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渡雪藏玉

开运三年深秋,朔风卷着霜粒掠过中渡桥。

枯黄的芦荻穗子浸透暗红,在暮色里摇晃如泣血的旌旗。

江宴单膝抵着残碑,断刃深深楔入石缝。

他的下颌紧绷着,喉结不住地滚动,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得近乎透明,虎口处结痂的伤口被挤压得渗出细血,在青灰色碑面蜿蜒成诡异纹路。

"去南岸取粮,酉时前必归。"

王清将军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少年肩上,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江宴微微一颤。

抬头望去,义父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斜阳的碎金,腰间的羊脂玉佩随动作轻轻晃动,温润的光泽映在他含笑的眼尾,恍若熔金淌过寒玉。

"是!义父!"

江宴慌忙应声,声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他攥紧马鞭,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皮革的纹路,"定不负所托!"

枣红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急切,不安地刨着蹄子。

王清伸手理了理他歪斜的衣领,嘴角笑意未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凝重:"万事当心。"

马鞭甩得脆响,枣红马嘶鸣着踏碎枯叶。

江宴骑在马上频频回望,只见王清立于桥头,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宛如一柄插入天地间的孤剑。

残碑上剥落的"中渡"二字簌簌坠落,与枯叶一同卷入风里。

寒鸦被惊起,扑棱棱的振翅声中,少年不曾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见义父清醒的模样。

返程时暮色如墨,血腥味却顺着风钻入鼻腔。

江宴拽紧马缰,指节泛白。

枣红马前蹄腾空长嘶,说什么也不肯再踏前半步。

他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地拨开芦苇。

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桥面上横七竖八倒着将士尸首,断裂的旌旗裹着积雪,在夜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义父!"

江宴嘶吼着冲向那个熟悉的身影,断刃划破寒风。

王清将军的玄甲沾满污血,本该指向敌阵的长刀,此刻却对准营帐方向的伤兵。

那双往日盛满慈爱的眼瞳泛着青雾,脖颈青筋如毒蛇般扭曲蠕动,嘴角挂着不自然的上扬弧度,像是被无形丝线强行扯出的狞笑。

"不...不可能..."

江宴的声音瞬间哽咽。

周遭突然爆发出怒吼:"逆子弑父!夺玉叛逃!"

温热的血溅上少年面庞,铁锈味混着腐臭直冲鼻腔。

王清浑浊的瞳孔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听着..."

王清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溢出黑血,突然用力将他拉近,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去...天泉..."

最后的气力将玉佩塞进他掌心,镇冠珏还带着体温。

江宴死死抱住那具尚有体温的尸体,泪水混着血水砸在玉佩上。

远处传来契丹铁骑的马蹄声,而他只是将脸埋进义父染血的披风里,任由寒鸦在头顶盘旋,将"弑父者"的骂名,连同这满地血色,永远烙进了骨血里。

契丹铁骑的铁蹄碾碎满地残阳,两千将士横尸枕藉,断臂残旗在风中呜咽。

江宴跪在血泊里,泪水混着血水砸在玉佩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玉纹蜿蜒,将镇冠珏染成暗红。

三个月后,青竹坞深处隐着一间茅庐。

江晏化名为江无浪,推开柴门时,竹扉发出吱呀的呻吟。

月光透过竹窗洒在屋内,照见寒香寻正就着豆油灯擦拭酒坛。

她挽起的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酒渍,青瓷酒坛在昏黄光影里泛着幽光。

听见门响,她抬眼望去,乌发间斜插的竹簪随着动作轻晃,目光扫过江晏染血的衣襟与怀中襁褓,擦拭酒坛的手骤然顿住。

他将襁褓中的女婴轻轻放在粗糙的木桌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襁褓边缘的金线在月光下微微晃动。

玉佩在他怀中流转着冷光,映得少年眼底的血丝愈发明显。

"她姓王,"江晏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竹篾,"日后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表亲遗孤。"

