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疏欲

此时此刻,萧颍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梦是反的。

如果,上天垂怜,她对于前世的所有回忆也不过只是一场梦,那就更好了。可是打她重生以来,许多前世今生细枝末节上的点滴呼应,覃芯对于哲敏善的天然惧怕,甚至一些关于前世的疑团也正逐步解开,这些无一不在昭示着,那些记忆,绝对不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

萧颍原本以为这回忆是仅仅独属于她一人的秘密,只要她不提,这世间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可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至少,覃芯已经梦到了其中一部分。

可他梦见的这些,只能算是他前世的遭遇中,悲剧刚刚开始的那一部分罢了。他的可怕经历,可远远不止如此。

深埋在萧颍心底的那颗恐惧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惶恐在她内心四处蔓延,潜移默化地将她的一颗心凿得千疮百孔。

他到底梦到了多少?他有没有对我说实话?最关键的是,后面的事,他以后还会继续梦到吗?

一想到此,萧颍悬着的心,又更沉了些。覃芯那些悲惨的回忆就像一把悬在萧颍头顶的利剑,她心知它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却永远也无法预知会使它落下的契机,它也许永远不会落下,也许就在下一刻。

只要覃芯还未曾梦到,这辈子,这把剑便会始终高悬于她的头顶,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终其一生再也无法摆脱。

与其说萧颍害怕覃芯回忆起那些过往悲惨的经历时,因而对她产生失望、厌恶、憎恨的情绪,她其实更怕那些经历本身带给覃芯的痛苦和伤害。

前世的萧颍在得知覃芯即将被送去西戎时,在个人名誉与兵马权力之间,明智地选择了后者,甚至在她当时做下决定之时,覃芯将来的命运如何,由始至终从未成为她权衡利弊的砝码。而她考虑的个人名誉其实是指她、作为当时的临川王,她的未婚夫郎被送去西戎,对她和临川的名声所带来的伤害。

她那时很快就下了决定,此后很多年,甚至再也未曾想起覃芯此人,自然也从不曾后悔过。直到六七年后,哲敏善一统西戎各部,她才隐约听说覃芯在西戎的名声很不好,也被大启的言官们视作耻辱。即便知晓了这些,她当时的内心仍旧平静无波,只道他或许本性便是如此,从未曾想过他在西戎到底遭遇了些什么,才会将这样一个天真烂漫至情至性之人,逼迫到那样不人不鬼的境地。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萧颍根本不敢深想,但即便从未刻意去想,她也十分清楚,那一定是钻心蚀骨、不可磨灭的伤害。

而这些,俱是因她而起。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此时的萧颍一定愿意用自身的全副身家性命去换取。

也许是上天垂怜,她已经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往后余生,还会如此幸运吗?幸运到,这辈子的覃芯,再也不会梦到前世的种种。

如果有可能,她唯愿这钻心蚀骨之痛,永世由她来承担。而她天真单纯的芯儿,就让他永远这样无忧无虑、无惧亦无怖地活下去吧。

***

“嗯,梦都是反的。”萧颍看着眼前怀里的覃芯,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他这样天真可爱,即使梦到了这些,竟然还以为不过是场梦罢了,此时此刻,居然还拿此事来安慰自己。

萧颍咬了咬牙,即便覃芯只把这些当成了一场梦,可后面的那些事,她也决计不能再让他梦到了,只是做梦也不可以,如今的覃芯,她再不能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覃芯瞧见萧颍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提着的一颗心也稍微放下了些,他很快又像往常那般,靠在萧颍的怀里,喃喃地诉说自己的委屈:“阿迴,其实那个梦真的很可怕,我当时吓坏了,谁也不敢告诉,连爹爹也不敢说。好在那些日子我时常哭着醒来,爹爹也习以为常,以为我只是因为退婚的事难过罢了。”

又是一刀扎在了萧颍的心口,萧颍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撕开裂痕滴下血来,不过这都是她活该,连她自己,都无法谅解自身。

“芯儿,我……”萧颍想说些什么,但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此时此景,任何话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善于花言巧语。

覃芯不过只是想撒个娇罢了,并不是想秋后算账,他见萧颍面露痛苦之色,又有些心疼,善解人意地劝慰道:“阿迴,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如果没有那次退婚,我后来也不会知道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我们更不会似今日这般如胶似漆。现在想来,那次退婚对我来说,是劫也是缘。”

“芯儿,我……”萧颍再次梗住,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便只能深埋在心底。芯儿啊芯儿,我萧颍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你的垂青。

“阿迴,我好幸运,有疼爱我的母皇父君,我还有你,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

萧颍心中苦涩,他居然是这样想的,他这样认为也好,那么,她今生拼尽全力,也要守护住这份幸运。

覃芯靠在萧颍身上,就这样闭目养着神,过了好一会儿,还未有睡意。萧颍见原本十分疲累的他居然会睡不着,心中奇怪,轻声询问着:“芯儿,趁着天色未亮,你再睡会好么?”

