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偏袒

阙竹斋内。

苏鹧坐在茶案前,反手撑着下颌,长眉微挑,他等得有些不耐,“并非我难伺候,只是你这王府的茶,怎半天上不来一盏。”

“本王都不急,你急什么。”顾北辰摸了摸鼻尖,唇角轻勾。

苏鹧打量着面前的人,总觉得是自己渴花了眼,竟见着顾北辰笑了。这人今日浑身透着古怪,他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有喜了?”苏鹧问。

顾北辰斜睨了他一眼,“你才有喜。”

苏鹧耸了耸肩,满脸无辜,“不是便不是,这般凶作甚,我若是个女郎,非得......”

非得如何他还没说,一抬头,便见有人进来,忙止住了玩笑,再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姜鸢,他微微有些怔愣。

侧目去瞧顾北辰,他神色淡然,面上无惊,苏鹧这才心下了然,难怪他一点也不急,他待这女郎似有特别。

姜鸢进了阙竹斋,见苏鹧与顾北辰对坐在茶案前,她身形一僵。身上一袭雪青的衣衫,看似素净,却衬得她愈发明艳。

顾北辰只瞧了一眼,便轻轻皱眉,“愣着做什么。”

姜鸢端着承盘走到茶案边,跪坐在绒蒲垫上,提壶斟茶。

苏鹧虽为贵客,但王府向来只以顾北辰为尊,她顺势将手中的茶盏呈给顾北辰,却被他抬手挡下。

“先给苏郎君。”

姜鸢闻言一愣,有些错愕地看着顾北辰。

他怕她下毒?

两人僵愣了片刻,苏鹧撑起身子,一把夺下姜鸢手中的茶盏,“都这般熟了,客套作甚,茶还有的是,我渴了,我先喝。”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却又道:“今日这茶......怎么怪怪的。”

方才喝得太快,他还未细细尝清滋味,这会儿抿了抿唇,觉得这味道有些奇怪,嗓子里有股说不出的甜辛。

苏鹧常来府上,知晓这府里有位极会烹茶、做茶食的老媪,每次来他都贪这口吃食,他向顾北辰讨了那老媪好几回。

奈何,顾北辰愣是不松口。

“怪味道?”顾北辰盯着手里那盏还未喝的茶,又原封不动放回了案上,他狐疑地看向姜鸢,等她开口。

姜鸢对他视若未见,自顾着又给苏鹧斟了一盏。

苏鹧是个不死心的,端起茶盏又猛灌了一口。

这一口呛得他险些喷出来,他捂着嗓子,冲姜鸢艰难道:“你这是茶?”

分明是姜汤,还掺了不少饴糖,又辛又腻,冲鼻的气味自喉间直冲百会,这气味快将他毒晕了。

“是茶,姜茶。”姜鸢讷讷点头。

谁说姜茶不是茶,顾北辰也没说要何种茶,眼前这东西......勉强也能算吧。

苏鹧瞪大了双眼,暗下决心,以后若再遇上这女郎,他定要绕道而行,免得被她“害”了,英年早逝。

姜鸢不去瞧他,转头对着顾北辰认真解释,“阿鸢知道郎君喜欢玉露,可这茶性寒,郎君又发了寒症,不宜多饮。是以阿鸢往里加了姜丝驱寒,又搁了些饴糖调味,味道或许不佳,但对郎君身体有益。”

“郎君,不用吗?”她问得诚恳,淡绯的薄唇像极了春日微绽的蔷薇,灵动生趣的褐瞳,盯得人心头微紧。

顾北辰垂眸盯了面前的姜茶良久,还是端起了盏子,凑近,轻抿了一口。

“气味略重,但......尚可。”他道。

尚可?这都快将茶做成菜了,顾北辰竟昧着良心还说尚可?苏鹧一时不知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顾北辰的味觉出了问题。

姜鸢微微松了口气,但见苏鹧面色难看,问:“苏郎君若实在不喜,我这便去重沏一壶。”

方才宋安走后,她便急去了灶间备茶,却不知何故,独独顾北辰钟爱的恩施玉露被拿了个精光,仅剩了些下人用的粗茶。

情急之下,又寻不着余媪,她只得冒险用此下策。但苏鹧与顾北辰相交多年,若令他心生不满,也是隐患,只得设法再去寻些茶来。

姜鸢正要起身,却听顾北辰道:“不必另取,书案后的高架上有只莲纹瓷罐,里头有今岁新产的茶,喝着也是温润清口,在这烹便是。”

姜鸢正是求之不得,省却她费劲寻茶的功夫不说,还能如此正大光明地翻找那排高架。

她利落地起身,往身后高架处走去。

那架上放的,多是顾北辰常用的书简,这一点她早已探明,只是她实在不知,顾北辰口中的那个瓷罐放在何处。

忽地,她眼前一亮,那架上赫然摆着只天青色的细颈小瓶,与她房中的那瓶伤药,长得一般无二,就连瓶身所绘的兰草蜂蝶,也是一样。

那药真是顾北辰给的?为何?

