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梦魇

场景一转,萧颍的魂魄飘到了一处萧瑟的院落,院子里正跪着几名男子,他们都身穿素色的粗布麻衣,当头一人身上的衣料瞧着虽然略微好些,但他却全身缟白,鸦黑的长发覆在身后,仅由一根粗麻的带子绑住,他的上半身趴伏在地,瞧不见面庞,因为身子伏得极低,身后的蝴蝶骨显得尤为突出,身型极为赢弱,与覃芯有几分相似,不过瞧着比覃芯还要清瘦不少。

他身前站着一红袍内官,双手恭敬地捧着一黄绢卷轴,正微微俯身将那卷轴向面前趴伏之人递了过去。

过了许久,那浑身素白的男子才抬起头伸出手来,萧颍飘到他的身前,瞧见了他的发顶和低垂的眉眼,他的面庞虽然苍白消瘦,眉宇间也脱去了稚气,但面容长得更开,眉目疏展,俨然正是覃芯稍显成熟和清瘦的模样。

他接过卷轴,面无表情地跟着念出一句:“怡安领旨。”

那内官面露几分不忍之色,开口提点道:“殿下,还未谢恩呐。”

覃芯明亮的眸子看着眼前自小熟悉的内官,眼神平静无波,片刻之后,仍旧是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怡安领旨谢恩。”

那内官将带来的几箱物事留下,又对着覃芯身旁的跪着的中年男子吩咐了几句,终究还是叹息着摇头走了。

待到院中仅剩下那几名男子,覃芯身旁的中年男子抬起了头,萧颍这才瞧清楚,那人正是赵阿父,可他的模样瞧着却苍老了许多。

赵阿父浑浊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哽咽着对覃芯道:“殿下,您还在孝中啊,又是许过人的,新帝竟然昏聩至此,也不怕遭人唾骂,居然就要将你不明不白得送给蛮人,西戎那种地方......我的殿下啊,若真去了,还能有什么活路啊?!”

覃芯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了一句:“阿父,无事的,我是定过亲的人,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送去西戎。她覃渊不仁不孝,将来自会有人惩治。”

说完,随手将那圣旨扔到一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旁的如意如鸳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赵阿父听他如此说,心中疑惑,开口问道:“殿下,白统领之前受过先贵君的不少恩惠,向来与咱们交好,可是她那里有些路子?”

覃芯摇了摇头,不愿多说什么,挥开如意如鸳,沉默地回了屋。

萧颍眼看着覃芯独自回了房,连忙也跟着飘了过去,可是,就要飘至门前时,覃芯却突然间转身关上了房门,萧颍瞬间被一扇无形的屏障弹回,跟着眼前一黑,待到周遭再次亮起时,又换了另一副场景。

那是一片狭长的山谷,一条涓涓溪流打谷中蜿蜒而过,消失在山间,两岸山势陡峭,石壁耸立,日头被群山挡住,谷间之地被覆上了一层阴影,身在谷中,原本壮丽的景色瞧着倒有几分阴森可怖。

萧颍飘在半空,一眼看过去,便在心中感叹,若是行军打仗,此处当真是不可多得的设伏之处,她这样想着,不由得飘得更高了些,将整个山谷的轮廓尽收眼底。

从空中瞧去,此处山谷正是个葫芦形的地势,谷中腹地颇为平缓,却在葫芦嘴的位置有个明显的收口,若是在此处设伏,应当能一人当关而万人莫开。

好奇心驱使着萧颍飘向了那处葫芦口,她刚一靠近,果然就瞧见了有数十人正埋伏在两侧的乱石之中,她们的衣衫半新不旧,每人脖间都系着一条黛色的布巾,为首一人挺身直立,她身后背着两把九孔连环刀,正与对面的人打着手势,那双刀瞧着像是精钢打造,其余人等则使什么兵器的都有,狼牙棒,流星锤,有几人身后还背着强弓,兵刃如此杂乱,自然不会是军中之人,瞧着倒像是此地的山匪。

而她们身后还堆着许多木材,木材旁边更有几只木桶,瞧这个架势,那木桶中想必便是火油了,而这些山匪显然是打算以火助攻。这确实是一个以少胜多的良策。

那人与对面的手下沟通完毕,便也矮下身子,蹲在了一块大石之后,她近旁有一人瞅准时机靠了过来,面露猥琐之色,挤眉弄眼地对着那人道:“老大,听说那位帝卿是个绝色美人,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顺便将他掳来,也好让寡淡已久的姐妹们一饱艳福啊。”

为首那人一拳砸在她头上,唾道:“啊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自个儿想去送死可莫要连累寨子里的姐妹们。龟孙皇帝还等着美人去救命呢,这可是蛮子点了名要的,上头打蛮人不行,打咱们还是轻而易举的,若是当真被你我截了胡,岂不是要招来灭顶之灾?这回咱们借着地势之便,若能打劫些送去给蛮子的不义之财,已经算是铤而走险了,切莫再人心不足蛇吞象,绝对不可节外生枝!”

