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孩儿塔(7)

雨中的世界是城南乞丐们的天堂,趁着这阴冷潮湿的雨,他们可以放肆的捡拾那些放在餐馆后门被雨水浸泡过的食材,完全不必担心店主人会冒着大雨出来追赶。

于是乎,那些进来闯关的道士和尚大多都出来寻找线索,他们都看到了街上的三人,便一股脑的凑过来询问线索和故事线。

一番讲解过后,他们才不甘不愿的离开了,毕竟他们所说的故事线,跟他们的压根毫无交集。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谭正肖感慨般的说:“看到没有,这才是正常人的配置,我们基本都是乞丐,也就你们四人组的待遇好一点,直接被传送到了故事线开启的地方。虽然危险,但能够第一时间获得线索。”

陆与荣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最熟悉的三个人都不在,他问:“思雅乐和那两位前辈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谭正肖说:“不知道,不过他们三个实力强大,不用担心。可能跟你们一样,是跟踪了别的故事线。”

“有三条故事线吗?这三者之间,会存在怎么样的联系呢?”

小树林就在城门外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们三个人脚程快,大约半个小时就摸进了小树林里。树林里没有草皮呵护土地,一到下雨的时候就变成了泥泞不堪的道路。

陆与荣感受着脚底劲道又柔软的触感,艰难的把脚从泥坑里拔了出来。

“这么多泥吗?”陆与荣顾不上打伞了,他拽着杜寒沙的胳膊稳住身形,说:“这基本上是沼泽了吧?正常小树林会有这种能把人吞进去的泥地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难不成这里地质特殊?”

谭正肖自顾不暇,他体重大,像个锥子一样插进了地里,几乎每一脚都被泥吞噬到了小腿肚的地方。他挣扎着拔出一只脚,却觉得这个过程加速了另一只脚的陷落过程,没一会儿他就累的气喘吁吁。

杜寒沙算是最轻松的一个人,到现在烂泥也就堪堪淹没到了他的鞋底,他闭眼静静的伫立一忽儿,说:“有小鬼捣乱。”

说完,杜寒沙甩出几张符纸。符纸宛如破空之箭一般横插入泥地之中,组成一个简易的太极八卦轮廓。杜寒沙拔下一根头发,夹在食指中指中间划出一条血线。

随即,沾染了杜寒沙鲜血的头发被他随手抛出,落在符纸正上方,幽幽的将所有符纸连在一起。头发骤然爆发出蓝色的火焰,一瞬间点燃了所有的符纸。

阴冷的蓝色火焰宛如莲花在泥地上顷刻间绽放,带来一阵强大的能量波动。

小鬼被这火焰灼伤,难以忍受的发出哀嚎。

“啊啊啊————”

陆与荣被这个声音震得胸口一闷,赶忙捂住耳朵来抵挡这尖锐刺耳的音波。鬼哭狼嚎的尖啸声持续了十几秒,在陆与荣大脑也开始嗡嗡作响的时候终于消失。

脚下又恢复了坚实土地的感觉,陆与荣睁开双眼,恍然惊觉他们还站在小树林面前的空地上,没有移动过分毫。

杜寒沙一巴掌拍向陆与荣的后背,拍的陆与荣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胸前的闷滞感也挥之而去,陆与荣捂着胸口咳嗽一阵,有气无力的说:“谢了。”

“没事,你被震慑到了魂。”杜寒沙抽出一张符纸叠成七边形,不由分说的塞进陆与荣嘴里,说:“含半个小时,别说话。”

陆与荣慌忙止住吞咽的动作,哀怨的看他一眼。

“就没有人帮我一把吗?”谭正肖受到的冲击比陆与荣更严重,前者好歹还有杜寒沙帮忙抵抗了一点冲击,他倒好,直接被冲的就地滑行两米远,脱力的躺在地上,冷冰冰的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打。

杜寒沙过去,在他的脑门上贴了一张符,说:“自己调理,我们先进去了。”

“不是……”谭正肖欲哭无泪的控诉:“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好不好?”

陆与荣不能说话,只能分给他一个可怜但炫耀的眼神,贴心的把伞撑开放到了他的头顶,然后跟着杜寒沙头也不回的进了小树林。

陆与荣抓过杜寒沙的手,在上边写道:“小鬼?”

