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芯打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望了望窗外的日头,心知如今再赶去城门恐怕已是无用,阿迴必定一早就出了城。
覃芯强忍着腰肢的酸痛,怅然若失地又躺回了床上,他心中空落落的,阿迴走了,像是将他的灵魂也抽离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还不知要如何才能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覃芯盯着床帏,呆呆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突然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他满面温柔地抚过平坦的小腹,转头对站在床边的如意吩咐道:“我原本打算今日出城去慈云庵祈福,但眼看时辰已是不早,若是车马已经套好了,就让她们先去忙别的吧,待明日一早再出发去慈云庵。另外,派人去街市上买些活物来,要那些原本将要被宰杀的,待明日祈完福,我打算顺道去泯水之畔放生。”
放生,那不是民间求女的习俗么?乍听到这话,如意似乎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自去吩咐人将事办了。
覃芯在床上歇了一整日,周身的疲累酸痛才算缓了过来,翌日一早,总算准时出了门。
覃芯在慈云庵的佛堂里跪了许久,比佛诞那日还要久,元慧禅师亲手为她点上祈福的长明灯,覃芯在心中发愿,一愿阿迴无病无灾、平安归来;二愿……愿腹中已有了她的骨肉……
覃芯许下的心愿,着实有些为难慈云庵中的菩萨,无论他腹中有没有骨肉,此刻已成了定局,有便是有了,若是没有,萧颍人都跑了,就是菩萨也不可能将她提溜回来。况且,此间也并不是求女的所在,不过,覃芯可不管这些,他只知,上回在那样无望的情形之下,曾经许下的愿望都已实现了,这回,也是一定能成的。
从慈云庵出来,回城的路上便去了泯水之畔。帝卿府上的下人们只道是要买些待宰杀的活物,但并未得知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只好买了些鸡鸭鱼羊等寻常之物。
鱼自然是被放归了泯水之中,而鸡鸭羊虽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从小被圈养的,并非野生,但覃芯可不懂这些,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也全都放归了山野之中。不过,此地没有猛兽,那些羊只要不跑去深山老林,应当都能幸存下来,只可怜鸡鸭这些家禽,刚刚逃过一劫,不知会不会又落入了哪只狐狸或者黄鼠狼的腹中。
覃芯自打从慈云庵中回来之后,便回了宫,回宫第一件事,就召来了太医院的医正为他号脉。覃芯平日里是有太医为他号平安脉的,却不是这位医正,头发花白的老医正被唤来时,并未被告知是什么病症,只说殿下身体略有不适,要请医正瞧过才能放心。老太医不疑有他,一脸慈祥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可不过片刻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从脉相来看并无大碍,但阴虚火旺、阳津不调、阴阳失和,像极了后宫侍君连着好几夜侍寝之后,身体虚乏的脉相,说起来,随着皇上年纪渐长,已有好些年未曾在宫中见过了......可这样的脉相,如何会出现在待字闺中的帝卿身上呢?难道说......
老太医眉头皱得更深,手上略微动了动,手指在覃芯腕上压得更深了些。心脉有些不畅,郁结在心,这又是忧思过重的表现。后宫的侍君们在连着好几夜侍寝之后,是不可能会忧思过重的,不,说起来,也是有过的,这样相悖的两个脉象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老太医不敢过多回想,很快就将思绪收了回来。这样的脉象竟然会出现在帝卿身上,还是个未嫁之身,难道说……老太医心中惊疑不定,但面上始终并未显露半分,她抬眼看了看覃芯的神色,语气如常地试探着问道:“殿下这几日可是十分劳累,眼下觉着身体有些虚乏?”
覃芯卧在榻上,眉目低垂,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目光始终盯着腹部某处,听医正这么问时,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面露甜蜜之色,半点也未迟疑地点了点头。
老太医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殿下至少是心甘情愿的,并非遭遇了不幸之事,至于忧思过重,或许,是因着他尚未成婚吧。
老太医心中大致有了数,接着又询问了几句,很快就写好了方子,转身对着甄阿父叮嘱了一番,不外乎是让覃芯多加休息,饮食上并不拘着什么,但最好不要食用寒凉之物等等,完了,便准备回去配好温补之药,再命宫人送来。
可覃芯却有些失望,在她告退之前又不甘心地提了一句:“沈医正再仔细想想,当真没有其他了么?”
