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和胡大人一大早又各自苦着一张脸守在了来仪院门外,等到日上三竿,哲敏善和她的随从们终于春风满面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昨日那老鸨,脸上硬生生挤出来的笑,竟是比哭还更难看。
“贵客慢走啊~下次再来~”
李大人领着一行人走在前面,胡大人落后了几步,那老鸨见人走远了些,瞬间变了脸,朝身旁啐道:“呸呸呸,送瘟神咯,可别再来了,要去也去别家......”
胡大人正巧看见,心中好奇,又折回了几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可是钱没给够?”
老鸨见她正是一大早就苦着一张脸守在门外的大启官员,顿时觉得同病相怜,哭丧着脸道:“青天呐,老身也不是成日都钻在钱眼里的,钱的事另说。可这些人真是不拿男子当人呐,可怜我那些小郎君啊,被她们换着使呐,一人尝了还不够,还得轮着来,你说这谁受得了啊,又不是吃食,谁都要来尝一口,说出来真是骇人听闻,老身管着这家店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啊......”
胡大人听他这样说,也变了脸色,暗骂一句色中恶鬼,却也无法,只得摇着头、佝偻着背转身跟了上去,边走边想着:也不知是哪家的儿郎会倒了霉,唉,将来会不会过得生不如死哟,真是造孽,不过,嫁过去了就是阏氏,兴许处境能好一些吧。
老鸨转身进了院里,急急忙忙地上了三楼,推开玉郎的房门,见他还未起身,便走到床前,关切问道:“可是累坏了?先吃些东西再歇着吧?”
玉郎惨白着一张脸,微微睁开眼,摇了摇头:“阿爹,劳烦您请院内的大夫来一趟吧,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老鸨闻言脸色大变,将被子掀开了一角,一见之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玉郎身上,自肩膀往下,遍布青紫,几乎见不着一块好肉,尤其是身下那处,更是红肿不堪,甚至还带着些血丝。
老鸨急忙叫人去请大夫来,转身又对着玉郎哭嚷道:“天杀的哟,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会下这么狠的手哦,难怪今早给了那么多赏钱,这哪是赏钱,这分明是买命钱啊,我的儿,你见着苗头不对,怎么也不吭一声啊。”
玉郎苦笑道:“瞧着挺正派的,一开始还听曲儿呢,我还道是个风雅人,后来到了床上也没觉出问题来,谁知后半夜就渐渐不对了,可那时再叫人也来不及了,合该是我命苦吧,瞧她也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我便想着,都已经遭了罪了,那就再熬过一时吧,待天亮了就好了......”
老鸨被他说得也跟着抹了几滴眼泪,心中想着,这伤也不知要歇几日了,那人给的赏钱还不一定够呢,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这么多青楼楚馆,怎么偏就被她们给看中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
哲敏善并不着急回去,一行人走走停停,路遇听书的茶楼,也学着人进去听书品茗,只是那些随从们大眼瞪着小眼,显是听得不知所云,很快就叽里咕噜地兀自聊了起来,好在时辰尚早,楼里旁人还不算多,零星几个人见她们人多势众,也是敢怒不敢言。
哲敏善见此情景,并不加以约束,反而对李大人道:“二位也瞧见了,我这些部下不识大启官话,在这里坐着甚是无聊,小王想烦请二位带她们去别处逛逛,也好让我在此安静地听一回书。”
李大人迟疑了片刻道:“那乌轮王这里...... ”
“小王就在此听书,哪里也不去,二位大人若是不放心,可留下几位官兵作陪,我这些部下语言不通,正需要二位陪着,我这里,你们大可以放心,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会合也不迟。”
李大人和胡大人转身商量了一会,她们二人还识得几句西戎话,确实也不放心放这些蛮子们出去闲逛,便也只能同意了,留下了几名兵丁远远地看着哲敏善,自己则陪着另外十余人去了附近。
说书先生讲完了一回书,正待歇上一会,哲敏善却把她叫到了面前来,重重地打赏了一番,说书先生喜出望外,忙问道:“客官还想听些什么?”
“别的倒也没有什么想听的,就想听听近来京中的奇事,比如前段时间闹得人尽皆知的退婚之事。”
说书先生偷偷地瞄了一眼远处的兵丁,压低了声音道:“客官,皇家之事,小的可不敢乱讲。”
“无妨,我就听个热闹,也不会四处说去。”说着,又掏出了一个银锭,从桌下递了过去。
说书先生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打赏,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只用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她娓娓道来……
回了鸿胪寺,已近午时了,哲敏善也并不急着用膳,而是请李大人代为转告大皇女,说是有要事相商。
覃渊得了消息,自然不敢怠慢,用完午膳还来不及休息,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哲敏善笑吟吟地请她坐下,亲手斟了一杯酒道:“小王在西戎之时便时常听闻临川王的威名,不知此次前来,能否有幸见上一面?”
