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荣率先进了屋,低头看到横陈在自己面前的门栓,一脚把带有血手印的门栓踢到了床底下,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他们迎了进来。梁秋他们还沉浸在刚刚勇闯禁地的氛围当中,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杜寒沙倒是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时眼底染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屋里刚好四张凳子,坐下的时候陆与荣感慨这可真是一点也没浪费。顺手给那两个受惊吓的小尾巴倒上两杯茶,陆与荣清清嗓子示意杜寒沙有话赶紧说,别再吊着他们了。
“没事。”杜寒沙看着他们耷拉着脑袋,有些于心不忍的安慰道:“这些怨气伤害不到你们的,毕竟你们有玉手链。”
梁秋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都要怀疑杜老师的玉手链,是他为送我们进来而做的准备。”
陆与荣拍拍他的脑袋,像是安慰小狗一般,说:“这玉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见了血。”杜寒沙把碎块放在桌子上,黑红的怨气丝丝缕缕的散发出来,“有点棘手,里边的怨气很杂,骤然除去可能会四散逃逸。”
陆与荣连忙往后一缩,指着它问:“那就这么留着啊?”
“……”杜寒沙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来墓室是为了闯关。那么基于闯关这件事,墓室里兴许有什么关乎到闯关的规则。就好比某些禁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了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这些都是我们要考虑在内的,所以,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了。你永远不知道,墓室中存在着怎么样的触之即死的禁忌。”
旁听的三人忍不住搓搓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心里一阵后怕。
陆与荣盯着碎块看了半晌,说:“我怀疑,这碎块就是我们要找的玉女像。寒沙,你那天去三夫人的别院,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怨气?”
略显亲昵的称呼让杜寒沙有些无措,他瞅了瞅陆与荣的神情,后者好像没意识到这个出格的称呼。
“没有,三夫人房中还有淡淡的佛光,估计她是真信徒。”
陆与荣抓抓长发,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梳理过,早就打结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了。陆与荣龇牙咧嘴的把头发理顺,说:“不应该啊,那她还说房间里有怪事发生?怨气能突破那些佛光吗?”
杜寒沙摇头否定:“这是她的因果,那些怨气根本没想要了她的命。”
“因果吗?这些东西会出现在李府,也是因果作祟啊。”陆与荣感叹道:“话说你们俩还不走吗?”
任意远抬头看看窗外,说:“放风时间结束了,我们走吧,被监工抓到可就不好了,他一鞭子下去咱俩都不够看的。”
由于他们俩的身份特殊性,陆与荣嘱咐他们多多关注这府中的人,如果能打探到什么小道消息就最好了。
姝云的死跟翠云孩子的早夭目前看来还没什么内在联系,但他们之中都有不可或缺的一环,那就是李老爷的盖棺定论。
不论是姝云的死因,还是翠云孩子的死活和去向,全凭李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向来不敢反驳。
李老爷如此控制着她们,是否也代表了李老爷有什么事情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他才忌惮着这些枕边人?
陆与荣脑子乱的跟浆糊一样,虽然他很想指认李老爷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但苦于他目前没有任何证据。
“算了不想了。”陆与荣赌气般的说道:“该吃饭了,也不知道师父他们俩什么时候回来,这到底是去哪给孩子做祈福了?”
杜寒沙选择性忽视他碎碎念的疑问,说:“吃饭。”
陆与荣撇撇嘴,跟着他去了后厨。
后厨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锅铲都快抡出火了。陆与荣一靠近厨房所在地,就被一股燥热的火气熏的后退几步。他看着厨房内仍坚守岗位忙碌的人,由衷的佩服之情从心底迸发。
陆与荣得到了两碗内容丰富的炒饭,他分了一碗给杜寒沙,两人托着碗底跑到了厨房后门的空地吃,后门一直没关,间或会有运货的人往来与李府。
但即便如此,李府的下人们也从未想过逃出李府。毕竟离开了这里,也不见得能去到更好的地方。
后门边上摆了一张石桌,椅子早已不翼而飞,而那张脏兮兮的石桌也成为了野猫们的暂时栖息之所。这些野猫不怎么怕人,起码在他们俩端着香喷喷炒饭过去的时候,野猫们喵喵叫着围了上来,尖锐的爪子勾着他们的裤腿,想要攀爬上来分一杯羹。
陆与荣摘了几片叶子擦干净,摆在它们面前,分出了一点炒饭。
这是四只玳瑁小猫,有三只能明显看出来是公的,两颗毛茸茸圆滚滚的猫铃铛挂在翘起的尾巴根下边,剩余的一只比较瘦弱,看不出性别,瘦的皮包骨头,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
趁着它们狼吞虎咽的吃饭,陆与荣挨个摸了一把。
“喜欢猫吗?”杜寒沙见陆与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没有说出这几只猫也带有与碎块同样怨气的事情,反正伤不到陆与荣,还是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感受着手底下温热柔软的绒毛,陆与荣幸福的点点头。如果不是这几只小猫太野太凶,陆与荣都想把它们四个全带回去养。
“哟!”谭正肖背着一麻袋的谷子,气喘吁吁的跨上后门,说道:“你们原来在这里啊!可算找到你们了!”