她说完,向外探出头,手搭凉棚朝远方观望了一震,见仍无动静,便又半蹲下来继续训话:“龟孙皇帝不自量力,如今被困边城,要拿咱们的民脂民膏去孝敬西戎蛮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虽然落了草,但向来只劫不义之财。天杀的皇帝这次送去西戎的,便是不义之财。我知你们素来不敢招惹官兵,但如今朝廷势弱,又正是多事之秋,上头自顾不暇,兵力短缺,根本不可能空出手来剿匪。不过,咱们要想将伤亡降到最低,切记一定要先按兵不动,等到大部分兵马已过了此处关隘,才可动手,记住,咱们的目标只是队伍末尾的那几车金银财宝,别的,一概都不许乱碰!尤其是那个送给蛮人的帝卿,谁敢动了歪念,老娘就砍了她的脑袋!”

说话间,打山谷远处缓缓驶来一队车马,队伍中央一辆四轮马车尤为醒目。那车的车厢四周挂满了红绸,连车帘和车窗也俱是红色,不过,那红绸许是经历过风雨,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有些地方甚至还浸出了水渍,而靠近车轮之处更被刷上了泥浆。

此时马车门窗紧闭,车厢密不透风,看着不像是送嫁的喜车,倒像是一口直立的棺木,那透着残色的血红更显得它既凄厉又诡异。

马车前方不远处,一名身着铠甲的女子骑在马上,行进间,她的身影逐渐被山间的暗影遮盖,她仰头望了望天,抬手止住了车队前进的脚步。

车队之中一名副将模样的女子催马上前,朗声道:“狄将军,你可是瞧着此处地势险要,担心有人设伏?”

狄将军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那人见她如此,微微一哂道:“咱们怎么也是京里派出的官军,这一路走来,谁敢招惹?除了临川王,咱们也不怕什么,可那临川王乳臭未干,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未婚夫郎被送去西戎,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她若要来,早就该来了,也不会等到今日。咱们越往西走,便离临川越远,我瞧着啊,她八成是不会来咯!依我看,狄将军此举实在有些多虑,此处即便是有山匪出没,也决计不敢来招惹咱们,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萧颍早在瞧见那顶马车时,便飘到了近前,她尝试着穿过车的门窗进入车厢,但却怎么也穿不过去,最终只能贴近车帘,想透过帘子的缝隙,瞧见覃芯的身影。

车帘晃动间,萧颍终于窥见了车内的覃芯。他身穿红衣,神情木然地坐着,车队骤然停下之时,他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神色看上去也有些激动,他快速挪到窗前,将耳朵贴在车窗边,似乎不愿错过车外的任何动静。

可当他听到那位副将的话时,眼神明显暗淡了许多,他听出眼下并无异变,不过只是狄将军未雨绸缪而已,便又坐了回去,将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呆呆地望着车顶,不知在想着什么。

车队很快又重新启动,向着那处葫芦口的关隘驶去。眼看着队伍的末端也即将通过那处狭窄的关口,顷刻之间变故顿生,熊熊燃烧的木材混合着助燃的火油打山坡上滚落,将最后几辆马车连同数十兵马一同拦在了谷中。

大火瞬间便将那处关口封住,临近的车马受了惊吓不管不顾地向前疾奔,骚乱很快传到了队伍前方,狄将军看着身后熊熊的火光,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喊着:“快走!快走!保护帝卿要紧!”

而此时的覃芯不知哪来的勇气,从疾奔的马车中将一半身子探出窗外,他回身看向那处关隘,双眸在火光的掩映下显得格外明亮,他面露惊喜之色,使出了浑身力气大声喊着:“阿迴!阿迴!是你吗?!我在这儿!阿迴!我在这儿!……”

覃芯的声音混杂在慌乱的车队之中并不十分明显,但萧颍听在耳中却觉得分外凄厉。她追着马车飘了过去,向挂在车厢外的覃芯伸出手,想像往常那样将他抱进怀里。可她只能无数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虚无的双手穿过覃芯的身子,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握不住。

她急得满头大汗,在慌乱与恐惧之中,全然失去了自控,也对着覃芯无声地呼喊:“芯儿!是我!是我!别怕,我在!芯儿!我在这里!……”

兵荒马乱之中,狄将军终于发现并无追兵,车队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覃芯也被随行的侍人强行塞进了车内,那侍人行为粗鲁,面孔陌生,想来并不是他的身边之人。

覃芯起初还兀自挣扎不休,不停踢打着车门,时不时还会用他已然沙哑的声音呼喊着萧颍的名字。

可等到车队点清了人员伤亡和物资损失之后,也终于知晓此次前来劫掠的根本不是什么临川军,而只不过就是当地的山匪。

覃芯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双眼的火光渐渐熄灭,不多时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救命啊,昨天改锁章改了有七八回,最后改得我实在不知道要删什么了,然而那本来就是没有肉的一章,无语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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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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