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陆与荣瞧着杜寒沙陷入深思的样子,慢慢的翻了个身,在被窝底下暗度陈仓的把冰凉的脚丫子靠近了杜寒沙,试探性的贴上了后者暖和的小腿。
“拿开。”
“哦。”陆与荣一击不成,赌气的背过身蜷缩成一团,较劲似的硬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看到没关紧的门,说:“去把门栓捡起来插上,不然晚上要往屋里吹风的。”
杜寒沙岿然不动的拽着被子,说:“你怎么不去?”
陆与荣理不直气也壮:“我怕小鬼啃我的手。”
“哼。”
杜寒沙起身,弯腰在床底下的犄角旮旯里捡出来门栓,用陆与荣的衣服擦掉上边灰,贴了一道符,插上了门。等他做完这一切回头的时候,陆与荣已经厚脸皮的把他暖热的地方占据了,留给他床边一个冷冰冰的地方。
陆与荣嘿嘿一笑,仿佛占到了什么大便宜,那股子得意的劲儿很是招人生气。
杜寒沙宽宏大量,不打算跟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小人计较。吹熄了灯,闭眼睡觉。
暖烘烘的被窝慰藉着陆与荣紧绷的神经,他难得放空了思绪,想着李府内发生的这些事。
姝云害死了翠云的孩子,自己也被人清理,沉尸在翠云院子里。死胎的下落不明,翠云也被小鬼缠上,李老爷则顺势请来了老道做法祈福。
这事情顺理成章的几乎找不到一点巧合的痕迹。
李老爷跟这个老道,到底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姝云的死因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李府内管制森严,压根不可能是外来的人谋害了姝云。这样不仅是挑战了李府在上街镇的权威,更是狠狠的打了李老爷一巴掌。
陆与荣坚信李老爷这个爱面子的人,不会容忍外人残害自己的通房丫头。
那就只能是李府内的人杀了姝云,能够指使李府内的人,不就只剩下了李老爷一个选项吗?
“喂。”陆与荣仿佛抓住了什么要紧的点,他赶紧推醒杜寒沙,说:“你说李老爷这么欲盖弥彰的把姝云抛出去,会不会就是为了掩盖他的某些阴谋?他是不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姝云的身上?”
杜寒沙未免他再作乱,胳膊一伸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眼都不睁的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镇子上就我师父的一家药庐,明天我回去看看他的开药记录。”
陆与荣戳着杜寒沙的下巴,思索他怎么不长胡茬,心不在焉的说:“真是没想到,你师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个老郎中,居然悄摸摸的记这种东西。”
“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能没一点手段?”杜寒沙翻个身,非常自然的把陆与荣搂进怀里,下巴垫在他柔软的发丝上,说:“那些记录全藏在他床底下,都把他的床铺垫起来了,离地好几厘米,一眼就看到了。”
陆与荣看着杜寒沙上下滑动的喉结,不再执着于他的下巴,反而把手放在了他的喉结上,感受着说话时的微微震颤。
“你想滚出去吗?”
“谢谢,我不想。”陆与荣玩够了,直觉再玩下去会引来不好的后果,果断的收手转身睡觉。
陆与荣一安分下来,屋内顿时陷入安静,静的能够听到枕边人清浅的呼吸声。陆与荣耳根微微有些热,杜寒沙的胳膊还搭在他身上,源源不断的传递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虽然有些不适,但陆与荣还是没推开这只胳膊,毕竟这样睡觉太有安全感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陆与荣就被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催了眠,闭上眼睛后就沉沉睡去。
脖子里的玉佩滑了出来,打在杜寒沙上移到他咽喉处的手背上时,立马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进了手掌心。
原本熟睡的杜寒沙,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他按着玉佩把手掌贴在陆与荣脖颈一侧,感受着手下有节律的跳动。他撑起身,扳过陆与荣的侧脸,慢慢低头在那微凉的双唇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做完这一切,杜寒沙才帮陆与荣掖好被角,睡了过去。
独留下身侧的陆与荣双眼紧闭心跳如雷。
是夜的月光清凉如水,从屋檐棱角处宣泄而下,流淌到寂静的院子中。在月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处,一团黑红的怨气几乎凝为实质,像一坨无脊椎的动物,艰难的向仆人的厢房爬去。
怨气洇湿了窗户纸,丝丝缕缕的渗透进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两人。
睡梦中的梁秋似是被怨气惊扰到,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抱紧了身旁的任意远。
他露在被子外的玉手链,悄无声息的碎掉了一颗珠子,化为一阵带着檀香味的青烟,慢慢卷走了这团怨气,只留下一扇被鲜血浸透的窗户,在夜里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梁秋他们因此获得了安全,但陆与荣盯着枕边啃手指的小鬼,迷茫的跟他大眼瞪小眼。
从身形上来看,这应该就是昨晚捣乱的那只小鬼。
陆与荣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坐起来,右手在小鬼的面前晃了晃。
小鬼似乎觉得这是在玩游戏,便跟着陆与荣摇晃手的动作摆动头颅。还没玩两下,他就觉得头晕脑胀,小小的手掌捧着自己的脑袋,瞪了一眼陆与荣,爬到他的外袍边上,小手不断的戳着他的衣服。
是想要什么东西吗?