谭正肖穿的邋里邋遢,像是叫花子一般。不过配上他这一身宅男的膘,居然不显得违和。他先去厨房里把自己背的谷子卸下来,随即讨了一碗水又回到了后院。
“明明大家都是进来闯关的,为什么差距这么大。”谭正肖看着衣冠整洁,宛如贵公子的两人,心中一阵酸涩和委屈,天知道他进来后都干了什么,天天背谷子麦子,都快把他这个宅男成功转型了。
而且为了活命还要到处乞讨捡垃圾填饱肚子。
陆与荣狂吃两大口炒饭,含糊不清的说:“我们这可是故事线的开端啊,这里边关系可是乱的要命。说起来了,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一类的?”
说着要展示自己的诚意,结果陆与荣吃起饭来忘了个一干二净,上来就好奇的打探别人找到的线索。
好在谭正肖并不介意,他说:“我是个叫花子,跟我一样的还有很多人,我们都住在城南的破庙里。不过,最近几天,有好多身强力壮的叫花子都失踪了。我在追查过程中发现,他们的共同点之一,都是曾为李府搬运过货物,这不我也来自投罗网一下。”
陆与荣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饭,看着谭正肖的肚腩,不发表任何看法。
“咳,别看我胖了点,但我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你的身体素质不错,是指背了一袋谷子就直喘气吗?”
谭正肖尴尬的说:“别老打击我,说起来,你们这边有什么失踪人口的线索吗?”
陆与荣老实的摇头,说:“我们这儿是离奇死亡的姨太太,以及姨太太离奇死亡的孩子,还有仓库里神秘的雕像。”
“……”谭正肖一阵语滞:“这压根不是一个墓室吧?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杜寒沙坐在花坛的边缘吃炒饭,不一会儿就吸引了那四只小猫,一个个的都把他当做猫爬架往身上爬,探着头吃他碗里的炒饭。杜寒沙对猫狗都不感兴趣,本想着把它们赶下去的,但在注意到陆与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里时,杜寒沙内心不知有什么在作祟,他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任由小猫们攀爬。
“啊,是猫啊。”谭正肖也顺着陆与荣的目光看到了杜寒沙的模样,虽然他对小猫也很心痒痒,不过小猫长在了杜寒沙身上,那还是算了吧。
“来来来,我这里有水哦。”谭正肖把没喝完的水放到了地上,打算以此来引诱这些小猫。
“说起来,你见到了其他人吗?”陆与荣赶紧打断了谭正肖的动作,这些小猫配帅哥比较养眼,配他一个流浪宅男就不太行了。
谭正肖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他说:“有,还有好几个道士,我跟他们不怎么熟悉,说起来,他们应该也快带着货物过来了。”
谭正肖话音刚落,好几个风尘仆仆的人扛着两个一人高的麻袋就进来了。
好在他们没跟谭正肖一块来,陆与荣隐晦的看了一眼谭正肖,心里吐槽道,不然这高下立现。
杜寒沙吃完了饭,收走了陆与荣手里的空碗,拿着还给了厨房。
那几个后来的道士看到陆与荣,不满的啐了一口。小猫们正准备往陆与荣身边凑,结果途中被那几个道士中的飞起一脚踢到了花丛里。
“你干什么!”
陆与荣赶忙去花丛里把那个喵喵惨叫的小猫捧起来,检查一番发现没有伤到骨头内脏后松了一口气。谭正肖晚来一步,只能搓着手看陆与荣捧着那只猫。
那道士满脸横肉的说:“一只破猫也值得你这么稀罕。”
眼看火药味开始弥漫,谭正肖连忙和稀泥,虽然他也很瞧不上这种连小动物都欺负的人,但此刻是在墓室之中,还是少节外生枝的好。
“行了,你们几个。”谭正肖说道:“大家都是追着线索来的,没必要把彼此放在竞争的位置上。关系是否搞好是你们的选择,但至少别像仇人一样好吧?”