覃芯微颦着眉,看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睡不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身子还疼吗?”

覃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阿迴,若是这世间人人都似我这般幸运就好了。”

“哦?何出此言?”

“我做了那个梦,后来,又亲眼瞧见嘉昱出嫁。虽说帝卿荣耀加身,本该是件好事,可他出嫁之时双亲都不在身边,满眼都是没见过几回的陌生人,他当时哭得很伤心,我也觉得他好可怜。听说,这回他在清源城中失踪了,你说,他还活着吗?会不会是有人救了他?”

他居然还在忧心别人的安危,萧颍默然无语,有些不忍回答他,一个男子在战乱之中会有哪些遭遇,她再清楚不过了。

覃芯见她不语,又接着问:“阿迴,你若是遇见了他,可不可以帮帮他?你知道么,我总觉着他是代替我嫁去西戎的,因为当时西戎要的,分明是真正的帝卿。”

“呵,战败一方还敢挑三拣四?还想要你?痴心妄想!凭她们也配?!那是你母皇畏战,要我说,当时本就该乘胜追击,而不该接受这劳什子的议和!若要是我,早就......”萧颍突然反应过来,不该在覃芯面前说他母皇的坏话,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低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很快又话锋一转,接着道,“若要是我当真遇见他了,自然会倾力相助。嘉昱他既然能从那样的困境中逃脱,西戎人根本不知道他没有逃回大启,也就不会四处搜捕,他应当能好好活着。”

萧颍最后说的这些话,自然全是安慰覃芯用的,战场凶险,哪有那许多幸运之事,即使西戎人并不知他的身份,他化身平民,遭遇恐怕也远非覃芯所能想象了。

萧颍做了保证,覃芯心中的结淡去了不少,昨日他实在是累得狠了,很快便又沉沉睡去。萧颍见他睡得香甜,而天色已经微亮,她便起身出了房门,又去侧院冲洗一番,末了,对着已经起身的徐阿父交代了几句,便偷偷摸摸地回了王府,打算再跟着小师姑练一回功。

萧颍刚进自己的院落,便瞧见谢思清已经等在了那里,她回头将萧颍打量了一番,似乎瞧出了什么,神情有些怪异,不过当时并未多言,只在练功结束之后淡淡地提了一句:“我传你的这套功法,走得是清心无为的路子,讲求心境的平和宁静,你自小修习,很是有些领悟,可前两年进步极缓,显是已经到了瓶颈,最近这两月倒是突飞猛进,我还道你如何能突破瓶颈,没想到竟是如此。按理说你随我修习这套功法,本应当薄情寡欲,我没想到你还能……罢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禁|欲不如疏欲,这也许是个法子。”

“小师姑,我......”萧颍原本被她说得无言以对,但见她似乎自己也想如此尝试,便急忙阻拦,颇有些羞赧地说,“我对他可不是只有欲念,而是倾心相爱,小师姑,你若是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情之一事了,更何况,您不是道姑吗?道姑也是可以谈情说爱的么?”

“我何时说过自己也要如此?多事!”说着身形一动,很快又不知去向。

萧颍在王府中逗留了半日,午后又开始记挂着覃芯,既然小师姑都说了,禁欲不如疏欲,她既然心系于他,又何必再勉强自己呢,不趁着这两三日多亲近亲近,待离京之后,可是好长时间都再见不到了。

这么想着,萧颍与母亲办过交代,便又溜回了覃芯的帝卿府。

覃芯正在午休,她静静地瞧了他一会,昨夜没有睡好,困意袭来,便也打算闭目养神,徐阿父却不请自来。

但他并不是来伺候覃芯的,他朝萧颍行了礼,这才开口道:“世女,您与殿下正在休息,老身本不该前来打扰,只是礼郡王上门来了,她指名有事要找您,态度坚决,老身推脱不得,这才前来打扰。”

“礼郡王?找我?”

前世番外会有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9章 疏欲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黑莲花养护手册(女尊)
连载中区区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