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醒来

一阵钻心吸髓般的绞痛席卷了萧颍的五脏六腑,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又更换了另一副场景。

荒凉的戈壁滩上,一行车队绕过沙山,向着绿洲的方向缓缓行进。萧颍一眼便认出了那辆更显破败的马车,她心急如焚地飘了过去。兴许是已经进入了荒芜之地,到了这个地界,谁都能看出她们最大的威胁——临川王,是决计不会再出现了,送嫁队伍再不必担心那位柔弱的帝卿逃跑,这回车厢的门窗并未全然紧闭。

萧颍贴在车窗上,向内望去,覃芯端坐在内,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他的眼神那样空洞,从中竟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比上回瞧见的一片死寂还要令萧颍心痛不安。

“芯儿,芯儿……”即使知晓魂魄状态的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用,萧颍仍旧一遍遍地喃喃唤着,只盼着覃芯能看她一眼,知道她就在近旁,可覃芯从头到尾自然毫无知觉。

已经到了绿洲的边缘,周遭终于能看见些低矮的植被,前方隐隐有绵延不绝的轰鸣声打远方传来,那轰鸣声由远及近,声音逐渐变大,很快,地面也有了明显的颤动。身经百战的萧颍闭着眼睛也知道那是什么,可送嫁的这些人马显然不知,队伍中隐隐有些慌乱,直到天际卷起一片尘土,烟尘之中,一队骑兵正纵马奔腾而来。

打那个方向来的,自然是西戎的骑兵。

军士们一时不知该不该拔刀相对,正在踌躇之时,那队骑兵已经奔到了近前,她们并未摆出攻击的姿态,以如今悬殊的兵力,她们也确实不用摆出进攻的阵势。

当先的数十人打着呼哨,纵马围着车队绕着圈,像是群兽在捕猎之时,对已然落入包围的可怜猎物进行最后的挑衅与戏弄,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得意洋洋的欢喜之色,经过覃芯的马车之时,那笑声更加狂放露骨。

送嫁的队伍被她们绕得眼晕,可即便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覃芯却始终不为所动,他的神色仍旧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与害怕,似乎此时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怎么可能?!她的芯儿平日里最是柔弱爱哭,遇上这样的处境,怎么可能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可事实就是如此,萧颍始终盯着覃芯,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眼神确实一如先前的麻木与空洞,似乎车里的只是一具躯壳。

片刻之后,那些骑兵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她们并未列队严阵以待,队伍始终散乱着,根本不像是面对着敌国来使,而只是来此出游玩乐一般。

一名首领模样的女子终于开了口:“本王代母迎亲,今日便是来接收启国的上贡,待小王验过货,证明是如假包换的皇家帝卿,自然就会退兵。”入耳竟然是字正腔圆的大启官话。

这声音对萧颍来说十分熟悉,她在听到头两字时便猛然转头看去,果然那人正是她的刀下亡魂哲敏善。早已除去的心头大患,突然之间又现身眼前,萧颍的额头浸出了虚无的汗珠,她双目喷火地盯着她,恨不能将她盯出个洞来,可她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萧颍冒火。

哲敏善带着几人,悠闲地打马来到车前,旁若无人地掀开车帘,一脚踩在车辕上,另一条腿往后一搭,眨眼间就落到了车上,她弯腰步入车内,见着覃芯,微微愣了愣神,随后抬起了他的下颌,待她将覃芯瞧了够,才满意地收回手,转身回了马上,仰天长笑道:“覃渊确实没有撒谎,这位帝卿当真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呐,哈哈哈......这个贡品本王就收下了,你们的使命达成,这便回去吧,眼下戈壁正是无风无尘的大晴天,迟了,可就不好说了!哈哈哈......”

狄将军咬紧了牙关,向覃芯的马车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那名副将见主将似乎有些挂不住脸,微微勾了勾唇角,示意驾车的车妇们下车,将几架马车留给那些骑兵,也不管狄将军的反应,带着队伍中的一部分人缓缓后撤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狄将军的命令,她握着缰绳的手迸起了青筋,但最终还是未发一言,沉默地退开。

萧颍自打见到哲敏善,就恨不能再次拔刀将她宰了,可她眼下不过是虚无的魂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萧颍一生从未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即使在前世面临死亡之际,她也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无力与恐惧,这种感受几乎使她的灵魂溃散。

她在瞧见西戎人接过缰绳,驱赶着覃芯的马车向着来时的方向继续进发时,几乎是发狂地追了上去,她像只困兽一般无数次地冲击着覃芯的车厢,不过并不是要逃出去,而是想冲进来,待在覃芯的身边,或者将他带走……