意会的杜寒沙尽职尽责的解释道:“此地怨气颇重,并且掺杂了不少的尸气,催生了好多缚地鬼。刚刚的那一只比较厉害,连我都未曾察觉是什么时候进入他的圈套的。”

还能是什么时候啊,不就是进小树林的前一秒吗?陆与荣暗暗的在心里吐槽。

杜寒沙低头看他一眼,两人视线相撞,随后各自划开。他们都很默契,谁都没有去理会那一双还交握着的手。

姑且认为他是害怕吧。杜寒沙这样想着,反手扣住了陆与荣略冰凉的手,完完全全的把他的手笼罩在了自己的手当中。

在此时忙不迭跟上来的谭正肖脚底一转,往后跑了几步,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长眼。

越是往前走,地上的梅花脚印就越是明显。好在猫猫天生优雅,走路都是一条直线,纵使此地脚印颇多,他们也能够辨认出大多数脚印的走向。

顺着一条清晰的脚印,杜寒沙走在了最前头。谭正肖也不耍宝了,尽职尽责的跟在陆与荣身后防备着。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片树林稀疏的滩石地,裸露在外的石头被雨水不断的冲刷着,却仍旧洗不掉沾在上边的血迹。这里略微平整的地方,都被一座座类似圆台形状的石头塔所占据。

这些石头塔一人多高,约莫三人合抱的宽度,里边是就地取材的粗糙而零碎的石块,外边包裹着一层随意涂抹的黄泥,黄泥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烟熏火燎的痕迹。石头塔最上边的地方,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口,窗口的边缘,是被柴火熏染过后留下的黑烟。

“果然如此。”杜寒沙叹息一声,说:“孩儿塔。”

陆与荣歪头看着他,表示自己的疑惑。

“孩子的降生,并不总是伴随着家人们的希望。”杜寒沙轻声说道:“养不起的孩子,残疾的孩子,或者不想要的孩子,总会有这么一个可悲的归宿。”

陆与荣了然,这些孩儿塔,大约是那些渺小生命的魂归之处。他看着那黑漆漆的窗口,心想,往里边丢掷孩子的人,手上会不会沾染到这恶臭的黑灰。

谭正肖默念一遍经文,随后说:“野猫聚集在此地,被孩子们的怨气所感染。所以,他伤害野猫的行为,可以看做是伤害这些孩子的行为。”

杜寒沙点头:“这就是我们明了的第一条禁忌,不要伤害孩子。”

野猫们都躲在孩儿塔的里边躲雨,那些孩儿塔早就被它们挖开了口子,当做是自己遮风挡雨的住所。而之前占据孩儿塔的尸骸,也被野猫们清理出了孩儿塔,葬身于这天地之间。

陆与荣拽拽他的袖子。

杜寒沙说:“既然查清楚了,我们就走吧。”

三人脚步略显沉重的离开了此地。用不了多久,这些孩儿塔又会被时间推平,变成荒芜的滩石地。

终于过了半个小时,陆与荣张开嘴,拿出被口水泡透的符纸,咽下一口混着朱砂的苦涩口水,他脸色扭曲了一瞬,捏着符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他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杜寒沙。

杜寒沙看都不看一眼符纸,简洁有力的说:“扔掉。”

陆与荣听话的把符纸扔的远远的,他说:“李府内也有孩子的怨气,所以野猫在李府出现,对吧?”

“对。”

谭正肖跟着他们回到了药庐,自告奋勇的说:“他触碰了墓室的禁忌,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我留在这里看着他。”

刚好也快到了晚饭的时间,待会儿还要去见二夫人。陆与荣带着杜寒沙再次回到李府,进屋前看到师父他们屋里的灯亮着。

略思索一瞬,陆与荣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师父,你们回来了?”陆与荣极其自然的推门进屋,说:“你们今天在哪里给三夫人孩子祈福的?我都没在李府找到你们。”

老道看了眼他湿漉漉的衣服,问:“徒儿,你又去哪里闯祸了?”