“乌轮王请我来原来是为了这事,那却不巧了,临川王常驻临川,并不在京中,非奉召不得进京,此次怕是见不到了。”
“听闻临川王麾下兵马强盛,难道大启皇帝就放心让她在临川佣兵自重吗?”
难道她此举是想打探母皇与临川的关系,若是觉得母皇支使不动临川王,便想趁虚而入么?覃渊闻言思索了片刻,才回道:“这就不劳乌轮王操心了,临川自有把柄被我母皇握在手中。”
“哦?是什么样的把柄呢?”
“告诉你也无妨,临川王虽然英武,但她却有个女儿自小养在京中,此女顽劣不堪,但总是她的独女,临川王年纪不小了,这些年也没见她再生出女儿来,若她敢有异动,怕是从此就要绝后了。”
“哦,原来如此,独女难免顽劣些,难怪她全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居然敢当众退婚。”
“可不是嘛,那个混账东西!怡安......”覃渊话已出口,才惊觉中了套,可是要再收回却也来不及,只得生生掐断,一时不知该如何圆话了。
哲敏善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说道:“想是大启以为被退了亲的帝卿名声说出去不好听,才没有早早告知,但我们西戎并不在乎这些,即便是已经成了亲的,也不是不能再嫁做人夫。小王想着这位怡安帝卿总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身份自然是比别的宗亲子弟更为贵重,嫁到西戎去才更显体面。因此也想见一见这位帝卿,不知大皇女可否安排呀?”
覃渊中了她套,心知也不宜再纠缠下去,只说此事她做不得主,要去问过母皇。
哲敏善点点头,放她先去问过不迟。
***
御书房中,永昌帝听了覃渊的汇报,气得一手掀翻了砚台,任由墨汁四溅开来,也泼到了覃渊的脸上。
“混帐东西!那是你亲弟!是大启的帝卿!为何不立刻回绝?!还用来问我?她西戎是战败来求和的,居然敢肖想朕的怡安?凭她那一只脚已经入土的老娘也配?你这个蠢货!如何能让她知晓此事!”
墨汁流进衣襟,覃渊也不敢擦,自然更不敢提是她被套了话,只好推诿道:“这几日她们在城中闲逛,想是从市井之中听来了些,之前萧颍当众退婚,闹得满城皆知,若是她们不通官话倒还好说,但那个乌轮王偏是个会说大启官话的,鸿胪寺这些官员们瞒得再好,也堵不住城中众人的悠悠之口啊。她们在大街上随便打听打听,便也知晓了。”
“萧颍这个混账!都是她惹出来的祸事!”永昌帝恨不得立时将萧颍拖来再杖三十,但也知如今再是责罚她也无济于事,先将哲敏善打发了才是正事。
皇帝看着覃渊,越看越来气,这个大女儿原就不聪明,谁想竟是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遂又骂道:“为何不当场否认?你现在跑来问我,不就是默认了退婚之事吗?”
“儿臣想着此事闹得太大,人尽皆知,否认只能让那乌轮王以为我们议和之心不诚罢了。”
“不诚就不诚,议和本就是她们求着我们!”永昌帝吼完,粗喘了两口气,“罢了,依你看,如今该当如何处置?”
“儿臣想着,如今再否认也是无用,不如找一姿容平凡的男子扮作怡安,就让她见上一见,即便选上了,就将此人送去便是了。”
皇帝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说她蠢她还真是不负所望,出得这是什么馊主意:“蠢货!她能打听到退婚之事,就打听不到怡安貌美了?更何况两国邦交,岂容儿戏,即便当下能蒙混过关,以后呢?让怡安这辈子就这么隐姓埋名吗?从此再不能见人了?”
“这……”
“滚吧,此事再不用你来操心!”
覃渊退下后,永昌帝枯坐了好一阵,眼看着天渐渐黑了,才命左右道:“去把覃钰叫来。”
大皇女覃渊监察鸿胪寺之职被撤,换成了向来寡言的三皇女覃钰,此事,很快就在宫中传了开来。萧颍听了之后,留了个心眼,使人去打听,很快便打听来,原来是因为西戎的乌轮王提出要见覃芯一面。
萧颍听了,突然觉得脑中有根筋正扯得生疼,她以手揉了揉额,待抽痛过去,才慢慢盘算着,永昌帝还在,倒也不必担心覃芯因此被送去西戎,只是这哲敏善绝不会就此罢休,不知皇帝又会想出什么办法应对呢,为了以防万一,她自个儿也得想法子盯紧些才行。
晚上还有一更,但应该会很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