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动身

“按您的吩咐,待屏退旁人,我才将奉茶之事告知阿......”宋安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顿了顿,改称道,“告知姜鸢。”

见顾北辰面色无异,他方继续,“我走后不久,埋伏在菁兰苑外的人便发现,那曹沫紧随而出,先往府外递了消息,后又去膳房寻了那名庖厨,二人使计支走了余媪,也带走了灶间仅存的玉露,想必是与姜鸢为难。”

“都带走了?”顾北辰心生疑惑,若灶间无茶,那方才她递上来的是何物?

宋安却不解其意,补充道:“我特去瞧了,茶罐里丁点儿茶梗也不剩,只留了些茶末子。”

茶末子?顾北辰唇角一僵。

她竟敢拿茶末为他烹茶......难怪往里头加了许多姜丝和饴糖,为的是掩人耳目,自己却险些信了她那姜茶暖身的鬼话。

顾北辰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泛白,周身冷意逼人,“那侍女,往何处递了消息。”

宋安有些支吾,“我们的人跟得远,那人......隐约进了郡公府。”

“或许......是郡主关心殿下。”他补上一句。

宋安无心替那楚沐瑶开脱,只是不想顾北辰因此事,与郡公府众人生了嫌隙,尤其是那人。

“关心?”顾北辰打量着他略显紧张的神色,冷淡道,“沐瑶郡主关心的,无非是她后半生的荣辱着落,与她而言,我是北辰王亦或南辰王,并无区别。何况,那府上,并不止她一人。”

他的语气冰凉,带着些不屑,又渗出丝丝寒气,宋安不由得眼皮惊跳,知其不悦,只敢屏息而立,不敢多言。

顾北辰敛起戾气,问:“可有惊动他们?”

“不曾惊动。”宋安心有忐忑,便更加谨慎,“跟去的人行事稳妥,殿下不必忧心。”

顾北辰闻言,眸中的阴郁微扫,转头吩咐:“告诉石伯,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去查查府里下人的底细,这些年怕留了不少隐患,如今,是时候清扫门庭了。”

宋安颔首赞成,转念又道:“若有异样,不知是让石伯立刻处置,还是等您回来,再做计较?”

“斩草除根,待他们悉数浮出水面,一网而尽,方为上策。”说话间,顾北辰从案几底部的暗格内,取出了一卷系着红绸的画轴,“另有一事,让石伯照着这画上之人,去寻一批舞姬,入府备用。不求舞技精湛,但......身形需得有六七分像她。”

他将画搁在茶案上,轻轻扯开红绸,泛黄的卷轴即时展开。

画上渲染着成片的曼珠沙华,丹霞与绯红交织间,立着一抹妃色的身影,腰肢细如弱柳,堪堪盈盈一握。细看之下,可见卷心处有着隐隐裂痕,似是撕裂后,又被人小心粘合。

而画中的女郎,只微微回眸,露出半边模糊的眉眼,辨不清模样。但她右眼下的那点猩红,却在昏黄里格外明晰。

“殿下是准备......”宋安盯着那画上的身影,神情凝重。

这事儿其实不难,画中之人,留的多是背影,瞧不清面容,寻些个六七分相像的,并不是难事儿。

只是宋安不解,“如今,人就在......殿下何必舍近求远。”

顾北辰摩挲着画上的身影,呢喃:“舍近求远......”

“还不是时候。”他即刻否定道。

敛起那抹不易察觉的倦意,他转而问:“廷尉府那起命案,查得如何了?”

见顾北辰话锋陡转,宋安只得顺着他道:“自碧华轩后,都城内一时风平浪静,那行凶之人也未再现身,所以,廷尉府至今未有所获。”

稍一顿挫,他问:“殿下可要派人去廷尉府查查?”

“不必。那凶手手段狠辣,若非惯犯,必是有人从旁相助,廷尉府的人不是对手,但这是他们与越骑营的事,与我有何相干。”

“那……”

“你只管去安排明日出行之事,其他的,不必多问。”