大师兄闻言,也轻蔑的冷哼一声。

陆与荣说:“我可没闯祸,这是在给三夫人抓药的路上淋湿的。”

老道勉强认可这个说法,他说:“在婴儿冢的附近。”

“难怪师父的衣服也是湿的,赶紧换衣服吧,师父。”陆与荣看着他鞋底厚厚的泥,关切的上前说:“别着凉了。”

听见这句话,大师兄虎躯一震,立马警惕的看着陆与荣,起身把他推开,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孝敬师父了?我侍奉师父沐浴更衣,你个笨手笨脚的废物还是赶紧滚蛋!”

说完,他不听陆与荣的狡辩,三下五除二就把陆与荣关到了门外。

本来还想着趁老道士换衣服的空档拿一点鞋底的泥,这下算盘可是落空了。陆与荣摸摸鼻尖,叹着气回到了自己屋里。

回到屋里,杜寒沙正光着上身烘他的衣服,那一身温润如玉的皮肤光滑紧实,在昏暗的烛光下吐露着旖旎的气氛。

陆与荣瞥了一眼,秉持着君子之礼背对着他。然后借由看他到底穿上衣服没有,悄咪咪的扭头看了好几次。随后陆与荣心想,反正杜寒沙都扭过去了,自己也没必要再背对着他,于是乎光明正大的打量起他的肌肉来。

宽肩窄腰,屁股又翘,背上的肌肉线条还这么简约流畅。哇,还有这个盈盈一握的腰窝,刚才进来时候看了一眼,好像还有腹肌。啧啧,瞅瞅这身材,简直绝了!

要是能再转过来我看看腹肌和胸大肌就好了,从侧面看还真是饱满啊……

仿佛听到了陆与荣心里想法的杜寒沙转身,绝美的风景给陆与荣来了个怼脸的暴击,他穿好衣服,淡淡的问:“看够没有?”

陆与荣讪笑两声:“我只是欣赏美,身材真不错,哈哈。”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二夫人的婢女果然踩着点上门了。

“二位道长,我们夫人有请二位到院中用餐。”

二夫人的别院就在大夫人旁边,陆与荣他们已经走过一遍,轻车熟路的跟在婢女身后。不一会儿,一座华贵的别院的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陆与荣暗戳戳的想,李老爷的这三位夫人,还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白日里刚见过的傻姑娘此刻也跟在二夫人身后,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一步不离的跟着二夫人。看到熟悉的陆与荣,她先是一笑,随即羞赧的躲到了二夫人身后。

“让你们见笑了。”二夫人说道:“这是秀秀,平常见了生人还没说这么热情的。”

杜寒沙压根没有搭话的意思,陆与荣只好亲自上阵,他笑道:“我们中午才刚在大夫人那里见过面。”

二夫人惊讶道:“难怪如此,话不多说,饭都要凉了,二位快请进。”

好在李府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没有规定食不言,陆与荣才能够以话家常为由,询问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陆与荣吃了一口味道偏酸的糖醋排骨,酸的他眉毛直抽抽,他说:“夫人,既然大夫人常年礼佛,为何不请庙里的主持为三夫人早夭的孩子祈福?”

二夫人叹息着说:“还不是因为老爷他压根不信佛。在我还是大夫人的丫鬟时,老爷他们一家还是家徒四壁的穷人,后来有一位路过的道长给老爷指点了一个法子。凭借这个法子,老爷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发家致富,与大夫人结亲。”

陆与荣好奇的问:“那李老爷和我的师父是早就认识吗?”

听到陆与荣这么发问,二夫人压低了声音说:“据我所知,那位道长,就是当初指点老爷迷津的道长。”

原来还有这层故事吗?也难怪给我安排这么一个身份。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师父喜欢什么酒呢,我想趁着这个机会送给师父一瓶好酒。”陆与荣苦恼的问,仿佛真是一个为送师父什么礼物而苦恼的弟子。

二夫人说道:“只是好酒的话,我倒是收藏了一瓶。这可是大夫人出嫁前埋下的女儿红,如今得有二十多年的份额了。小道长若不嫌弃,不如就拿我这瓶酒去借花献佛吧?”

陆与荣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说:“夫人,这怎么好意思?”

“哎呀,一瓶酒而已。”

陆与荣把欲迎还拒这套玩的炉火纯青,把二夫人哄得飘飘然的同时,还额外获得了一瓶二十年份的好酒。

“夫人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们吗?”