“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督查师吗?”其中一位不满的叫嚣:“别来对我们指手画脚!”
谭正肖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后者,属于督查师的威亚直把后者看的不敢再叫嚣,躲在同伴的身后当起了缩头乌龟。
双方交流完大致的情况,谭正肖皱着眉头看那块碎玉,说:“我们这边没有任何有关碎玉的线索,不过我们是叫花子,可以在城内打探一下。如果有消息了,我会在花坛里压一块石头,把消息写在纸上告诉你们。”
陆与荣多想了一点,说:“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放心,我给你用英语写。”谭正肖脸上隐隐透露出一种自豪的情绪:“我的英语可是过了四级的,就算有别人发现了,也绝对看不懂。”
陆与荣:“……”我怕我也看不懂。
谭正肖看到陆与荣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问:“你的英语怎么样?”
“呃……”陆与荣不好告诉他自己的英语已经过了专八,怕太打击他的自信心,只能委婉的说:“跟你差不多吧,比四级高一点的水平,哈哈。”
“喂!你们几个叫花子!”厨房大娘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吓了几人一条,那几个道士听见这个声音拔腿就跑,留下慢半拍的谭正肖挨骂:“送完货了还不滚蛋,留在这里等着谁来请你们吃满汉全席吗?快滚!别脏了李府的地!”
谭正肖看着她手里挥舞的菜刀,来不及再跟他们俩告别,脚底抹油的溜出了李府。
厨房大娘再一次赶跑了叫花子,不屑的冷哼一声,耀武扬威的回到了厨房。
被迫告别了谭正肖他们,陆与荣带着杜寒沙在李府内转悠了起来。不得不说,李老爷建造园林的功力颇深。就这么小小的一个镇子上,李府的规模已经堪比皇家园林了。
陆与荣与杜寒沙并肩而行,杜寒沙总是有意无意的照看陆与荣的速度,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若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杜寒沙能够及时照看陆与荣。
这样的姿态倒是让陆与荣想起了他们的杜老师,那个男人似乎也总是在照顾别人的路上。墓室里恍如隔世的几天,居然让陆与荣有些想念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早知道就不在他的课上偷偷打游戏了。
三夫人别院的斜对面,也是一座僻静的别院。还没靠近这所别院,一股香的味道就顺着风传到了陆与荣的鼻子里。
走进了之后,规律的木鱼声隐约传了出来。
“说起来,李老爷不信佛。”陆与荣声音压得很低,杜寒沙想要听清他的话只能被迫的弯腰低头,“但这个府中有不少人都信佛,这是为什么?”
杜寒沙摇摇头,也没有跟陆与荣深入讨论的打算。
走到别院门口,只有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婢女守在这里。
陆与荣小声嘀咕道:“这里难不成是佛堂吗?”
“这是专程我们为我们夫人修建的佛堂。”
这都能听见?陆与荣慌忙捂住嘴。
婢女只笑笑,说:“这里是我们大夫人的别院,两位道长若是不嫌弃,我们夫人很乐意与两位道长品茶论道。”
杜寒沙虽然没穿道袍,但他本身仙风道骨,而且身边的陆与荣穿着道袍,简直像是他的道童一样。
杜寒沙礼貌回道:“那就麻烦引路了。”
婢女笑道:“二位道长这边请。我们夫人常年礼佛,府中很少有人能够与她交谈一二,而且她也不愿离开李府。现在遇到了两位道长,只能说是缘分使然。”
杜寒沙一面听着婢女滔滔不绝,一面留意着别院内的情况。清脆的木鱼声伴着燃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别院,非但没有一丝的异常,相反还笼罩着淡淡的佛光。
别院的花园小径曲曲绕绕,走了好一会儿陆与荣他们才算是真的来到了佛堂的门口。
佛堂里点了好几排的长明灯,蜂蜡的香气被火烛熏烧,扑面而来。佛堂的正中央摆着一座如来佛的雕塑,镀金流彩,看上去宝相庄严。在佛像的正前方,摆着一个低矮的供桌,有一个约莫十二三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边,对着一本书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而大夫人,她正跪坐在蒲团上念经。她背对着三人,听到了动静也没回头,直到念完了这一段经才起身。
大夫人与二夫人年岁相差不多,但因大夫人常年礼佛,面容看上去更加平静随和,眉目之间似乎都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她穿着一身素衣,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低低的垂在脑后。
陆与荣与她对视一眼,上一秒还觉得她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等他在定睛去看的时候,大夫人眼里又变成了空白一片,空洞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