寒香寻伸手接过孩子,指尖触到襁褓下藏着的硬物——正是镇冠珏。

她瞳孔微缩,忽然瞥见江晏袖中滑落半卷残破的素绢,"杜重威通敌"四字在油灯下泛着暗红。

女子攥紧孩子的手微微发抖,抬头时正对上少年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神,最终将疑问咽回喉间,只轻轻应了声:"放心。"

竹影婆娑的午后,青竹坞深处传来规律的"笃笃"声。

江晏半倚在竹廊下的长凳上,篾刀在膝头的青竹间游走,新剖出的竹条泛着湿润的碧色,细碎的竹屑簌簌落在粗布裤脚。

他垂着眼皮,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唯有手中动作行云流水——多年光阴,早已将编竹的活计练成了肌肉记忆。

"江叔!"奶声奶气的呼喊突然响起。

五岁的女童跌跌撞撞穿过竹篱,羊角辫随着跑动歪向一侧,绣着小雏菊的裙摆沾满草屑。

她肉乎乎的小手扒住长凳边缘,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篾刀下翻飞的竹条:"我也要玩!"

江晏指尖微颤,瞬间将篾刀藏进身后。

阳光穿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映得那道从眉骨蜿蜒至下颌的疤痕忽明忽暗。

"这可不是玩的。"

他刻意放软声音,从竹屑堆里挑出两根细枝,三两下编成个振翅欲飞的蚂蚱,"去逗阿黄玩吧。"

女童却不依,踮脚去够他身后的篾刀,发间的红头绳扫过江晏手背:"你骗人!前日见寒姨用这个切腊肉!"

江晏怔了怔,记忆突然闪回昨夜——寒香寻在灶间忙碌,刀刃切开熏肉时腾起的热气里,恍惚又看见中渡桥的硝烟。

"那是庖丁刀,和这个不同。"

他将竹蚂蚱塞进女童掌心,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自从三年前女童第一次触碰玉佩时它发出嗡鸣,这枚镇冠珏便再未离身。

女童咯咯笑着奔向院角大白鹅,竹蚂蚱的触须扫过江晏衣角。

那白鹅本在曲项梳理羽毛,忽被惊得伸长脖颈,"嘎嘎"厉鸣着扑棱双翅追来。

女童吓得惊叫,跌跌撞撞往回跑,羊角辫乱作一团。

院中芦花鸡受了惊扰,扑簌簌飞作一团;黄狗也跟着汪汪叫,满院子竹筐翻倒、尘土飞扬。

江晏慌忙起身,篾刀当啷坠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粗布长衫被竹枝勾得噼啪作响:"莫怕,快躲到我身后!"

白鹅却愈发凶横,脖颈弯如利箭,铁喙直取女童发间红头绳。

寒香寻闻声从灶间奔出,手中还握着沾面的擀面杖:"又在胡闹!看我不......"话未说完,自己也被眼前鸡飞狗跳的景象逗得忍俊不禁。

暮色如淡墨洇染青竹坞,寒香寻踏着满地碎金归来,酒坛上的红绸在晚风里飘成一抹霞。

她将新酿的洒重重搁在石桌上,陶坛与青石相击发出清越声响,惊得廊下的竹风铃叮当作响。

"明日戌时开集,带着囡囡去添些物什。"

话音未落,女童已迈着短腿扑进她绣着酒葫芦的衣襟,羊角辫扫过酒坛红纸,"离人泪"三个烫金大字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江晏擦拭篾刀的动作陡然凝滞。

刀锋上倒映着寒香寻鬓边沾着的酒渍,恍惚间与中渡桥的血痕重叠。

山道上传来商贩悠长的吆喝,"麦芽糖——"的尾音惊起林间寒鸦,漆黑羽翼割裂最后一缕残阳。

女童仰起小脸,发间红头绳随风扬起,那双盛着星辰的眸子,竟与义父临终前清醒刹那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喉结剧烈滚动,篾刀在食盒边缘游走如飞。