老太医愣了愣神,并没有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半晌才迟疑道:“殿下思虑有些过度,不过这只需要您放宽心境,休息好了,身体养好了,心情舒畅了,自然便会好了。”
覃芯没再作声,只是垂下了眸子,面色瞧着有些失望。他的葵水之期未到,如此心急地将沈医正唤来,是想看看她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来,可目前看来,他腹中还什么都没有呢......或许,只是因为时日太短,连她也瞧不出什么,过几日再看看吧。
覃芯这样安慰着自己,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老太医出了芝兰阁,眼瞅着栖鸾殿的方向,骊贵君如今管着后宫,这事也不知他知不知晓。老太医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很快,骊贵君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芝兰阁,一来就摒退了宫人,他撩起覃芯的衣袖,见他白嫩的手臂上果然再无任何朱砂的痕迹,骊贵君怔立当场,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覃芯有些羞赧地抹下了袖子,对着父亲软软撒娇道:“爹爹,我与阿迴情投意合,如今这样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爹爹你莫要怪责她,其实……是我,我主动的。母皇不肯在阿迴离京前将婚事定下,那我们便自己定下,反正不过都是迟早的事罢了。”
“你!……”骊贵君心中有气,对着宝贝儿子不忍苛责,便全把气撒在了萧颍头上,“我还道她是个端正自持的,眼下临川王也在,箫家家风严正,这才由着你们相处,谁知她尽然敢在她娘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混账事来!好个阿迴,枉我看走了眼,竟然也是个不堪托付的,她也不想想,她若是回不来,你又该怎么办呢?!”
面对父亲的怒气,覃芯不光没有丝毫羞惭之色,反而大声反驳道:“爹爹你不许这么说!阿迴一定会回来的!若是她回不来,那我便也跟着她去便是了,谁也不用再替我操心什么!”
“芯儿!你……”骊贵君又是气急又是伤心,儿子一心扑在萧颍身上,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那么他这个当爹的呢,在他心中竟然毫无分量么?
“你这样为了她不顾一切,可曾想过爹爹?若是你们出了事,我又该如何呢?芯儿!爹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疼了你这么多年,你可曾为我想过?!”
覃芯呆住了,瞪大了眼睛,很快便面露愧疚之色,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流,“爹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人,比阿迴还要重要......可是,我总想着你还有母皇,她疼你爱你,你们倾心相爱……或许,你能明白我对阿迴的这份情意……”
骊贵君也跟着落了泪,听了儿子的话,心中更是苦涩难言,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覃芯,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芯儿,父亲的处境与你不同,可我若是你,不管用情多深,也绝不会做出殉情之事。需知,这世上除了情爱,人人都还有不可避免的责任,你贵为帝卿,更是如此。是我将你养得娇了,从小到大半点苦楚也未尝过,才会处事如此天真,总在情之一字上钻了牛角尖。不过,我如今后悔也是晚了,芯儿,你若还念着我这个父亲,便答应我一句,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万万不可自轻自毁,好么?”
骊贵君言语哀切,覃芯听着十分揪心,隐隐察觉出父亲过得似乎并不像他认为得那样好,他点了点头,忙顺着父亲的话追问了下去:“爹爹,母皇对你不好么?你是不是遇着了什么难事?你告诉我好么?或许......我也能想想办法......”
骊贵君却始终避而不提,只道:“芯儿,你好好活着,便是爹爹最大的指望,你答应我,绝不能自轻自毁好么?”
覃芯心中不安,只得点点头,“爹爹,对不住,先前我是说了气话,我不会自轻自毁的,我答应你。”
骊贵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半晌才道:“事已至此,你母皇最要脸面,此事恐怕还是得瞒着她,罢了,只望阿迴她能平安回来,待她回来之后,再说吧。”
“可是,爹爹,若我有了身孕呢?”见父亲也这么说,覃芯才觉着自己先前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些,此时心中终于有些忐忑不安。
骊贵君闻言大惊,“她!她竟然如此不知节制么?!”
覃芯不明所以,阿迴不知节制么?好像是有些,好几回,他都晕了过去,她还是不肯罢休。覃芯面色一红,轻轻地嗯了声。
骊贵君暗暗咬牙,又在心中将萧颍从头到尾痛骂了一遍,后来仔细一想,她年纪尚小,或许也不清楚这其中奥妙,神情才终于缓和了些。
说是要收尾了,但我自己估算了下,大概还有十万字左右,捂脸......希望能在十万以内完结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4章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