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今本想和贺为商量着去找骆惜文换回普通弟子居住的地方,但是...
依云溪院是三进的院子,穿过前院的门房进了垂花门便是内院,后院藏于山间,溪流自院中穿过,又沿溪建有数亭,院子虽不大,却是依山傍水,精致清雅,和自然融为一体。除了北侧正房外,还有东西两侧的二间房,院中有抄手游廊供人移步,春可看花,冬可赏雪,檐角飞翘,韵味别致。
沈念今的拒绝之意到了嘴边变成了惊叹:“我们门派这么富裕?”
紫衣女修笑道:“东南之地富庶,仙门与山下不少名门望族有合作,自然不会拮据。况且历来单灵根弟子居所总是会好些的,也算是优待的惯例了,待几位掌门得空了,沈姑娘的入门礼定不会少。”
沈念今只知道单灵根可以入内门,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的待遇。紫衣女修见二人还在发愣,解释道:“单灵根的修士在修炼上得天独厚,必能破化神境,又格外稀少,往往数年才能得见一个,一旦出现必得各方势力招揽。因此各门派对单灵根的弟子多有偏厚,是为常事。”
修士简单介绍过后便离开了,留下两人在院中探索。
沈念今从正堂内的桌案上拿了个桃子递给贺为:“还换吗?”
贺为接过桃子:“我都行,听你的。”
正房大床布置得像要结婚,红烛罗帐,大红衾被,金线绣着鸳鸯,花生桂圆红枣摆了一桌。沈念今被搞得发毛,走进去转一圈发现连红盖头红绳红绸都有,更觉得离谱,顺手抓了一把干果当零嘴,砰一声关上了门。
终于找到地方洗完桃子回来的贺为:怎么了?有鬼?
沈念今默默走开,贺为推门,看一眼,立刻把门关上:“有鬼。”
正房大搞中式恐怖,沈念今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晒太阳剥花生。草坪上三簇两簇开着黄色粉色的小花,气氛倒是很悠闲。
“在这晒太阳呢?”贺为的声音飘过来。
“我去去阴气。”察觉到秋千右边塌下去,沈念今转头看向把桃子啃得咔嚓咔嚓的少年。“得找个锁给这间房锁上。”
贺为也转头看她:“好。后院有厨房,院子后面还有个小温泉。有几间屋子锁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贺为自是没意见。东西的两间房没什么区别,都是很普通的木质家具,比起卧室更像是有床的书房。沈念今倒是很满意,比起那个正房,这里朴素地很是让人安心。
差点以为要同居,好在只是对门而已。
/
今夜月朗无云。
依云溪院在月光下如同笼着一层轻纱,隐隐绰绰掩在草木中,在小集市逛完一圈回来的沈念今把东西放好后,便拿着镇符去了正房。
她跨过那道门槛走进去,闻到屋内的檀木香味。沉重的家具在昏暗中看不分明,沈念今小心翼翼地朝卧房走去,刚想掐掉符上的朱砂贴符,却看见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半只脚踏进门探头看去。
在西房里整理东西的贺为突然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叫,当即冲出房间。
一道寒光闪过。
是朝日剑。
一滩猩红色出现在地面,来不及细想,沈念今把藏在包袱里的朝日剑唤了出来。
贺为回房拿了恨生剑,喊住沈念今:“我和你一起看看。”
许是在昏暗中待久了,贺为清楚地看见沈念今不善的眼神。
“不需要。”
仗着个子高,贺为三两步赶上了沈念今。他一走近,影子恰好把沈念今挡了个严实,偏又要挑衅般轻笑:“要是害怕的话,躲在我身后就好。”
说话间走到正房前,沈念今拔剑就往贺为脖子上砍,堪堪停在喉前一寸处。
“站旁边去。”她冷声道,贺为勾唇,缓缓挪到一边,环着双臂打量她。
小院树木很是繁郁,因而在半明半昧的月光下各种影子影影绰绰也就显得阴森诡异了起来。贺为倚在门框上,看着沈念今背对一院子的妖魔鬼怪,月光下面庞笼着一层润玉般的光华。
分明长得这般温柔如玉,细长的眉,圆润的眼,却是拿着剑一副凶狠面孔。
沈念今无视他的注视走进正房。
就在此时,原本被月光照着的小院忽然陷入黑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片云遮住了月亮。
原本就昏暗的正房内一片漆黑,红木家具的各色雕花隐藏在黑暗中,唯有堂内供奉的佛像镶着的一对琉璃目隐隐有些光亮。
贺为警觉起来,左右权衡下跟在沈念今身后进了门。
见天色有变,沈念今立刻捏了个闪光诀,霎那间屋内亮如白昼,两人也看清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是一条红绸。
一时两人松了口气,又仔细将这“喜房”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通。
白日里未曾细看,此刻闪光符的强光下,大红衾被上的金色丝线熠熠闪动,足有一人高的铜镜反射出光芒。
贺为捡起红绸,沈念今转身看见他,本想开口,却见他握着这条艳红的红绸,一身青色长袍立在梳妆镜前,不由得愣了一下。
索性抿唇背过身不去看他,沈念今转头去看雕着榴花的窗棂,有扇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应该是风把红绸吹下来了。”她上前把窗户关紧。
贺为把红绸放回桌上,旁边摆着一对青鸟造型的烛台,雕刻精细,振翅欲飞。
虚惊一场,沈念今松口气。关上门,把符纸紧紧贴上去,贺为伸手把符纸又按了按,“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去见阁主。”
/
此时山下,入门测试殿内。
完成最后一位的测试,几位长老均面有倦色。
心累。
骆惜文撤下法阵,走到玄文阁阁主张影身侧:“咱们待会去整点灵食吃两口?”