陆与荣慢慢的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拔出来,尽量不去惊动杜寒沙的走到外袍旁边,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纸。
这还是白天杜寒沙画废的那张符纸。
小鬼看到这张符纸,立马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伸着两只短小的手去拿符纸。
陆与荣怕他惊醒杜寒沙,赶忙把符纸递给他。
小鬼得到了符纸,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眷恋的贴在脸上蹭了半天。察觉到陆与荣的目光后,小鬼赶忙把符纸叠好,塞进了自己嘴巴里,一骨碌跳下桌子,蹭蹭蹭的跑到了床底下。
不一会儿,有什么东西在床底下拖拽的声音传了出来。陆与荣有些好奇,但又怕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纠结着要不要蹲下身看看。随即,他转念一想,他连小鬼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的陆与荣,理直气壮的蹲了下去,看到小鬼拖了一个巴掌大的雕像出来。
金童玉女的雕像。
小鬼费力的把被怨气侵染的乌黑的雕像推到陆与荣面前,拍拍雕像指了指他,示意这是给他的礼物。
陆与荣有些诧异,没想到不过是一张废弃的符纸,反倒换来了这么一个关键物品。他飞快的拿起雕像,生怕再晚上一秒这个小鬼头就要反悔了。
雕像被拿走后,小鬼的身形淡了不少,他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救赎一般,冲陆与荣笑了笑,便化为一缕清风融入了这漫长的黑夜之中。
陆与荣心有触动,手中捧着的雕像总觉得有千斤重。他叹了口气,起身时对上了目光炯炯有神的杜寒沙,也不知道后者这么看了多久。
“这就是你怕的小鬼?”
“……”陆与荣握着手里的雕像,一溜烟爬上床,不顾杜寒沙的意愿硬生生把冰凉的双脚贴到了他腿上,舒服的说:“你那张符纸什么来头啊?真是没想到,竟然让小鬼这么沉迷,难不成你还偷偷加了猫薄荷?”
杜寒沙不自然的眨了下眼睛,说:“我也没想到你还留着那张符纸。”
陆与荣一时语滞,被这么一说就忘了询问符纸为何有如此作用,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解释说:“丢了也是浪费,再说了,这没丢的好处不就出来了吗?”
他摊开手给杜寒沙看那个雕像,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眉心点着一颗红色的朱砂,表情安宁而又祥和。
两人还没来及仔细端详雕像,就看到雕像中的怨气逐步散去,在一阵柔和的白光中变成了一把朴素的钥匙,静静躺在陆与荣的手心里。
互相对视一眼,陆与荣难以置信的开口:“这是……出墓室的钥匙?”
杜寒沙淡定的点头:“很明显就是。”
“这么容易就拿到了?!”陆与荣乐不可支,捧着钥匙高兴的在床上直打滚,仿佛下一秒就能破开墓室的大门离开这里了一样。
杜寒沙没去理会他那一脸的傻样,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钥匙这么早就出现,是否代表着故事线的结局,并不在李府?
如果之后的几天钥匙接连出现,那就说明墓室的重头戏要来了。
“有东西过去了!”
窗外一闪而过的阴影被杜寒沙敏锐的捕捉到,他飞速下床套好衣服,嘱咐陆与荣道:“别出去,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陆与荣反应,杜寒沙就快速的消失在了月光之中。
陆与荣伸了一半的手讪讪的收回来,嘀咕道:“搞什么啊,跟立flag一样。”
暖炉一走,陆与荣只能裹紧了被子来留存住这一点难得的热气。他靠在床头看着门外,几乎望眼欲穿。在他等的快昏睡过去时,杜寒沙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怎么样?”陆与荣本想迎上去,感知道杜寒沙一身的寒意后打了个寒颤退回去,抱着被子问:“那是个什么东西?”
“怨气。”杜寒沙站在门边,等着深秋的寒意从身上散去,他说:“今夜李府中怨气骤增,我追着那一团怨气而去,发现它闯进了二夫人的院子里。那里守卫太多不好探查,我只依稀看到怨气进了一个房间。”
“从二夫人别院的结构推测,那里应该是秀秀的房间。”
“秀秀?”陆与荣秀气的长眉蹙了起来,说:“怨气怎么会去找秀秀,难不成是因为她丢失的一魂二魄?”
