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玉虚山横亘大陆东南，近处峰峦耸立，而远山起伏如浪。
沈念今轻声念出山门上的刻字：“连山接海隅，通天连云地”，踏上清灵宗的入门大选之路。
她是来当卧底的。
能成功潜伏主要得益于三年前那个神奇的金丹，可惜分了贺为一半。
想到贺为，沈念今心里闪过一丝别扭。三年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三年来潜心修炼，她已经是金丹巅峰，半只脚迈进筑基的实力了。父亲说，他教不了她更多了。恰逢清灵宗五年一届的入门大选，不如去看看。
沈念今不信这些，但到底还是好奇这些所谓的大宗门，服下隐藏修为的金丹，收拾包袱离开翠云县。
离开那天，眉毛胡子已经花白的县丞抓着她不肯松手，连平时对她没好脸色的夫子都塞了一堆饼子给她。
她没要，夫子的饼比贺为做的还难吃。
今天为什么总是想起贺为？
或许是因为来了清灵宗？沈念今叹气，背好包袱挤进报名大选的队伍。
“第七十四号，沈念今！”有蓝袍修士一个个报出名字，幸好沈念今报名早，中午就排上了。她走上前，猝不及防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七十五号，贺为！”
贺为。
沈念今觉得她的血液一下子流动得很快，带着点近乡情怯般的情绪缓缓回头。
真的是他。
他看起来和过去一样，依旧是打了补丁的青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狭长的眼尾，浅浅的卧蚕，没有任何弧度的唇。
好像也变了，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点，不像十七岁时那样瘦了，肩膀好像更宽些，脸色很差，眼睛也没了神采。
这个人好像...过得很差啊，沈念今想，而且根本像不认识她一样！没听见她名字吗？还是眼睛瞎了？
她有点生气地转过头。
下一秒，有人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沈念今，真的是你对吧。”
贺为的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沈念今看起来...长大了。
他一时无法用自己素来荒寂的心来形容她，如果非要说，就像这一瞬间他也和她一样幸福。
少年声音在微微颤抖，音色好像与三年前又有些不同，她对唯一认定的对手的后知后觉很不满，轻哼一声，嘴角却翘起来。
“不是，是假的。”
其实沈念今一开始并不喜欢贺为，因为这个小孩看起来总是很丧，话少，也不笑，还坏心眼特别多。
但是贺为是从清灵宗出来的，她对大宗门的弟子有种莫名的胜负欲，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师叔说大宗门的弟子很厉害但小今更厉害。
不行，沈念今想，应该是，小今一出手，大宗门的弟子根本不敢说自己厉害。
这样才对。
可是她和贺为只能打个五五开，所以她总是去找他。
慢慢地他们就打熟了，贺为也会不声不响拎着剑来找她，还会和她一起去买烤鸡吃。
有天她骗贺为喝酒，贺为醉了就红着脸趴在她肩膀上哭，说他恨死清灵宗了，等他变得很厉害就回去报仇，可是他竟然还会输给一个比他小三岁的人，他真的是废物。
小小的沈念今心软了，第二天在贺为找她算帐时故意放水被打飞掉进雁湖，醒过来的时候贺为眼睛和昨天晚上一样红，然后她第一次在这个每天面无表情的小屁孩脸上看见了愤怒。
“沈念今，谁让你放水的？！”
沈念今大怒，发誓她再放水就是狗。
好了，以后又能跟他继续打架了，还是很高兴的。
沈念今忍不住朝他笑起来：
“贺为，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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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今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清灵宗共有九阁，除妖修的鸣銮阁与合欢修的红香阁寻常不对外收徒外，法修玄文阁、符修箓篆阁、剑修无藏阁、器修淬锋阁、丹修九烬阁、医修悬壶阁，这六阁皆从入门大选中挑选弟子入外门修炼，若有天赋异禀者可直接收入内门。
沈念今的目标直指无藏阁内门弟子，最好可以一举成为最瞩目的那个。
事实证明，沈念今的自信是有底气的。
进入大选片刻，眉目温柔的女修按住沈念今的肩，点头道：“不错，火灵根，今年总算能收个单灵根的了，小丫头，你叫什么？”
沈念今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不由得眯起眼睛笑：“我叫沈念今。”
“好，念今姑娘想不想来无藏阁？”
竟然是无藏阁的阁主骆惜文，看来她沈念今就是天生练剑的剑神！
沈念今很高兴，已经在幻想自己挥剑打败无藏阁众人的英姿。
骆惜文也很高兴，无藏阁十年没来过单灵根的新弟子了，虽说也有些不错的苗子，但单灵根的天资还是不同的。
当下两人已经师徒相称，骆惜文交代沈念今去一边领弟子令牌，转身唤了七十五号进门。
见贺为进门，沈念今偷偷瞟过去，磨磨蹭蹭想看他的什么灵根。
