阴谋,都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一浮现。

可他不再是三百年前那个躲在暗格里的魅魔,江烬也不再是那个孤军奋战的鬼将。

他们的魂魄紧紧连在一起,像两把合二为一的剑,既能斩断过往的枷锁,也能劈开未来的荆棘。

青鸾的嘶鸣声越来越近,雷光也越来越炽烈。

江烬低头吻了吻沈玦的发顶,玄甲的冰凉与唇齿的温热形成奇异的反差,像三百年前无数个并肩作战的夜晚。

“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在邀请沈玦共赴一场迟到三百年的盛宴。

沈玦抬头,迎上他坚定的目光,嘴角扬起同样的弧度。“早就准备好了。”

两道身影在雷光中并肩而立,玄甲的金光与魅魔的紫光交织成一道耀眼的光带,将漫天的兰草花瓣都染成了虹色。

山谷外的风带着硝烟的气息呼啸而至,却吹不散两人紧握的双手,也吹不灭那些刻在魂魄里的誓言。

迟了三百年的并肩,终于在天界的宣战声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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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绳缚玦
连载中阿恙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