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的，不光是全副铠甲，就连我这顶头盔也是新得的，是我那宫中的伯父听闻我要去边关，特意命人赠予我的，怎么样？不错吧？”
萧颍闻言，愣了愣神，呐呐道：“你伯父？......孙贤君？”她略加思索才想起来端木及的伯父是谁，端木及与她亲近，言行举止又过于浪荡不羁，时常使她忘记她的父亲原也是出生于世家大族。
端木及点点头。
“你又不是非去不可，孙贤君知晓此事，怎么没有想法子拦着你呢？居然还命人送你盔甲等物？”
“谁说我就不是非去不可了？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啊？外面的风声是一点也不曾留意么？你没听说吗，你那日在朝堂上的慷慨陈词如今可是在京城青年女子之中广为流传，太学中也是议论纷纷，因为受了你的激发，眼下好些贵族女子都闹着要去参军报国呢。那日我与你一同闯下祸事，如今你去了边关，独留我一人龟缩在京，不说别人，就是太学中的同窗又当如何看我？怕不是成日都要骂我是缩头乌龟了吧？若要我留在京中日日遭人非议，倒还不如去战场拼杀了。将心比心，你都不愿做那乌龟王八，凭什么又让我去做呢？”
萧颍点点头，觉得端木及所言颇为合情合理，若是京中舆论当真如此，那她若还留在京中，这日子确实有些难熬了。
但萧颍怎么也没想到她那日在朝堂上的信口胡诌之言，竟然还能激励到那些四体不勤的贵族女子，她这几日白日里忙于临行前的事务，夜里又沉醉于温柔乡，倒是没那闲功夫留意别的什么。
何况，即使闲来无事，萧颍也根本不会在意京中贵女们的行为想法，但听了端木及的这番话，她始终还是觉着孙贤君的举动有些奇怪，又多问了一句：“你平日里与孙贤君走动得多么？他既然是你父亲的兄长，又俱是一脉嫡出，他在宫中身居高位，你独自一人在京中，你父亲应当曾经托他照拂于你吧？如今你父亲远在滇南，你若当真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他又该如何向你父亲交代呢？”
端木及想了想，说道：“两年前，父亲陪我来京时，曾经带着我去宫中拜见过一回，父亲回去滇南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哦，对了，我被扣在宫中那几日，贤君使身边亲近之人来瞧过我，对我也算有所照拂。不过，孙氏是个大族，贤君的兄弟姊妹众多，兄弟姊妹们的女儿就更多了，我在其中算不得出挑，况且我又是女子，进宫十分不便，想是这些个缘由，这两年贤君他也不便召我前去，不过，年节时，倒时常送些东西来。可即便贤君答应要照拂于我，但祸事总是我自己惹下的，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我父亲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去。更何况，好女儿志在四方，若当真战死沙场，那也只能怪我武艺不精，或者命该如此，却也怪不了任何人。我母父并不止我一个女儿，我死便死了，总也好过当缩头乌龟。”
萧颍听了，没再追问下去，沉默了片刻，转而说道：“民间参军还需得年满二十呢，你与我一样都未及弱冠，母亲又是一方节度使，你若要去边关，总不能当个小兵吧？再说了，这事皇上和你母亲知道了么？也不能由着你说去就去吧？”
“母亲那里我已经去信了，早两年我在滇南之时，其实原本已经开始带兵了，滇南可没有年满二十才能参军的说法，所有官员又都由我母亲说了算，任命谁罢免谁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完了再跟京中报备一声即可。因此，我如今还挂着滇南峦江都尉的闲职，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呢，若要说到带兵，经验怕是比你还要多些。只不过，父亲觉着我书读得少，坚持要送我来京中读书，我母亲拗不过父亲，这才同意送我来京，若非如此，我如今大小也该是个将军了，滇南任命的将军，便也是朝廷的将军，虽然比不上你，但这职位可也不小了。”说着，得意地咧嘴笑了。
萧颍听到她还挂着都尉的闲职，也跟着勾了勾嘴角，镇守一方的诸侯王或者节度使，对地方官员的任命确实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临川也是如此。
端木及又接着说：“母亲若是知晓此事，必定是会同意的，至于父亲那里，木已成舟，他也拿我没有办法。而圣人那里，那日得知你要去打仗，第二日我便以滇南都尉的名义上表请命，前日已经收到批复，皇上也准了。不过，与你不同，滇南军从不外调，我手下没有兵，皇上便命我先去安平营中报到，到时再听凭周将军调遣。”
万事已经具备，就似她自己一样，此时再行劝阻也是拦不住的，萧颍想了想，总不能让她独自一人赶去安平营，虽然时间仓促，当下还是与端木及约好明日一同出城，随后便回了王府。
这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夜，小神仙送来了他制好的药，萧颍将其仔细收好，母亲又找她说了许久的话，待萧颍从王府主院出来时，城中早已过了宵禁时分，可覃芯还在等着她，一日未见，她心中也挂念得很，明日一早便要出城，今晚，她是不可能不去的。
