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儿,没那么凶险的,我母亲在我这个年岁也已经上了战场了。家世出身赋予了我尊荣,但同时也注定了我将来定是要上阵带兵的,今日不去,也许来年,也许后年,迟早都是要去的。”
“那就以后再去,待你及冠了以后再去,不行吗?”
“我若不去,我娘恐怕就得替我去,临川事务繁多,她去也并不合适。”
覃芯其实很想说,临川王战功彪炳,她去总比你去来得好,但他总算考虑到那是阿迴的母亲,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转而问道:“可是,朝中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非得你和临川王去?你还有两月才满十五呢……”
“这次的事,算是因我而起,我若是躲起来做了缩头乌龟,便有失担当,往后恐怕都难以挺起胸膛做人。芯儿,你也不希望你将来的妻主,是个担不起事的人吧?”
“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阿迴,你是因为我才杀了人,事情根本是因我而起,我这就去求母皇,母皇最疼我了,我去求她,她一定会另派她人的。”
萧颍无奈摇头道:“我心意已决,眼下,母亲正与皇上密谈,说的便是让我去前线的事,顺便也向皇上提亲,芯儿,你就别去舔乱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等我回来了,咱们便立即成亲,好不好?”
可这次覃芯却没再听她的,反而哭闹道:“阿迴,你又跟从前一样了,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去,你不听我的话,我这就去找母皇,母皇一定不会不依我的......”说着,他站起身,竟然就这样往外跑去。
萧颍赶忙拉住他,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中:“我不是不听你的话,你这样,我十分为难,心中也很不好受。只是我身为女子,有些事、有些责任注定是无法逃避的。芯儿,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你明白吗?”
覃芯头摇得似拨浪鼓:“我不理解,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我不要你去,我不想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要你陪着我,至少……至少这几年都不要去打仗……”
覃芯的任性让萧颍很是头疼,但又舍不得对他发脾气,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抱着边哄边亲,可是,覃芯却史无前例地将她推开了,大有萧颍若不答应他的要求,便再也不肯让她亲的架势。
萧颍哭笑不得,假意松开了他:“真这么生气啊?那……我先回去了,顺道去瞧瞧母亲出来了没。”
覃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十分受伤:“你!阿迴……你好狠心……你走啊,你走了就再也别来了!呜呜呜……”又扭头扑倒在床上哭个不停。
萧颍哄人无非就那么三板斧,一是道歉、二是见缝插针地讲些道理、三便是亲亲抱抱,如今道歉、讲理俱是无用,而第三招根本使都使不出来,为了不让覃芯衣衫不整地跑去皇帝那里,她无奈之下只好假意要走,谁知这招一出,覃芯虽然没再闹着要去找他的母皇,但从方才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又触到伤心处了。
萧颍心中酸涩,当下便后悔了,如果说覃芯之前是仗着萧颍宠他在无理取闹,那么这回,可是真的伤了心。
“芯儿,我错了,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萧颍俯下身,将他披散在床上的头发拨至一旁,覃芯的手臂架在脸颊旁,即使拨开了头发,仍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颍叹了口气,手搭在他的肩上,略微使力,将他的肩侧了过来,终于能瞧见部分侧脸,他的眼睫湿漉漉的,而方才他脸贴着的地方,被单早已被浸湿了。
萧颍将身子俯得更低,贴着他的肩,将人捞了起来,覃芯这回倒没怎么反抗,顺着萧颍带起他的力道,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哭得缓不过气,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萧颍心中后悔,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哄着。
覃芯哭了一会儿,终于能喘上气了,便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真的……不,不走了?那……那你等会……会儿,跟我……我一起去……去见母皇,就说……说你,你不去打……打仗了……”
此话一出,萧颍这才惊觉,她方才说的话,有些歧义。完了,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萧颍咬咬牙,觉得不能让覃芯再误解下去,只好吞吞吐吐地回道:“我……我是说我先不回去了,但是……但是仗还是要去打的……”
萧颍说完,根本不敢低头去看覃芯的表情,手上用力将他搂得更紧,眼神却看向了远处。
覃芯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惊呆了,连抽泣声都瞬间停滞,他抬起了头,见萧颍并不看他,而是目光悠远地望着前方,从这个角度看,她下颌角的轮廓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但紧咬的牙关和坚定的眼神无一不在透露着她的野心和向往。
覃芯突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说的理解是什么,她这样的女子,跟他自然是不一样的,他心中除了父母,便只有阿迴了,而她,心中还藏着很多东西,若是能分出一半来给他,恐怕他都该偷着笑了。
覃芯瞬间就有些泄气,他自然能觉出他如今在阿迴心中是十分重要的,可这重要程度,终究还是比不过其它。
女子都是这样的么?她成日里在想些什么呢?阿迴说她如今醉心武学,功夫很有些进益……是了,她这十年来无论寒冬还是酷暑,于武学一途,是从不曾荒废过的。
她这样勤勉,想是尚在孩童时,便清楚地知晓,她有朝一日定是会上沙场的吧。
覃芯这样想着,心中的无力感愈发强烈,阿迴向他表露心迹不过才二十来日,而那些东西,她可是自小就装在心里的,他又怎么能比得过它们呢。
他再这么拦着她,再这样闹下去,恐怕也只会让阿迴厌烦罢了。
“你当真非去不可么?”