顾北辰既发了话,宋安也不敢再耽搁,退身出了阙竹斋,便去了前院检查车马粮草。这些虽都是一早备下的,但他习惯行军动马前,再查上一遍的。

这一夜,众人无眠。

府内的奴仆侍从端盆、抱瓶、拎包袱的......来来往往,皆是行色匆匆,全然用不着旁人盯着,大伙儿都绷紧了弦儿,生怕在档口出了岔子,丢了性命。

姜鸢要随军出行,管事的赖媪难得生了心,特意关照她留在房中休息,不必外出帮忙。忙活了一天,明早又要启程,姜鸢也懒得与她客套,索性用了晚膳,便早早回了自己房中。

窗外暮色渐沉,一会儿子功夫,外头已漆黑如墨。可屋外的连廊,却被满院的灯火映得通明,晃眼得如同白昼。

姜鸢躺在塌上,看着窗上出现的来往人影,和窸窣的人语声,心中出些许烦闷。翻了个身儿,侧卧着朝里合上双眸,却又陡然想起白日里在阙竹斋见到的那只瓷瓶。

一睁眼,怎样都睡不着了。

外头的动静,断断续续折腾了一夜,直至翌日卯正时分,才渐渐平息下去。透过雕花楠木的窗棂,依稀可见窗外鱼鳞般微微泛白的天际。

姜鸢全无睡意,索性趁早起了身。

拉开房门,云隙间洒落的金红朝晖落在脚边,抬头望向云端时,恰见一轮红日自重重云霞而出,将整座天地笼在其中。瞧着,是个宜出行的好天气,此去前路未明,但求出行顺遂。

随行的百余士兵,卯时未至就已齐齐列阵,候在了府门外,皆因顾北辰下令提前三刻动身。为的是能在日暮时分,赶至最近的殷齐郡驿站。

此举乃临时起意,姜鸢原以为能赶来送行的人,定是少之又少。不想等她随宋安赶至府门外时,外头已围了三四层前来相送的百姓。

人虽多,却不乱,守着与王府的距离,远远望着。他们多是随行将士的故朋亲眷,许多妇孺参杂其中,虽泪眼迷蒙,却无一人吵闹。

足见顾北辰,素日御下甚严。

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姜鸢一眼便认出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不日前相识的楚翊。

他一袭雪兰的长袍,外头加披着初见时穿着的那件凝白大氅,风帽上的狐毛随风猎猎而动。玉树英姿,很是惹眼。

察觉到身后之人未动,顾北辰回头淡淡瞥了一眼。

寻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他眉间轻皱,有种阴魂缠身的不适。须臾,方面无表情地,冲着楚翊颔首作别。

楚翊也忙朝他回敬一揖。

待他起身,瞧见了宋安身后跟着的姜鸢,神情微怔,复又冲二人浅浅一笑。

虽相识不久,可姜鸢对他的儒雅端方很是习惯,只是瞧着宋安的神情,略不自然。但忠仆肖主,他跟着顾北辰,有这反应,也无甚奇怪。

都城建康,位于吴国中南腹地,距北境有千里之遥。

为了行路轻便,除顾北辰用一四驾马车外,四位营中校尉御马而行,其余众人皆是步行赶路。

而姜鸢不精骑术,步行又赶不上大军,担心拖累众人,顾北辰只得勉强将她一并收入车内。

此番外出,用的虽是擅长远行作战的骏马,可为免负累过重,选取的马车车身小巧。

往日车内只坐顾北辰一人,倒也宽绰有余,可如今姜鸢与宋安也置身其中,又需留出一席地容纳烘炉,多少有些拥挤。车内三人挨肩叠足,姜鸢又不停地往炉中送炭,马车内被烘得气流滚烫,堪比炎天暑月。

顾北辰畏寒,并不觉得如何,十分惬意地靠着车壁,合眼假寐。坐在右侧的姜鸢,也无甚异样,不经意得撩起车帘,朝外张望。

只是宋安,难受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的里衣已热得湿透,贴在背上,磨得他坐立难安。

他绷着腰杆,紧了紧双拳,终于道:“殿下,里头太热,我还是去外头守着吧。”

“嗯。”顾北辰应了声儿,眼睛却未睁,依旧靠着车壁。

宋安火急火燎地起身,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姜鸢,又不放心地坐了回去,道:“殿下,我就在外头,有事您只管吩咐。”

目的已达,姜鸢依旧看着车外,只当没瞧见他防贼似的目光。

这一回,顾北辰没吱声,似是真的睡着了。宋安无奈,只得起身,自顾着去了外头。

车门一开,瞬时涌入了刺骨的寒风,宋安一哆嗦儿,浑身都舒畅了。他忙将身后的门合上,自己则与御马的士卒并排坐下。

车内骤然少了个人,又灌入了不少冷风,姜鸢觉得竟有了些冷意,回身看了眼靠坐着的顾北辰,他的唇色微白。姜鸢默默放下了手中撩起的车帘,扯平了帘角,尽力不让外头的冷风泄进来。

马车隆隆向前,车内却静得落针可闻,姜鸢盯着面前的一方烘炉,有意无意地往里添火,眸光却不自觉地被一旁的人吸引。

顾北辰一袭素衣,合眸而眠的样子宛如神祇。

未历风霜,不染尘埃。

从前只知他五官凌厉,如今细看,肤色竟是这样莹白细腻。英气的剑眉下,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浓密的长睫微微翘起,甚是勾人。

在他面前,女子也要逊色几分。

车马轻晃间,姜鸢不由地探身,打量着眼前的人。

倏地,顾北辰忽睁开了眼,那双墨瞳明亮深邃,却似暗夜星辰,将人吞噬殆尽,吓得姜鸢猛然缩回了座上。

“你这般盯着我瞧,可瞧清楚了?”他语气微沉,身子却往姜鸢一侧凑了凑。

“瞧……清楚了。”姜鸢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回答,待她反应过来,顾北辰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分明是在戏弄她,姜鸢又急又臊,反手往烘炉里又添了几块炭。

顾北辰靠回座上,收了短暂的笑意,道:“宋安已出去了,就剩你我,何必再折腾这么些炭。”

姜鸢瞳孔一震,有些心虚,不懂他此言何意,莫不是教他瞧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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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的反向攻略法则(双重生)
连载中醉空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