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前覃芯的敏感多疑时常让萧颍感到困扰,那么如今便只剩下了自责与心疼。以覃芯的出身容貌,本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正是萧颍长期以来的冷漠与疏离,才造就了如今即使在情意相通之时,仍旧患得患失的覃芯。
在情之一字上,要说自己给自己挖坑,萧颍若论第二,这世间恐怕就再无人能得第一。覃芯曾经受过伤害的心,如今必须得回以千百倍的关爱,才能使其重新变得完整。
萧颍深知,当时她救了覃芯,还因而受伤,身处那样的情境,覃芯心中既感动又担忧,因此才轻易就原谅了她,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惶恐与不安也只是暂被深埋,从不曾完全消失。
因此,她此时的一句话玩笑话,才会无端端地又让覃芯生出了些不确定来。但这并不怪覃芯,说到底,终究还是她做得不够好罢了。
“芯儿,我怎么可能反悔?要说后悔也是后悔以前退婚的事,若不是我自作自受,眼下咱们的婚约名正言顺,实在不必像今日这样偷偷摸摸。”
“那便不偷偷摸摸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们,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好么?”覃芯说出的话,天真无畏,眼神中也透着执着坚定。但是,萧颍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萧颍是女子,男女情|事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桩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根本不痛不痒,可覃芯不一样,尤其是眼下在她即将离京的关头,此时将此事公之于众,那无异于是将所有的闲言碎语和难堪,都留给覃芯一人承担。萧颍但凡是个思想成熟的人,都不可能如此,当然更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哄好覃芯,就任由他做出这样损伤自身的事。
但对着此时的覃芯,道理明显说不通。萧颍的沉默,让覃芯更为心焦。
“阿迴,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害怕了我母皇?不敢让她知晓此事?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我有了身孕,她迟早也会知晓。”
萧颍自然更不敢提她根本就不会让他在此时有孕,她暗叹了口气,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昨日确实冲动了些,本不该在此时要了你,可是既然木已成舟,我当然更不会后悔,但此事实在不宜公之于众。芯儿,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么?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将指向你一人,你让我如何安心地去往边关?若我知晓你在京中饱受非议,那不是往我心上扎针么?”
“可是,可是若有了孩子,她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萧颍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们此时根本就不会有孩子。
显然,覃芯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了情|事,男子便会立时怀有身孕,他并不知晓,在使男子有孕一事上,女方掌握着绝对的主控权。
诚然,有些女子为了自身的欢娱,并不理会男方因此有孕的后果,坊间时常也会闹出未婚先孕的传闻,再加上家中男性长辈为防晚辈行差踏错,也如此宣扬,这才给了一些未经人事的男子误解,觉得一旦与女子有了鱼水之欢,便会怀上身孕。
但其实女子只要愿意控制,完全可以避免未婚先孕的事情发生。而在自控力上,萧颍显然已经是出类拔萃、登峰造极。
但她此时却卡了壳,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芯儿,我走之前,会将此事与母亲和阿姊交待清楚,不管你有没有身孕,她们都会将你照顾妥当,但此时,实在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你当真会告诉临川王么?她会不会因此而看轻了我?”覃芯看着她的眼神中既有期待又夹杂着许多忐忑不安,其实他的内心也十分矛盾,既希望萧颍能向母亲坦白,承认与他的关心,又忧心未来妻主母亲的看法。
他主动献身之时便打定了主意破釜沉舟,这份不顾一切的勇气让他并未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如今想到萧颍至亲之人的看法,才露出了一丝胆怯来。
他那般冲动,萧颍本该按耐住自身,可谁知她一向自持的她,当时也没能控制得住。也是,面对心爱之人那样主动地引诱,她若还能无动于衷,那当真是可以立地成佛了。
萧颍皱了皱眉,母亲自然不会对她未来的夫郎评头论足,但父亲那里却不好说,以母亲上回惧内的表现,让她帮忙瞒着父亲,怕是有些困难,先前倒没想到这层,萧颍再次梗住,试探着说:“那就只告诉阿姊,母亲那里,先不说了?”
覃芯闻言却湿了眼眶,“她果然会看低我对么?”