竹屑簌簌落在粗布裤脚,细密的云纹在刀锋下渐次浮现——那是王氏宗祠梁柱上的图腾,是义父铁甲暗纹的模样,更是刻进他骨髓里的血色烙印。

寒香寻抱着女童往灶间走,新蒸的米香混着桃花酒气漫过来,却冲不散他指尖传来的玉佩凉意。

这些年来,每当女童靠近,这枚镇冠珏便会泛起微光,恰似中渡桥上义父最后塞进他掌心的那抹温度。

更深漏断,竹庐内唯有桐油灯芯"噼啪"轻响。

江晏垂眸坐在矮凳上,粗布短打的袖口卷至小臂,旧疤在跳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

膝头的竹匣泛着陈年包浆,掀开时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霉味——最底层压着的羊皮舆图边角已磨出毛边,朱砂绘制的雁形标记在烛火下暗红如血。

烛泪突然坠在舆图裂痕处,晕开一片朦胧的赤。

他用食指指腹反复碾过模糊的墨痕,喉间溢出破碎的字句:"...杜重威...天泉..."

窗外夜风掠过竹林,竹影在纸窗上摇晃如刀戟森列,恍惚间又回到中渡桥那夜的厮杀。

"咿呀——"里屋传来稚嫩的声响。

江晏指尖一颤,迅速合上竹匣藏于桌底。

女童揉着惺忪睡眼趿拉着木屐走来,羊角辫散了半边,月光透过窗棂为她碎布小袄镀上银边。

"江叔..."

奶声奶气的呼唤未落,她怀中的镇冠珏突然发出细若蚊鸣的震颤。

这声响惊得江晏瞳孔骤缩——与义父咽气时玉佩发出的嗡鸣分毫不差。

女童却咯咯笑着扑进他怀里,肉乎乎的小手抓向玉佩,口水顺着云纹弧度蜿蜒而下,在烛火摇曳间折射出万千细碎光斑,恰似中渡桥溅在他脸上的血珠。

"莫乱动。"

他下意识按住玉佩,又怕吓着孩子,转而用竹屑三两下编成只蹦跳的蚂蚱。

女童却不依,藕节似的手指仍执着戳向玉佩:"响...亮亮..."

随着她晃动的动作,玉佩震颤愈发剧烈,竟在墙面投出若隐若现的星图虚影,与竹匣里天泉派残卷的纹路悄然重合。

桐油灯突然爆起一朵灯花,将女童仰起的小脸染成琥珀色。

江晏望着她乌溜溜的眼睛,想起义父临终前染血的手将镇冠珏塞进他掌心的温度。

夜风卷着竹哨声灌进窗棂,玉佩的嗡鸣混着女童的笑声,在竹庐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惊蛰雷动,晨雾未散。

竹庐内蒸腾着药香,江晏将沾着露水的艾草铺展在粗陶盘上,紫苏叶边缘的锯齿状纹路还凝着银珠。

女童蹲在青石板地,羊角辫垂在绣着雏菊的裙上,肉乎乎的手指戳着案头的薄荷叶:"江叔,这个叶子闻着好香!"

话音未落,檐角竹铃突然疯狂震颤,竹叶沙沙声里裹着金铁交鸣的锐响。

江晏瞳孔骤缩,猛地将女童拽至身后,粗粝的掌心死死捂住孩子的眼睛。

他抄起柴堆里的朴刀,刀鞘与刀柄碰撞发出闷响,寒光出鞘时割裂了屋内的晨雾——只见竹梢间掠过数道黑影,绣金楼的黑幡裹着腥风压向院落,幡面上的鎏金云纹在朝阳下泛着血光。

"别怕。"

江晏低喝着旋身劈出刀花,刀刃劈开晨雾的刹那,三道弯刀破空而来。

黑衣人蒙着的玄色面巾下,眼尾刺青随动作若隐若现,正是杜重威私军的狼头印记。

他将女童塞进地窖暗格,自己后背抵住粗木门,朴刀在晨光中舞出重重刀影,木屑与血珠飞溅在晾晒的药草间。

女童从地窖缝隙里伸出小手,羊角辫上的红头绳还沾着药草碎屑。

她望着江晏翻飞的衣角,突然想起昨日江叔教她辨认的止血草——此刻那些带着晨露的叶片,正被飞溅的血珠染成暗红。

竹窗外的惊蛰雷又响,震得梁上悬挂的药包簌簌落下,空气中药香与血腥气绞作一团。

"小畜生,交出镇冠珏!”