萧颍被覃芯的问话拉回了思绪,她垂下头,看向他的眼睛,覃芯瞧着她的眼神有些黯然,又似在探寻着什么,萧颍不愿骗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非去不可。”
覃芯闻言,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也多了几分了然,片刻后,他又将头靠回了萧颍的肩上,没再说话,也渐渐止住了哭。
这是……同意了?萧颍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询问:“芯儿,你不生气了?”
覃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答复,萧颍简直喜出望外,她将覃芯的下巴轻轻抬起,重又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再次确认她方才并未听错。覃芯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依恋有不舍,却没有半分怨怼,这回,竟然是真的同意了。
“芯儿,我的好芯儿,我,我真的太高兴了!我方才还在想,你若是一直这么伤心,我走的时候可该怎么办才好,一定会牵肠挂肚,怕是上了战场也无法安心,你,你如今能谅解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萧颍喜形于色,开心得都有些辞穷,覃芯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她原来也是会担心他的,也会为他牵肠挂肚,但却始终没想过为他放弃自己的想法,不过,她能想着他,这就够了。她是女子,终究是不可能被他绑在身边的。
覃芯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做那个绑住她手脚的人,不过,母皇兴许还是可以……
萧颍得到了覃芯的首肯,又将人安抚好了,开心得脚不沾地,回去的路上,经过御书房时,特意绕过去打听了一下,母亲居然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竟然比她在覃芯宫中逗留的时间还久,也不知都聊了些什么,萧颍眼瞅着日头都快要落了,再不出来,宫门都快要落锁了,母亲今日总不能宿在宫里吧,萧颍决定等上一等。果然,没过多久,临川王便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她仍旧如平时那样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来。
萧颍忙迎上去,打仗的事既然已经定下,她倒是不担心,就是不知提亲的事,到底如何了。
“母亲,皇上可曾应允了亲事?”
萧平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轻轻哼了声道:“哼,皇上嘴上是答应了,但定亲的事宜却说要等着你回来后再办,说是如今战事再起,宫中朝中都人心浮动,并不适合大办婚仪,待你胜利回朝后,打了胜仗举国欢庆,那时趁机再大操大办,才不会委屈了你们。依我看,你呀,若是真有了万一,皇上只怕会随时改了主意。阿迴,你若是打不了胜仗,恐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另嫁她人了。”
萧颍停了脚步,顿在原地,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很快又咬了咬牙,这皇帝,只想将好处占尽,是一点风险都不愿意担呐。不知她是否也在心里盼望着她回不来呢。
母亲确实没有说错,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怎么会因为阿姊的缘故,竟然会觉着这皇帝还能讲些人情。难道这么快便忘了,前世阿姊去世后,正是她对阿姊的死秘而不宣,很快又立了覃渊为皇储……
萧颍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地跟着母亲回了王府。
而覃芯在萧颍走后,便去了父亲的栖鸾殿,打算与父亲一起说服母皇,好让她下令不让萧颍前去边关。萧颍在覃芯心中是什么份量,骊贵君如今也看得十分清楚,他自然也不愿萧颍前去冒险,听完覃芯的话,他思索了一阵,觉着如果自己开了口,皇上多半应该是还会同意的,便让覃芯先行回去,此事就交由他来处理。
可是,事情却全不似骊贵君所料那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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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