也许是身心全然交付后的敏感脆弱,和分别前的忧心焦虑,使得覃芯今日比以往更难哄些。
他的泪珠顷刻间便盈满了眼眶,萧颍一时有些无措,旁人的看法她实在无法左右,即使这个人是她的母亲,这也正是她不愿覃芯冲动行事的原因。眼看覃芯又要落泪,萧颍深叹一声,低头吻住了他,似乎是想将这些令人揪心的眼泪全堵回去。
萧颍这招还真的颇为奏效,一吻毕,过了良久,覃芯才缓过气来,他睁开双眼,眼中弥漫着水气,但全没了泪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的眷恋不舍。
这样的覃芯却更让萧颍为难,她实在担心他会在她离开之后做出冲动的事来,便决心还是将道理与他说清楚。
“芯儿,这世间人心最是不可测,无论是我母亲还是你母皇,我们都无法预料她们会有的反应。我自然不怕什么,可是你却还要留在京中生活,若是此事闹大了,满城风言风语,我实在无法保证你母皇会不会在一怒之下,反而将你胡乱嫁出去,而那时我远在天边,鞭长莫及,若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另嫁她人,那当真是生不如死了。芯儿,若真是这样,你让我情何以堪呢?”
覃芯低头不语了片刻,在萧颍以为他终于被说服时,结果他抬起头来,最后还是嘟囔了一句:“说到底你还是怕了我母皇。”
萧颍瞧着他皱着眉头撅着嘴的倔强表情,虽然说出的话让人气恼,但却再对他生不出气来, “芯儿,她如今手握你我婚事的命脉,我对她有所求,害怕求而不得,自然不能不怕。可是,你见我从前何时惧怕过你母皇了?”
这倒是真的,否则她当时也不敢当众退婚,闹得满城风雨。这京中王公贵族家的女嗣众多,敢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唱反调的,还真就只有她一个。
覃芯想到此,沉默了片刻,再找不出言语来反驳,显是信了她的话。
萧颍没料到会因这句话而歪打正着,敢情方才那些剖心掏肝的话,她全都白说了。
覃芯被说服,沉默着在萧颍的怀中躺了一会。他见萧颍就这样搂着他,始终没有动作,方才那一吻,他本以为会有后续的......覃芯动了动身子,抬眼看向萧颍,有些羞赧地说:“妻主,我已经休息好了,我们今晚......可不可以......要孩子了?”
萧颍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哭笑不得,本该是含羞带怯情意绵绵的一句问话,结果被覃芯这样问出来,倒像是纯粹将她当成了要孩子的工具。
但再仔细一想,萧颍心中又满是酸涩。芯儿那么想要她留在身边陪着他,才会在明知她不可能留下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在有限的几日时光里,在他的身体里,留下她的血脉。
萧颍其实也十分珍惜这几日的时光,只要覃芯的身体允许,她定然是不愿浪费一分一毫的,只是,在要孩子这件事上,她却不得不哄着他了。
她曾经应下他,再不对他有所隐瞒,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违背了自己的允诺。只是,在这件事上,确实也别无它法。萧颍很快便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覃芯对她的热情回应。
堵不如疏嘛,小师姑都这样说了,她再不觉得此举是在放纵自身,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也已去除,除了仍旧记着不要搞出孩子来,便百无禁忌。至于孩子,待她们日后成了婚,放开了日日耕耘,难道还会没有么?
几日的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萧颍每日起早贪黑地忙活着。之所以需要起早贪黑,主要还是因为临行前事务本就十分繁忙,而她又打算暂时不将此事让母亲知晓,夜里外宿时,便总是偷偷摸摸,看着母亲歇下了,才偷溜着去覃芯那里,而一早又要赶回来练武。
好在,即便这么忙,她还是抽空回了趟东宫,一来,临行前她不放心覃琛,总要再瞧瞧东宫的布防,二来,便是将覃芯好好托付给阿姊。
经过这些日子萧颍的仔细观察,她发现永昌帝对覃琛的态度,其实并不似她前世所想的那般,无足轻重、可有可无,全凭着对临川势力的忌惮,才让覃琛坐稳了太女的位置。
经过之前的事,她反而有一种感觉,事情其实是反过来的,永昌帝是因为爱屋及乌,才对临川乃至于对她,多番忍让,任凭临川势大,从未想法子遏制或者削弱,而对她,也始终不曾有过伤经动骨的惩罚。
她前世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印象,其实只是因为皇帝之后将皇位传给了覃渊。现在想来,太女没了,作为皇帝,她总要将皇位传给其中一个女儿,不是覃渊,也会是别人。
只是她为何居然不传位给看上去更为靠谱的三皇女,却偏偏传给了自大无能的覃渊?也许,只是因为年老昏聩了吧。
至少,目前看来,永昌帝最为看重覃琛,若是覃芯那里出了什么事,唯一能安抚住皇帝的,怕是也就只有她这个阿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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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