萧颍不敢像小师姑那样托大，还是换了一身鸦青的衣衫，由王府后院东北角蹿了出去，须臾之间，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萧颍一路避开城中的巡逻，纵身起落，很快就蹿进了覃芯的府中。
黑夜里，怡安帝卿府中的各处灯火也都已熄灭了，萧颍倚在树上，老远瞧见主院里还亮着的那间房，荧荧灯火在黑暗里散发着暖光，那正是她心之所向。
萧颍纵身下树，在溪边洗了把脸，又理了理衣衫，将上回从香樟林抱着覃芯回房的原路，又回味似地走了一遍。
房中，覃芯坐在床边，正望着桌上的灯火出神，两行清泪由他的脸颊上滑落，他却浑然未觉。直到房门传来轻微的响动，萧颍闪身入内，转瞬间又将房门合上，覃芯见着了她，又惊又喜，他起身奔向她的怀中，萧颍一把揽住他，怀里的覃芯眼泪却越来越多，竟然放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阿迴，你怎么才来？我看着时辰，算着城中已经宵禁，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正想着明早去城门口送你，好再见上一面......”
萧颍轻拍着他的背，温声解释道：“对不住，临行之前，府中事务繁多，被绊住了，但我今晚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的，芯儿，这么晚你早该趟床上了，不该一直这样坐着等我。”
覃芯今夜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渐渐也止住了哭，他哽咽地诉着苦：“你没来，我根本睡不着，坐着躺着也没什么区别。阿迴，你明日一早就要出城了，我去送你好不好？听闻，将军出征，家眷是会去城门送别的，我也想去，待你明日出了城，我再去慈云庵为你点灯祈福，慈云庵香火鼎盛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上回我许的愿都算是灵验了，我也正该去还愿，若是去得晚了，怕有些不好。”
“上回，是......佛诞那日么？”萧颍略加思索，不愿提到旁人，小心问道。
“正是，算来，也有好些日子了。”
萧颍仔细回想了片刻，那日覃芯在佛殿中虔诚祈愿的模样，她还记得十分清楚，便好奇问道：“那日确实见你在佛前跪了许久，你许了什么愿？这么快便灵验了？”
覃芯闻言却十分讶异：“那日你也在么？你怎么知道我几时去过慈云庵？又对我做了什么这么清楚？”
呃，说漏嘴了，萧颍这才惊觉，不过此事覃芯知晓了也无妨。
萧颍顺着他的问话，邀功似地讨好道：“我不放心你，是跟着去的，果然被我瞧出了那人不怀好意，这才将她盯得更紧了些，否则后来也不能及时发现你出了事。”
覃芯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原来那时瞧见的人影，不是我眼花......阿迴，你那时就在关心我么？我还以为......我当时一求母父身体康健，二便是求你能回心转意。我当时心中恨透了你，本想求佛祖将来赐个都样样不如我的夫郎给你，好让你后悔莫及，可是，事到临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一想到你会娶了别人，我就心痛如绞，即使那个人样样都不如我，那也不行……待到祈愿时，心中盼着的，还是你能回心转意……”
覃芯眼看着又要掉泪，萧颍赶忙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热恋的甜蜜参杂着临别的揪心和心痛的回忆，覃芯给予的回应比平日更为热烈，这一夜，萧颍过得分外满足。
天还未亮，萧颍看着怀中累极沉睡的人儿，不舍地在他眉间唇边吻了又吻，临别时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
覃芯仍在半梦半醒之中，耳边响起熟悉的女声，不知不觉地就泪凝于睫，他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似在说着梦话一般，喃喃重复着：“阿迴，妻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好地回来......我等着你，阿迴......”
“嗯，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永昌三十二年季夏，临川王世女萧颍自光化门出城，赶去徽州与临川急行而来的三万军士汇合。这一去，便似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出鞘，普天之下，再无人能挡她的光芒。
最近工作比较忙，只有晚上或者凌晨的两三个小时可以码字，文章也到了收尾阶段，我不想草率结尾，为了保证文章的质量，可能就没办法天天日更了，但是至少会保持隔日更，如果有榜当然就随榜，无榜就至少隔日更，给长期追着更新的小可爱们鞠躬道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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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