为首黑衣人嗓音如砂纸磨过铁锈,弯刀劈开晨雾直取面门。

江晏旋身格挡,朴刀与寒刃相撞迸出刺目火星,余光瞥见矮桌下晃动的羊角辫。

女童缩在桌底,绣着雏菊的裙摆被木刺勾得凌乱,却仍倔强地探出小脑袋张望。

"江叔!玉...玉在发烫!"

女童突然尖声惊呼,肉乎乎的手指直指他腰间。

江晏虎口发麻的瞬间,忽觉贴肉处传来灼烫,低头时瞳孔骤缩——镇冠珏表面竟泛起涟漪般的光晕,温润玉髓中浮现出血色纹路,蜿蜒勾勒出中渡桥的轮廓,正是多年前义父战死之地!

惊雷在竹庐外炸响,震得梁上悬挂的药包簌簌摇晃。

江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义父临终前染血的手突然与眼前画面重叠。

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朴刀陡然变招,刀锋如游龙般挑向黑衣人面罩。

黑布撕裂的刹那,暗红咒印在对方脖颈浮现,扭曲的纹路与义父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胸口浮现的印记如出一辙!

"杜重威的走狗!"

江晏目眦欲裂,刀光裹挟着药香与血腥气。

女童在桌下拼命挣扎,散开的羊角辫随着动作晃动,发丝凌乱地贴在通红的小脸上。

而那枚发烫的玉佩,正将竹庐内的晨光染成诡异的绛红,宛如当年中渡桥上未散的血雾 。

谷雨时节,山间的杜鹃开得正艳。

女童举着野花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忽然转身叉腰:"江叔太慢啦!再不走,山雀要把野果吃光了!"

她蹲在当年埋骨处,指尖抚过残碑上斑驳的刻痕,突然仰头:"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缺口呀?"

江晏还未答话,忽有马蹄声自远方传来,尘土飞扬间,玄色斗篷翻卷如鸦翼,为首之人露出鹰目薄唇,腰间佩玉泛着凝血般的暗沉光泽。

长剑出鞘声裂帛,寒芒已抵住江晏喉间:"江宴,交出镇冠珏。你该知道,这东西不该落在你手里。"

女童突然从江晏身后探出身来,藕臂高举玉佩。

正阳日光穿透莹润玉髓,在来人面上投下细碎光斑。

刹那间,其坐骑突然昂首人立,长嘶声惊散林间宿鸟。

江晏垂眸,见玉佩内云纹在日光下愈发清晰,某处山坳竟浮现朱砂红点,恰似他竹匣中舆图标记。

"杜氏鹰犬,也配索玉?"

江晏冷笑,喉间血珠顺着剑锋滚落,"若想得此物,先踏过我二人尸身!"

来人剑锋微颤,转瞬化作阴鸷笑意:"匹夫之勇!此玉藏着惊天秘辛,天下群雄皆欲夺之,你又能护得几时?"

仲夏夜阑,老槐垂影扫过蛛网悬结的阁窗。

江晏屈膝半蹲,任由女童踩着肩头探向梁间檀木匣,蝉鸣裹挟着她紧张的咽口水声,在积尘漫卷的暗室里格外清晰。

"江叔!我...我够到了!"