“还未找到?”姜鸢正要伸手,却被身后冰凉清冷的声线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顾北辰已走到了她身后,她下意识地缩回手,手肘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控住,传来一阵微弱的温度。

姜鸢这才发现,方才的举动,险些击中顾北辰的腹部。她赶忙欠身,“是阿鸢冒犯了。”

顾北辰倒未曾为难,反往边上挪了半步,腾出些空,方伸手从角落的玄色锦盒内取出瓷罐,递给姜鸢,“沏茶吧。”

苏鹧来此,本是与顾北辰有事相商,却见姜鸢迟迟未走,如今更要在此烹茶,有些踌躇犯难。

顾北辰坐下,瞥了眼低头烹茶的姜鸢,对苏鹧道:“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姜鸢捏着壶盖的手闻言一滞,指腹瞬时被烫得微微泛红,下意识松开手,手里的壶盖落在壶口上,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还没被烫够?”顾北辰盯着她,语气不重,却明显带着丝不悦。

姜鸢红着脸顿促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是声训斥,可凝滞的空气里,莫名夹着股暧昧。

苏鹧低咳了一声,打破二人的平静,“听闻,昨夜沐瑶郡主受了伤,不能随你去北境了?”

“嗯。”顾北辰淡淡应道,眸光却落在了茶炉里,那簇小心攒动的火苗上。

姜鸢拿着小扇,对着茶炉轻轻煽着,刻意地避开顾北辰,望向高架上的那只小瓷瓶,也渐渐蹙眉。

“按说这是你与郡公府的事,我不该多嘴,但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苏鹧看了眼心不在焉的两人,索性自顾自地继续,“楚翊他是当世君子无疑,但他妹妹却非良配,你王兄要你去北境平乱,又让楚沐瑶随军出行,用心叵测,不言而明。”

他这人向来直爽,从不遮掩内心想法,顾北辰对此也见怪不怪,饮了口茶,听他继续。

“眼下的北境,比起隔江而望、虎视眈眈的北夷,境内的民患,则更为紧要。北境的冰河凌汛已至,倒灌了农田村落,上万百姓流离,终日靠着掠夺度日。那地方寒冷,又内忧外患,此刻要你前去,无异于取你性命。”

“噗——”炉上的水开了,沸滚的茶水顶撬起壶盖,漫出壶身的瞬间,浇熄了茶炉中的火苗。

姜鸢拿着幡巾正要去提,壶却被顾北辰抢先拎起,“下去敷药,不要因你误了明日行程。”

姜鸢盯着自己微红的指腹,有些错愣。这伤其实算不得严重,但顾北辰将她支开,定有用意。思及此,她便片刻不敢耽误,起身出了阙竹斋。

盯着走远的那抹身影,苏鹧眉眼俱笑地看向顾北辰,“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北辰王竟是如此关心下人,自己有伤都懒得敷药的人,还会叮嘱旁人用药,当真是难得。”

“你倒是一如既往,事事好奇。”他提壶为苏鹧也重添了一盏。

苏鹧赧然,清了清嗓,“你既如此体恤,不如明日我同你一道出城。如今外头乱得很,我恰去平阳郡送货,这一路有你手下的兵卒相护,我也可安心不少。”

“你要我‘公器私用’?”顾北辰道。

“你放心,我手下的人也算精炼,绝不会拖累你行军。况且你此番外出,你那好王兄定不会给你备足军饷,我照旧例,为你添三成冬衣粮草如何。”

公器私用,不过玩笑,相交多年,顾北辰自是明白他的用意。

这些年他外出行军,苏鹧没少借着各种由头,为他添置粮草马匹,虽是他紧需之物,但苏鹧毕竟不是苏家家主,如此偏私,总会引人不满。

“三成?”

“嫌少?”苏鹧玩笑道。

“不是。”顾北辰否认,“只是你不必如此,眼下各地饥荒,郡县尚缴不足税赋,想必你家定也受了波及。虽说家底殷实,但你若多抽三成粮草与我,怕是难与家中长辈交代。”

“你不必担心,我乃家中独子,阿父虽说骂归骂,但不会真拿我如何的。倒是你去了那北境,我总不能眼见你冻死在那吧。”

苏鹧爽快地起身,“如此说定了,我这便回去收拾,明早一道启程。”说完,他朝屋外走去。

顾北辰跟着站起,喃喃道了句,“多谢。”冲着苏鹧离开的背影,他难得疑惑,如果不知真相,会否活得容易些。

下一瞬,宋安闪身从外头进来,躬身朝顾北辰道:“殿下,按您的吩咐,派人守在菁兰苑外,发现菁兰苑的曹沫和一名膳房的庖厨,行迹鬼祟。”

“庖厨?”顾北辰幽深的墨瞳漫上了一层冷厉,唇角微露嘲讽。

他重新坐回案前,示意宋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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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的反向攻略法则(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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