饭吃了一半,终于切入了正题。

二夫人漱过口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劝翠云,有些事情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姝云已经没了,我不想翠云也步入同样的后尘。”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杜寒沙开口说:“这是否代表着夫人知晓姝云死去的缘由?”

二夫人的确想透露点什么,但她没想到这位道长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着实愣怔了一番。随即,二夫人指使婢女半掩门扉,说:“姝云嘛……这只能怪她自己贪心不足,反而害了性命。”

陆与荣瞧着二夫人准备长篇大论的样子,立马坐直了洗耳恭听。

二夫人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更加清楚他们二人兴许并不只是单纯的道士,这才放心的慢慢说:“当初老爷是看中了翠云作为通房的丫头,但晚上送去的,却是姝云。她顶替了翠云,把借口都推倒了翠云的头上,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老爷的宠幸。”

“不过老爷见一个爱一个,很快就将姝云蹩脚的污蔑抛之脑后,同样将翠云纳为通房。再后来,翠云先一步怀上老爷的子嗣,地位骤然拔高,瞬间将姝云内心的嫉妒之火点燃。翠云越是真心实意跟姝云分享荣华富贵,就越是扭曲了姝云的心。她觉得,这一切本该是她自己独享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另一个人分享。”

“后来嘛……”二夫人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只能告诉你们,翠云的孩子是这么没有的,具体的事情,还需要你们自己找。”

二夫人这一通话无疑是有力的线索,如果是姝云嫉妒在先,那么她被利用做出某些事也不稀奇。姝云认为一个孩子的死能够挽回自己的地位,却不曾想这是阴谋的开端。

姝云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

这一顿漫长而折磨的晚饭过后,陆与荣扶着有些缺氧的脑袋,怀里抱了一瓶酒,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出了别院的门。

晚上的药庐有谭正肖看着,杜寒沙就没有必要特意回去蹲守线索。洗漱过后,趁着陆与荣还在洗澡的间隙,杜寒沙毫不见外的躺在床上,占据了大半张床。

“大夏天盖什么棉被啊……”陆与荣擦着头出来,古代的不好之处就是没有电,想吹个头都没办法。而且晚上点的蜡烛也不亮,从这个角度看躺在床上的杜寒沙,略微有些吓人。

他这话说得,全然忘了今天下午淋过雨后的寒冷。

杜寒沙坐起来帮他烘干了头发,一本正经的解释:“已经入秋很久了。”

“好暖和的被窝啊。”陆与荣没有再搬一床被子的打算,直接掀开杜寒沙暖烘烘的被窝就钻了进去,厚脸皮的把杜寒沙往里挤了挤。

陆与荣说道:“床很窄啊,往里边挪一点,我一翻身都要睡到地上去了。”

“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杜寒沙在陆与荣的推挤中八风不动的占据最好的位置,说:“嫌挤就去睡院子里,够你翻一百个身。”

实在挤不动杜寒沙,陆与荣索性侧过身躺下,胳膊极其自然的搭在了杜寒沙的肚皮上。在他还想要蹬鼻子上脸的把腿也翘上去时,收获了杜寒沙警告意味十足的一眼。陆与荣不满的嘁了一声,还是乖乖地收回腿。

“你觉得二夫人的话有假的吗?”

杜寒沙不想挨着这么一个暖炉,嫌弃的往一边挪了挪,说:“这几位夫人目前都没有撒谎,但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隐瞒某些事情。就比如,这些事情牵扯到了李老爷。姝云是深宅大院的婢女,就算做了通房丫头,也不会有太多的特权和胆量,更何况她和翠云还是从小一同长大,不可能就因为一点地位的差别而去害人。”

陆与荣点头道:“二夫人在这一点上夸大其词了。姝云最想要的就是荣华富贵,得知李老爷就只有秀秀一个子嗣后,不可能大着胆子去谋害翠云,而且还是在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

“除非,这根本就是李老爷想要看到的结果。”杜寒沙侧过身对着陆与荣,轻声说道:“在什么情况下,死胎的作用,会比传宗接代的子嗣更为重要?”

陆与荣若有所思的说:“这得去问我的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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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棺墓[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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