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思索再三,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再给覃芯定下婚事,正好上巳节已有相中的人选,哲敏善问起,便说之前已为覃芯相看好了,二人心意相通,覃芯也是心有所属,只待定婚罢了,实在不宜嫁去西戎。
当晚,皇帝便将此事告知了骊贵君,骊贵君闻言大惊,嫁给谁都比嫁去西戎好啊,更何况他本就属意孟潜,再也无心侍寝,当即便要说服覃芯定下此事,皇帝心中有事,也无甚兴致,正好随着他一同去了。
谁知覃芯想着之前萧颍的说话,一口咬定不能如此仓促便定下婚事,只同意与那孟潜做做样子,待西戎使臣走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骊贵君再三劝说,他只说若是西戎逼得厉害,为了不让母皇为难,他便以死谢罪,再不给母皇和大启增添麻烦。
永昌帝气得心肝疼,却拿这个宝贝儿子毫无办法,既舍不得让他嫁去西戎,当然更舍不得逼得他去死,心中又更厌恶了萧颍几分,想着此时暂且按下不表,但迟早总要跟这个小崽子算清了这笔账。
第二日一早,三皇女覃钰领了皇命,前去与哲敏善交涉,将之前商量好的说辞,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她。
哲敏善听了,犹不甘心:“婚事尚未定下,那就说明还有转机。怡安帝卿既然能够对着一个六品小官动心,你怎知就不会更倾心于我的母亲呢?我的母亲可是雄才伟略的大单于,没有哪个男子能不拜服在她的威严之下。”
一向不善言辞的三皇女这回却一改常态,反驳道:“若我是男子,自然也会倾心于大单于。但你我皆是女子,又如何能懂得男子的心思呢?常言道,男人心、海底针,坊间传言,都说是那萧颍退婚在先,可焉知不是怡安对她厌恶在先呢?怡安貌美,想必乌轮王也有耳闻,若不是怡安对她不满,我想,那萧颍也实在没有理由要提出退婚。怡安既然能弃将来的临川王而择一六品修撰,不正好说明他并不看重权势,与你我所思所想大不相同,男子想法奇特,即便你我并不赞同,但也实在没有地方说理去。”
哲敏善听她如此说辞,又见今早连负责此事的皇女都换了一个,便知大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真正的帝卿嫁去西戎了。她本也没抱多大的指望,不过是勉力一试,若能因此得偿所愿见见这位第一美人,也算不虚此行。如今这样的结果,虽在意料之中,但总有几分不甘心,便想着,反正今日也是闲着,不如就见见这位六品修撰,瞧瞧这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惹得这位第一美人非嫁她不可,万一还能再套出些话来,岂不是更好。
“听你这样说,想必这位六品修撰人才十分出众,小王心中好奇,不知能否与此人见上一面呢?”
孟潜又不是男子,更有官职在身,西戎来使想要与之见上一面,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覃钰想了想,便爽快答应了。
覃钰出了鸿胪寺,即刻派人去将孟潜请了来,将前因后果与之讲述清楚,才放了她去与哲敏善见面。
哲敏善见眼前的女子长相斯文,气度沉稳,说不上哪里不好,但也说不上哪里特别好,尤其一看之下就是个全然不会武的,便想着,这大启不光男儿娇嫩,女子瞧着也是文弱的居多,偏这些男子还都喜欢这样的女子,真是没见过好的,真该让他们多见识见识西戎女子的勇武,试过方知哪个更好了。
不光哲敏善正打量着孟潜,孟潜也在打量着对方,她一边打量,一边在心中盘算。
上巳节之后,怡安帝卿那里再无音信,虽然她也不知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但显然宫中并不急于定下婚事,而如今怡安有难,正需要她来解围,她正该努力表现,赢得怡安的好感。可按照三皇女的说法,眼下不过是做做样子,此事过后,怕是又会不了了之,她可再也不想等了。既然想如此利用于她,那就别怪她也使些手段,若能因此将这桩婚事坐实,倒逼得宫中再无从收回,岂不是更好。
孟潜看着眼前这位虎视眈眈的乌轮王,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寒暄过后,哲敏善请孟潜入座,与她闲聊了起来。
“听说怡安帝卿倾心于你,真是好生让人羡慕,也是小王此次来的不巧,未能给大单于带去一位真正的帝卿。”
“乌轮王此话有失偏颇,我大启的帝卿并不限于出身,凡男子有大功者,均可获封帝卿的称号,在皇上与大启国民看来,都是一视同仁的,这位即将嫁去西戎的阏氏,不仅出身高贵,于大启和西戎都是功在千秋,自然是大大的功臣,绝对当得起帝卿之尊。”
哲敏善轻轻哼了声,想着此人果然油滑,便转了个话题接着道:“不知孟修撰与怡安帝卿是如何相识的呢?”