稚嫩的惊呼中,绣着金线葫芦的裙摆扫落半壁蛛网,檀匣坠入手心时扬起呛人的浮灰。

泛黄信笺在烛火下泛着陈茶般的暗褐,"中渡桥之变"处的墨迹已被利刃刮得支离破碎,唯余"杜重威献城"、"长生蛊术"等残字如狰狞伤疤。

江晏指腹抚过凹陷的纸痕,忽忆起义父临终时脖颈暴起的青纹——那些蜿蜒如蛊虫的暗痕,与信笺上残缺的字迹在记忆里轰然重叠。他猛然攥紧雕花桌角,木屑扎进掌心沁出血珠,却浑然不觉。

"江叔!"

女童踮脚拽住他染尘的衣角,羊角辫随着动作轻晃,"你的手在流血..."她从袖中掏出块帕子,奶白的棉布很快晕开暗红,恰似多年前中渡桥上溅在她襁褓上的血。

初雪压断天泉派檐角铜铃那日,朔风卷着冰晶撞得石壁呜咽。

江晏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颤抖的双手将镇冠珏佩嵌入祖师像底座凹槽。

当"咔嗒"轻响刺破死寂,石壁轰然洞开的刹那,尘封百年的铜灯骤然迸出幽蓝火焰,照见满室翻涌的尘埃如万千银蝶。

王清的手札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墨痕斑驳处"杜重威与无相皇勾结,图谋长生秘术..."的字迹戛然而止,晕染的墨团恰似未干的泪痕。

女童突然攥紧他的衣角,颈间玉佩泛起涟漪般的光晕:"江叔!玉在震,像是在唤我..."

清脆的鸣响与凹槽共鸣,在空荡荡的石室激起层层回音,恍惚间竟与义父临终前气若游丝的叮嘱重叠:"守…守护..."

杜重威鹰犬焚于火海那夜,女童望着冲天火光,狐皮斗篷上的雪水正顺着流苏滴落:"坏人都死了吗?"

江晏将猩红斗篷裹紧她单薄的肩膀,目光穿透漫天火雨,落在无相皇退隐的云霭深处:"或许,这只是序幕。"

月圆如璧的深夜,女童舞罢新学的剑法,青锋划破月华的刹那,玉佩突然迸发幽蓝光芒。

江晏望着剑光与玉辉交织的幻影,中渡桥的血色残阳、义父染血的手、襁褓中皱巴巴的小脸...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

他握紧腰间刀柄,看女童的剪影在月光下渐次挺拔,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王清负剑而立的背影重叠——原来当年那个啼哭的婴孩,如今已能握紧剑柄,眸中星光璀璨如破晓。

晚风掠过竹林,惊起一片沙沙轻响。

一袭白绿交叠的长衫自月影深处浮现,月白底色的衣袂如流云舒展,袖口碧色云纹似要乘风而去。

陈子奚斜倚竹枝,洒金折扇轻叩肩头,另一只手稳稳环着酒坛,腰间玉坠与扇坠相击,叮咚声混着酒香飘散。

他踏着满地银辉缓步而来,月光顺着衣角银线刺绣流淌,在青石板上织就碎玉般的光影。

未等江晏开口,酒坛已裹挟着劲风飞来,陶瓮表面的暗纹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当年中渡桥的雪还未化尽,如今玉珏又起波澜。”

接住酒坛的刹那,江晏喉间涌上苦涩。

陈子奚踏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走来,剑穗扫过他染血的衣摆:"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也该见光了。"

他仰头饮尽残酒,酒液顺着下颌滑落,"若要掀翻这盘局,算我一个。"

话音未落,折扇"唰"地展开,扇面青山绿水的墨韵还带着几分湿润,似是才画就不久。

“这坛‘醉山河’敬真相,可别再独吞这趟浑水!”

陈子奚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墨色眼瞳映着玉珏幽光:"说好了——"折扇轻摇,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酒香,"这次探底,你可别想再把我撇下!"

陈子奚抛酒坛:江大侠接招!这坛醉山河,敬真相不敬小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渡雪藏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寒塘旧梦渡燕云
连载中夏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