张影叹气:“去不了。”说着神色一凛,飞快地念了几句口诀。
一只嫩黄色的小鸟从虚空中飞出,张影伸手拔下一根鸟羽,流光闪过,只一瞬便消失在他手中,小鸟也随之飞走不见。
“东极出事了。”
骆惜文大惊失色:“长老会那群老不死的,不会让我去吧?!”
张影冷笑一声:“还有我。”
入门大选刚结束,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要被派出去处理工作,平时倒是清闲,这会几个老东西说什么反正他们在山下,就让他们去了得了。
“那凭什么不让李枯去?他还是年轻人呢?”骆惜文咒骂,只好又把本命剑唤了回来。
“退雪!”
雪色长剑破空而来,张影险些被砍掉一缕头发,呵呵冷笑:
“说什么有可能爆发冲突,让我们这两个能打的去。”
退雪剑稳稳停住,骆惜文一手拽着张影御剑起飞,雪色长裙在月夜下摇曳如风雪。
“退雪真是一柄难得的剑。”张影忽然开口。
骆惜文随口应道:“嗯。”
“有剑窈窕,君子好逑啊。”
“所以你非把我喊过来的原因是?”骆惜文不理会张影的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
张影咳嗽一声:“看来还是瞒不过骆阁主,不过这事你知道了肯定也会来的,刚刚不说是不想便宜了那个李枯。”
骆惜文冷哼,张影继续道:“东极这事,和剑有关。”
“东极出了把神剑,现在北边无想山那群人跟我们的人在争这剑。”
神剑现世,多方震动,骆惜文倒不奇怪。
只是……
“跟鉴真派怎么又能吵起来?上次不是划过分界线了吗?是谁的就归谁呗。”
玉虚山居东南,无想山居东北,东极由清灵、鉴真二派共同掌管。多年来为了东极的天材地宝没少掐架,分界线划了又划,来东极处理纠纷也算是长老必做的十件小事之一了。
“怪就怪在,这剑竟然就立在分界线上。现在聚了一大批人在那边,说是等着长老来处理。”
“上次东极秘境爆出的那个炼丹炉不是他们要了吗?我看这剑不如就归你们无藏阁吧,正巧你刚收了个单灵根的好弟子。”
剑行神速,穿过一片云海,张影被水雾迷了眼,一个不稳差点没摔下去,好在被骆惜文一手捞回来。
“你有这么好心?主动要给我的弟子配好剑?”骆惜文拽着张影,语气怀疑。
张影嘻嘻一笑:“那不都是咱们清灵宗的吗?”
说话间已到了东极,浪涛声响震天动地,巨石林立于漆黑的沙滩上。雾色弥漫,浓稠的水汽中五色光晕一阵阵涌出。
退雪剑逐渐下降,骆惜文眼见沙滩上两拨人群情激愤,一把把张影丢下去。
“张阁主先处理这儿的纠纷吧!我去跟无想山的老东西过几招。”
张影看着丢下他扬长而去的骆惜文无语凝噎。
刚摔个屁股蹲,一串佛珠从远处飞来。
鉴真派的佛修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讲武德!
张影右手飞速抬起,口中念诀,那佛珠尚未靠近就被他手中飞出的金色咒文紧紧裹住,光芒大胜,只听“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这虚空中碎裂,一颗颗佛珠四散而下,坠落在沙滩上,陨石一般砸出一个个深坑。
“长老来了!”身穿青色长衫的清灵派弟子纷纷朝张影跑过来,张影大笑:“有我在,谁敢动我清灵宗弟子!”
“清灵派让这样的人当长老,看来从上到下都是毫无道德可言的邪魔外道。”
对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和尚,语气强硬,脸色惨白——正是刚刚出手的那位佛修。
张影才不理他,只是走近去看那柄神剑。
海水声从四面而来,稍一踏进,张影迅速退回。
那佛修垂手行了一礼:“神剑突然现世,现如今还不便靠近。”
世上神器,大抵分为两种。在世顶级器修以天级材料打造而成的是一种,前人留下的神器是一种。前者打造成功需看机缘巧合,后者现世也全凭神器心意,总之,能得神器,运气占大部分。
如今两派都不愿将这到手的神器飞了,只是为了一柄剑大打出手又实在不合算,只好在此僵持不下。
张影瞥了一眼尚有结界保护的神剑:弥散的雾气正是剑释放出来的保护结界,看来雾气散去还有些时间。他朝那位佛修微笑,佛修又是一礼:“小僧鉴真派内门弟子觉明,见过前辈。”
挫鸟,这会装什么装。
罢了,给小孩一个面子。张影冷哼一声,抬手一个法诀,地上的珠子一个个飞回觉明手上。
“我们清灵派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骆阁主已前去同你们门派前辈商量,想来很快就能得出结果,大家不妨安心等上片刻。”说罢领着弟子先行占了一边的望潮亭休息。
海风腥咸,明月高悬,倒影悠悠随着海浪起伏。
骆惜文长剑在地上划出裂纹,一缕鲜血从下巴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