世家大族的子弟往往从幼时就测试过灵根，但他们两个小镇青年当然没这个条件。
贺为不经意扫过沈念今的方向，伸手放在测灵石上，忽然被一把抓过。
一旁的男修大叫：“李枯！你今天刚收了一个单灵根，干嘛要跟我抢？！”
刚刚看李枯对沈念今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还以为他有点自知之明，没想到这会居然跑出来和他抢贺为。
原来这人是李枯。
贺为甩开他的手，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他一眼。
李枯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一双丹凤眼如寒刃般令人不敢直视。清灵宗最年轻的长老，二十年前以木属性单灵根入清灵宗后，仅用十年就成为丹修九烬阁的阁主，人人皆赞为天才。
天才？
贺为淡淡垂眸，看不清神色。
李枯敛眉淡淡道：“他是水火双灵根，我是为秋池要他。”
“花秋池这个死骗子跟你说什么了？她一个合欢修的自成一派，又没有压力，收不收弟子有什么关系？”一边的男修喋喋不休。
李枯纠正：“她不是死骗子。还有，她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弟子了，她想要一个亲传弟子有什么错？况且水火双灵根是合欢圣体，修炼别的未必有合欢修精进快。”
一边看热闹的沈念今听见合欢二字猛地一顿。
贺为要去红香阁了？！居然还是什么合欢圣体？！
天啊就他这张没表情的死人脸，搞不好没人愿意和他双修他还得各种委曲求全......
等她成为数一数二的剑修高手，手执长剑立于山巅睥睨天下的时候，他可能还在红香阁因为没人陪他双修而修为停滞不前。
真可惜，哎呀，以后没办法和她打架了...
大概是她看热闹的眼神太明显，贺为的视线追过来，沈念今尴尬一笑。
贺为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沈念今身边，扑通一声跪下。
“小生感谢宗主的赏识，然而小生与念今姑娘已私定终生，承诺唯有彼此，再没有和别人修那合欢之法的道理！小生只求此生能与娘子相守相伴，宁愿再不修炼！”
沈念今被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扯了扯嘴角。“你别……”
三年不见，不爱说话的人学会演戏了。
贺为不给她机会，一个起身搂住沈念今假装流泪，实则偷偷在她耳边劝说：“我们好歹也是相识多年，你就帮我一下！”
沈念今啧了声：“我为什么要帮你？”
贺为停顿一瞬，咬牙切齿：“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跟他们说，你是装的，你根本不是新人，让他们把我俩一起赶出去。”
好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沈念今纠结再三，尴尬地看向不明所以的几位前辈，又求助地看看骆惜文。
“师傅！我们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我爹说不能让他跑了，要不...让他跟着我吧？”
骆惜文没想到还能白捡一个资质不错的双灵根，自然答应下来。
不知想起什么，挥了挥手，又唤来一位紫衣女修，嘱咐几句。
过程虽然坎坷了些，但好歹两人都成功入了无藏阁，当下紫衣女修便带他们回清灵宗先行安排入门事宜。
清灵宗深隐在玉虚山的深山间，又有阵法加持保护，常人无法轻易寻到踪迹。山清水秀，灵力充沛之地，若想进入需得由特定的传送阵为路径。女修带二人通过传送阵回到宗门，从负责宗门管理事宜的停云阁给他们发了宗门内用来联系的玉联。
山下可没这好东西，要联系最多用振石，再寻常些就是普通人的信了。
玉联是清灵宗内用来联系彼此的通讯工具，由当年创建清灵宗的玉虚老祖研究出，靠他布下的巨大的法阵联通各个玉联。玉联开通后，可以和宗门内任意对象传讯，此外还存有积分。
紫衣女修又带着他们走上一处传送阵，朗声介绍道：“由于清灵宗占地极广，各山峰间距离甚远，故而玉虚老祖在建立门派时设下了各类法阵方便交通。除了普通的传送阵外，甚至还有可供观光的凌空游阵法，只需要支付积分便可享受凌空飞翔的便捷。”
沈念今乖巧点头，贺为沉默不语。
女修觉得这对情侣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只好又主动活跃气氛起来：“积分存在玉联里，可以通过接受宗门派发的任务兑换。虽然在门派内没什么需要买的必需品，积分除了拿来坐凌空游以外，还可以在宗门小集市换法器或是丹药之类的东西。宗门小集市是官方出品，虽然东西少，但都是长老们拿出来的好东西。”
沈念今：“哦。”
贺为依旧低头沉默。
好在目的地到了，女修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示意两人上前。
“这是什么地方？”沈念今站在小院前，转头问。
女修诧异道：“宗主没有跟你们说吗？考虑到你们两个是道侣，恰好依云溪院空着，便给了你们。”
什么意思？住，住一起吗？沈念今和贺为一齐停下脚步。
也没说情侣强制同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