孟潜见来了机会,便将她对覃芯如何一见钟情,又得知萧颍此人骄奢淫逸、行为乖张,更对怡安因怜生爱,再到上巳节水边定情之事,半真半假,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番,末了还提到,回京之后,更与怡安帝卿书信往来频繁,如今正是两情相悦之时,甚至还约好了佛诞那日去慈云庵祈福,回来后,只待选个好日子便要定下婚约了。
哲敏善听了,又详细询问了佛诞日去慈云庵祈福之事,正中孟潜的下怀,当下便将这一习俗的时辰、讲究、寓意仔细描述了一番,末了,更是眼露向往之色,恨不得立时就到了佛诞日,好与那怡安帝卿携手同游,满脸柔情几乎能化为一汪春水,由不得哲敏善不信。
哲敏善见有机会瞧见这位第一美人,而孟潜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双方都十分满意,便也不多做纠缠,客客气气地告了别。孟潜出得鸿胪寺,见了三皇女,即刻又换了一副面孔。
她皱着眉头,摇头叹道:“那乌轮王步步紧逼,将小臣与怡安帝卿之间相识的过程问得十分详细,末了,又说怎么未见我们日常往来,小臣逼于无奈,只好说佛诞那日便要与怡安帝卿同去慈云庵祈福,她这才半信半疑地放我走了。只是,此话已出,未免令她生疑,恐怕还真得请怡安帝卿去那慈云庵中走上一回了。小臣擅自作主,还望殿下莫怪。”
三皇女是请她来帮忙的,又怎会怪罪于她,只说要与宫里说一声,但应当是无碍的。
骊贵君本就有意促成二人,听闻后自然欣然应允,好说歹说,终于也劝得覃芯点了头。
***
哲敏善见迎真帝卿入西戎无望,也就收了心,一心一意打算在矮子里挑个高个儿。
可见了几人之后,即便始终隔着层纱帘,哲敏善也瞧出了这些画像的猫腻,心知这些大启男子如此瞧不起人,皇帝的儿子也就罢了,可这些不过是些宗室之子,西戎的阏氏被他们如此视作敝屣,跟她那生父的作派倒有些相似,害得她也被母亲所不喜。
哲敏善心中始终憋了一口气,暗自发誓,将来这些人若是落到她的手里,她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最终,哲敏善粗选出了三人,又与他们仔细详谈之后,选中了宗亲之中,礼郡王的第十二男孙。这位倒算是真皇族,只是原本还未有封号,但很快,便被皇帝册封为嘉昱帝卿,待帝卿婚礼仪仗准备停当之后,便要随乌轮王嫁去西戎。
和亲的人选定了,京中除了礼郡王一家,其他宗亲世家都松了一口气,当然也包括宫中的骊贵君和覃芯。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佛诞那日说好要去慈云庵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更改不得。
这日,萧颍派去盯着哲敏善的人,给她传了消息来,说是后日便是佛诞日,乌轮王将去城外的慈云庵祈福,已向朝中做了报备,鸿胪寺正在安排车马等事宜。
覃芯与孟潜来往正密,佛诞将要去慈云庵的消息,日前萧颍在太学中也听了一耳朵,此时乍听得哲敏善也要去,自然心生警惕。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事怕是并不简单,便向覃琛做了报备,说是佛诞那日想去慈云庵故地重游,顺便也祈个福。同时也向太学告了假,被端木及听见了,也要跟着一起去。萧颍心知,端木及可不像她,出城还要报备,即便不让她去,她也能自己跑了去,无奈之下,也只能点头同意。
这日一早,萧颍踩准了哲敏善出发的时辰,就跟在鸿胪寺的车队后面,带着她自己的亲卫,也出了城。
好在,这一路上去慈云庵的人本就很多,萧颍这样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跟着,倒反而显得只是碰巧同路而已。
哲敏善也早已瞧见了她们,萧颍和端木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倒是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瞧着就像是武将家的女儿。只可惜哲敏善瞧在眼里,这不过就是两个半大孩子,带着护卫们出门游玩呢,即便多吸引她看了两眼,也全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慈云庵,并没有瞧见覃芯和孟潜,想是太学里听来的闲话也做不得准,萧颍便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祈过了福,见哲敏善始终没有要走的打算,怕事情还没完,便也赖着不走了。
直到临近午时,山门处驶来了一大一小两架华丽的车驾,大的那架十分眼熟,不光眼熟,萧颍还坐过好几回呢,便是化成灰也能认得,不是覃芯的,又还会有谁。
萧颍眼看着孟潜下了自己的车,快步来到覃芯的车驾前,宫人小心翼翼地扶着覃芯下车,与孟潜并肩站在一起。他带着帷帽,容貌隐在薄纱之后看不真切,因是来礼佛,穿得也极为素淡,可即便如此,自打他下了车,哲敏善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移开过了。
萧颍躲到一根柱子后面,不想让覃芯瞧见,她回想着哲敏善那令人发毛的目光,不由在心中暗暗担心,此时戴着帷帽还好,可等下进了佛堂,就再也戴不住任何帽子了。
这孟潜实在是太过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