可是无论她做什么,却怎么也穿不过那层薄薄的木板。

车马毫无阻拦地继续前行,车内的覃芯终于也动了动,他靠近车窗,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最后回看了一眼,那一眼,他的双眼不再空洞,眼神中却也不见丝毫的眷念,仅仅带着些幽怨,以及......无穷的憎恨。

只一眼,萧颍看在眼里,如遭雷击,再也动弹不得,她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慑住了心魄,灵魂被困在其中,再也不得自由。

萧颍眼睁睁地看着覃芯的车马渐渐消失在天际,她回过神来,凝聚起浑身的劲力狠狠地撞向禁锢着她的无形边界,她要追上去,她要将覃芯带回,她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芯儿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一次次地努力,萧颍终于冲破了禁锢,她欣喜若狂,风掣电驰般地追了过去,她的手眼看就能碰触到车顶,萧颍不信邪地再次向车箱冲了过去。

似是撞在了铜墙铁壁之上,萧颍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时,入眼却是床帏之中,她条件反射般地弹坐起身,三魂七魄归体,萧颍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水浸透了衣衫,她终于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

“阿迴,阿迴,你怎么了?”

身旁的覃芯也跟着坐起身,轻摇着她的手臂,担忧地看着她。萧颍蓦然回首,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才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物那般,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

萧颍抱得很用力,恨不得能将他揉进怀里,别人再也不能抢走……

“阿迴,你怎么了?我,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萧颍终于松开了臂膀,覃芯在她的怀中抬起头,在瞧见她面孔的那一刻,神情变得十分震惊,眼中写满了担忧。

“阿迴,你,你怎么哭了......”

萧颍反手抹了把眼睛,抹去了流出的泪水,却止不住眼中的酸涩,也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继续往下滑落。

萧颍的记忆之中,除了重生后刚醒来见到覃琛那回,便再也不曾哭过了,前几日见到亲娘都未曾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如今对着失而复得的覃芯,她竟然哭得止都止不住。

萧颍觉得有些丢脸,又抹了把脸,强作镇静道:“无事,不过做了个噩梦罢了。”

“是什么样的噩梦呢,很可怕吗?”

萧颍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可怕的噩梦。”

覃芯似乎还想问什么,可萧颍猝不及防地又将他搂紧了些,脸颊覆在他的额上,声音中带着后怕:“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覃芯闻言睁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这梦不仅与他有关,似乎,阿迴是梦到他不见了,才害怕成这样,覃芯心中甜蜜,天真娇憨地看着她,开解道:“阿迴,你别怕,我不是在这儿么?梦都是反的,其实,我也做过类似这样的梦,不过,现实跟梦境全不一样,你瞧,在我最危险的时刻,你不是赶来救我了么?”

萧颍心中咯噔一声,抱着覃芯的手臂松了松,低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犹疑着问道:“芯儿,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梦,那个梦,又是什么样的?”

覃芯想了想,皱着眉头说:“大概就是听说要与西戎和亲的那段时间,我梦见要去西戎和亲的人是我,我被送上远嫁的马车,刚开始我还不怎么害怕,觉得我有你在,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是一路走啊走啊走了好多天,我当时心里越来越绝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还不来救我,我每天都盼着你来,刚开始是盯着远方的山川,后来就是戈壁上一望无际的天际线,我瞧啊瞧,眼睛都看得花了,却始终见不到你的影子。”

萧颍浑身冒着冷汗,颤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似乎是到了西戎人的领地,我知道你应当是不会来了,可还是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没有见到你……”

萧颍汗流浃背,抓着覃芯肩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然后呢?”

“她们将我从马车上拉下来,抬起来,像是要送入一间大帐,我拼命哭叫反抗,可是怎么都没用,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萧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眼中满是探寻:“当真醒了?还有没有梦到别的?”

覃芯回望向她的眼神透着天真单纯,有些不解:“是醒了啊,我当时害怕极了,是被吓醒的,这样可怕的噩梦怎么可能不被吓醒呢?”

萧颍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覃芯以为她仍在害怕,又开口劝慰道:“阿迴,我当时也被吓得不轻,哭了很久,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像梦中那样绝情。可是,那就是梦罢了,梦中还有很多不合常理之处,我后来仔细回想才觉得漏洞百出。比如,母皇根本就不可能送我去西戎,而爹爹又怎么会在我出嫁时都未出现呢?你瞧,你不是也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赶过来了么?阿迴,梦都是反的,你不要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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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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