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贵君见覃芯始终沉默不语,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你再瞧瞧那个着黛蓝衣衫的,我瞧着这一众女子里面,就数她样貌最好,虽然出身普通了些,不是正统世家,但她家中父亲已逝,正好今年出了孝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否则以她这样的样貌,怕也不会等到这般年纪还未说亲事。”
覃芯还是兴致淡淡。
骊贵君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孙家的那个嫡幼女也还行,就是年纪小了些,还得再等两年,不过你要是瞧得上眼,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说着,转头看了看覃芯。骊贵君原本不愿再给覃芯找个年纪相若的妻主,但他瞧着前面几个年纪大些的他都不感兴趣,便想着,孙家的这个女儿,虽然少了一些英气,但模样身量倒与萧颍瞧着有两三分相似,说不定芯儿还真能看上眼呢,管他呢,死马先当作活马医吧。
覃芯还真提起了几分兴致:“可宫中的贤侍君也是孙家出来的,他不是跟爹爹不大对付嘛?”
骊贵君脸色变了变:“宫中那是什么地方,谁又能跟我对付了?以他的出身,他若是想使些肮脏手段,我还真拿他没办法,可这么多年了,你爹爹我还好好的,不正好说明他也还算是个老实人吗?”
覃芯听他这么说,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骊贵君说得累了,歇了歇,又才开口道:“爹爹也不是让你今日便要选定一人,但你也不能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呀。过会儿待她们都作好了诗,你母皇也是要亲自过目的,你若是自己不选,万一你母皇瞧见了谁文采过人,当场就要给你赐婚,可怎么好?”
覃芯闻言急得站起了身:“那可不行,我这便去与母皇说去。”说着,就要去往中帐。
“别急,别急,等会咱们也过去瞧瞧,有爹爹在,会拦住你母皇的。”骊贵君连忙拦住他,一再保证今日绝不会当场赐婚,覃芯这才又坐了下来。
太女帐中。
萧颍自然也瞧见了帐外众人正在十分做作地吟诗作赋,但她也仅仅只是撇了一眼而已,心思显然还在面前的几盘菜上。
“在慈云庵连饭都吃不饱吗?法严禅师是不是苛待了你?”覃琛看她闷头吃饭,都顾不上说话,显是饿得狠了,难免有些心疼。怎么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连饭都吃不饱的一天呢?
“那倒没有,饭量是够的,庵中的比丘尼也都在一处吃,就是饿得快了些,没有油水,就经不起饿。”萧颍眼都没抬,仍旧自顾自地吃着。
覃琛抬头看了眼帐外,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我也是前两日才得知母皇也叫了你来,今日你就好端端地待在我帐中吧,等这事过了,母皇气也消了,我再瞧瞧能不能让你早些回宫。”
萧颍腹中不再空空如也,终于有空说话了:“我回不回宫的,倒也无所谓,只是阿姊,当真就要议和了?”
“不议和又能怎么办呢?想一鼓作气将西戎彻底打服,恐怕就还得增兵,如今又上哪里增兵去?到最后,怕不是还得从临川调兵。”覃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再打下去,国库也拖不起了。议和,也是个法子,端看怎么谈了,若是这次能让西戎把骥州还回来,同时开放国境,允许我大启子民通过托伦古道,去往西域经商,那还是可以谈的。”
萧颍点点头:“骥州若能回来,自然是好。但经商一事却不好说了,西戎人从来都不讲什么道义,部族之间也各有不服,怕就怕到时候经商回来,反被她们洗劫一空,一问,又说管不了底下的小部落,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覃琛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说话间,帐外吟诗作赋的女子已经各自写好了自己的诗作,由宫人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翻看了其中几篇,心情大悦,对近侍说道:“去将琛儿叫来。”
近侍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她叫住了:“把萧家的小崽子也一起叫上吧。”
“是。”
萧颍没料到皇帝如此记挂着她,时刻都将她放在心上,无奈之下,只得放下筷子,跟在覃琛身后一同去了。
兴许是有太女在,皇帝倒也没怎么为难她,萧颍行完礼,就跟着覃琛在下首坐下了。
“琛儿,你来瞧瞧,我大启果然人才济济,今日随意以《踏青》为题,让这几位青年才俊赋诗一首,果然就得了几首佳作,尤其是这一首:
城郊春尽染,林泉石上青。
清溪涤尘意,洛神水中映。
浅草不留迹,何处觅芳影。
淼淼人不归,云雾落花津。”
“哧~”覃琛还未说什么,萧颍一时没忍住,却已嗤笑出声,这不就是一个色狼在郊外踏青,见着水中映着美人,四处找寻一路尾随,结果不小心掉水里把自己弄死了,还以为最终找着了美人芳踪的故事吗?这是在表明心迹,为了见美人一面,连命都不要了?踏青把自己给弄死了,这当真是......绝!
“你笑什么!你还能做出这等诗来吗?混账东西,自己押韵都押不上,还好意思笑别人!”永昌帝大怒。萧颍猛然想起,她之前考太学时作的那首诗,好像也是与踏青有关的,连忙闭上了嘴。
“咳咳,”覃琛轻咳了两声,开口道:“确实不错,倒也符合今日的意境,不知是何人所作?”