“很有可能。”杜寒沙沉吟后吩咐道:“明天你去找老道士套话,务必要问出来婴儿冢的位置。以及,你师父除了道士以外的职业。”
“以外的职业?”陆与荣疑惑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杜寒沙身上的凉意散的差不多了,他穿着里衣钻进被窝,把陆与荣冰的抖了抖,嫌弃的跟他拉开了距离。杜寒沙巴不得陆与荣离他越远越好,说:“你师父一看就不是正经道士,他那副早衰之相,可是有损阴德的事情做多了。”
陆与荣揉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底涌起一阵后怕,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杜寒沙很是无辜的说:“你是他徒弟,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陆与荣咬牙切齿的踹他一脚,杜寒沙早有防备的拽住了他的脚腕,下意识的摩挲了两下,手心灼烫的温度混着酥酥麻麻的痒意,烫的后者心尖一颤,说:“真是可恶,你都知道什么,快点如实道来!”
“想知道?”杜寒沙挑眉,唇边挂着的笑容在黑暗中看上去坏透了:“你要支付什么代价来解锁这些消息呢?”
陆与荣猛地抽回脚,如临大敌的看着杜寒沙,提防着他的动作。谁料杜寒沙只是非常平淡的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睡觉。
等了半晌,陆与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被耍了。他愤怒的扑上去,恶狠狠的蹂躏着杜寒沙柔软的脸颊,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后高傲的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挤开杜寒沙霸占了他热乎乎的被窝。
闭上眼,杜寒沙的面容再次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脑海中。陆与荣烦躁的抱着脑袋翻身,留给杜寒沙一个冷酷的背影。
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们之间就像是阔别十几年的挚友一样熟稔起来。陆与荣似乎能看到他们之间连系的线,像是织就的茧一样,密不可分将他们包裹在一片狭小封闭的空间中。
都是杜寒沙那个莫名其妙的吻的错!陆与荣愤恨的想,可他却鼓不起任何的勇气去质问,生怕自己的伪装在顷刻间瓦解。
真是奇怪的感觉。陆与荣又翻回去,看着杜寒沙的侧脸,心想他们之前是不是早就相识,不然他无法合理的解释,心中这团多余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纠结中,两人都被沉静的夜给催眠,陷入深睡。
清晨时分,天刚拂晓,淡薄的云影被朝阳的光芒浸染成瑰丽的玫红色,像是铺展开的一幅画卷般充当了天空。
受到生物钟催促的谭正肖睁开了眼,揉揉脸清醒了一下。他伸着懒腰,瞥了眼病床上轻薄的人影……
等等……
轻薄的人影。
谭正肖的后背顿时被倾洒而下的冷汗浸透,他镇定的走到门口,搬开门板,趁着柔和的晨光看清了病床上的情况。
那个道士,他浑身的血肉骨头像是被隔空吸走了一般,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软塌塌的皮。这张皮的表面密布抓痕,细小的猫毛从毛孔里扎堆般的挤出来。腐臭的血肉味混合着毛皮的臭味,像是一针强心剂给谭正肖熏得隔天饭都要从下边的嘴里挤出来。
谭正肖抖了抖,用破烂不堪的袖子包着口鼻,上前查看这张毛皮的具体情况。他有些过度的脑补出一只只的猫咪从他身上的伤痕处挤进去,啃食着他的血肉,逐渐将他分食的只剩下一张沾满猫毛的狰狞人皮。
果然,他触犯了墓室的禁忌,被规则给处置了。
这个规则,是不可违抗的必死规则。同为道士,谭正肖自然知晓他们有着诸多的保命手段,就算是遇上难缠的恶鬼,顶多就是付出一点惨痛的代价保住性命,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反抗能力的惨死。
而且,谭正肖回想起昨晚的情况,他压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想来这位道士被墓室拉入了另一个隐蔽的空间中了。
那边的杜寒沙好不容易脱离陆与荣这个懒鬼的纠缠,刚一进门,就看到谭正肖畏畏缩缩的蹲在墙边,手里捧着满满一把红枣在吃。
谭正肖:“……”
他费力的咽下嘴里的红枣,抓着枣的手不自然的往背后缩了缩,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打招呼:“早上好。”
杜寒沙瞥他一眼,嫌弃道:“把那张皮给我处理掉,碍眼。”
“啊?你不去看看有什么线索吗?”
“恶心,不看。”杜寒沙鄙夷的看着那张毛皮,语气中的冷意不加掩饰:“再说了,一个会虐猫的人,墓室对他进行处置,还要大发慈悲的留给我们线索吗?吃得多是你的特点,想得多也是吗?”
谭正肖:“……”
杜寒沙原来比思雅乐还要毒舌的吗?谭正肖觑着他耐心耗尽的眼神,思索这到底是毒舌还是敌意。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谭正肖不巧两个全占,只好任劳任怨的把道士的那张皮一卷,夹在腋下出了门。
他准备把这张皮送到孩儿塔附近,那里不正是处理多余事务的好去处吗?这位仁兄欺负了人家,总得上门赔罪不是吗?
希望这次没有小鬼捣乱,不然可没有杜寒沙再救我狗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