“还有何人,自然是孟潜,集英殿的孟修撰,确实是当得起她的才名。”皇帝微笑着点点头,似乎颇为赏识,看向覃琛时,连带着瞧见了萧颍,便又瞪了她一眼。
萧颍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心道:皇帝也真是的,这么讨厌她,何必又把她叫过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萧颍,你虽然比她小着几岁,但作诗连韵脚都押不对,确实太不应该,待你从慈云庵中回来,便要在太学里用功学习,切不可再偷懒了,知道了吗?”
“是。”
“你现在改过自新还来得及,虽然你如今做不成朕的半女了,但也不可荒废了学业,否则下次临川王进京来,见到你如此,还以为朕苛待了你,故意把你养坏了......”
“皇上,什么好诗如此绝妙,便让臣侍也瞧瞧吧。”说话间,骊贵君和覃芯从帐外走了进来,覃琛和萧颍瞧见了,赶忙低头避过。
“你们来得正好,来瞧瞧这首诗,这份心境难能可贵啊,为了追寻爱人......”
皇帝与骊贵君解释诗中深意,覃芯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怎么又在这儿?!早知道她也在,就不过来了,覃芯心中懊恼,偷偷地瞟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正吃着一块枣花酥,似乎今日之事与她毫无干系,吃饭才是第一要紧事。
覃芯没来由地就生了一肚子气,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们去内帐里坐着吧,朕正好要唤这位孟修撰过来,你们便在后面听听她的谈吐如何。”
骊贵君和覃芯依言进了内帐,不多时,孟潜也被叫了进来。
“叩见陛下!”
“平身吧,”皇帝笑吟吟地说着,似乎心情很不错,“平日上朝孟修撰都站得靠后,朕倒还没有仔细瞧过,你快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吧。”
孟潜依言抬起了头。
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赞许道:“确实是一表人材,嗯,不错,又有才华,又如此年轻,去年才及了冠吧?”
“正是。”
“为何尚未娶夫啊?”
“臣自小一心向学,心无旁骛,家父对臣也要求甚严,从不以俗务相扰,出太学后,又去地方上外放了三年,在外无法与人相看,因此亲事上就耽误了。”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我瞧你的诗作,似乎视心仪之人重于性命,应当也是个重情之人,不知你是否已经心有所属了啊?”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已有心仪之人,臣对他一见倾心,从此眼中再无他人,若能娶他为夫,臣一定会将他视若珍宝,此生便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再看旁人一眼!”
好家伙!
萧颍都听得呆了,瞪大了眼睛,心中不由对她的心仪之人有了几分好奇,这到底是何方天仙呐,让她如此魂牵梦萦?不过她这样直白地承认,是不是有点不给皇帝面子啊。
果然,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沉声道:“你既然已有心仪之人,今日又为何来此?”
“回禀皇上,臣心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怡安殿下!”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
这还是萧颍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觉着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关键是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覃芯了,若说是一见倾心的话,那她不是早就不安好心了么?那她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居然早就在心里觊觎她的未婚夫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人城府极深啊,安的这是什么心……
萧颍极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却突然间觉得,口中的枣花酥似乎有几分干涩,有些难以下咽。
“阿嚏!”一旁的覃琛打了个喷嚏。
“阿姊,你怎么了?”萧颍低声问道。
“无事。”覃琛话刚说完,抽抽鼻子,没忍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帐中一时无话,只听见覃琛的喷嚏声。皇帝似乎都被孟潜的剖白给震住了,半晌不知该如何答话。
帐后的骊贵君暗暗得意,覃芯心中却十分焦急,他生怕母皇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要答应孟潜的请求。他忙拉了拉骊贵君的袖子,眼露恳求,骊贵君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覃芯没有办法,透过帘子的缝隙又看向萧颍,见她正关切地看着覃琛,似乎对孟潜所言漠不关心......
萧颍见覃琛止不住地打喷嚏,心中正奇怪,突然间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个活物在动,她掀开衣袍,便瞧见了白绒绒的一团,云朵朵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原来是它,难怪阿姊不停地打喷嚏了。
“去,去。”萧颍嘴里发出轻喝声,想要将它赶出帐外,云朵朵却并不动。萧颍无法,只好又拿脚轻轻地将它往外推,推了没多远,云朵朵以为在跟它玩呢,一蹦又追了回来。
萧颍只好站起身,用手抓住它的后脖颈,向皇上行了个告退礼,将云朵朵提溜着带出了帐外。
覃芯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难受。那是她送给他的宝贝,他一直当作他们的孩子养的,原来在她那里却是这样的待遇。又是驱赶,又是拿脚踢,最后还像是拎着什么物事一般,那样漫不经心,便是让它在帐中多待一刻又如何了?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它吗?就像对他一样。听到别人对他一见钟情,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的心意,朕知晓了,朕的怡安天下无双,在选妻主一事上自然要慎之又慎,孟爱卿文采斐然、人品出众,朕会多加考虑的,不过也要问问怡安的意思。”皇帝顿了顿,又说道:“爱卿便先退下吧,若是怡安也有意,你们再多加来往也不迟。”
“是!臣多谢皇上。”孟潜又朝帐后看了一眼,才躬身后退着出了帐。
在帐门口刚转过身,就碰见送云朵朵回来的萧颍,萧颍看着她,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又进去了。
“芯儿,你觉得此人如何?”帐中,皇帝正在问着覃芯。
覃芯透过帘子的缝隙盯着萧颍,慢悠悠地回到:“儿臣觉得她文采斐然,人品出众,可以多加往来。”
萧颍:我做什么都是错?
覃芯:分了手,你连呼吸都是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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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