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铜铃摇碎了八轮春秋,八岁的念慈斜倚在不羡仙客栈的朱漆廊柱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鎏金酒旗的流苏。
蝉鸣穿透雕花窗棂,恍惚间将她拽回那个午后——青石巷里,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女童,踩着满地梧桐碎影,追着寒姨飘动的绯红裙角。
那时的她总爱揣着小心思。
软糯的童音裹着奶气,仰着脑袋问:"寒姨,云儿为什么会跑呀?"
实则是想让寒姨多留片刻。
学步时绣着虎头的小布鞋总在泥地里打滑,她咬着嘴唇自己爬起来,目光却偷偷瞟向柜台后算账的寒姨,见对方蹙眉拨弄算盘,便攥紧廊下的风铃绳站稳。
清亮的铜铃声中,她学着大人模样打量往来商客,看镖师腰间晃动的令牌,听马帮谈论燕云十六州的风声。
春去秋来,女童的裙摆渐渐扫过青石板。
某个霜重露浓的清晨,她踮脚够着铜镜,往鬓边别上木樨花。
镜中人眉眼未脱稚气,却已能默记客栈往来的账本。
檐角铜铃又送来熟悉的脆响,惊觉时光竟在辨认算盘珠子、偷学寒姨记账的间隙里,悄然带走了八载光阴。
此刻攥着酒旗的小手,虽仍带着孩童的圆润,却已懂得将看到的江湖传闻,暗暗记在心里。
清河的桨声灯影里,当年那个追着糖画跑的小丫头,早已褪去稚气。
念慈立在酒肆飞檐下,素手利落地整了整月白襦裙,听见楼下伙计唤一声"少东家",便学着寒姨的模样微微颔首。
她腰间乌木算盘的珠串随着步伐轻晃,清脆声响盖过檐角铜铃。
晨雾未散时,她跟着商队伙计辨认货物行情;暮色四合后,蜷在账房暖阁临摹契约文书。
见过江湖客腰间流转的翡翠扳指,也摸过贩夫走卒掌心的老茧,就连神仙渡中最刁钻的香料商人,都习惯与这个嗓音清亮的小姑娘讨价还价。
当秋风卷起竹林的苍浪,竹叶沙沙声漫过客栈飞檐,念慈抚过新刷的朱漆匾额,恍然发现如今踮脚便能轻易够着,那曾让她蹦跳许久才触碰得到的鎏金酒旗。
竹影在青石板上摇曳成细碎的纹路,恰似她这些年悄悄长高的年岁,在晨雾与暮色的缝隙里,悄然将稚童的印记褪成了少东家的模样。
神仙渡的黄昏裹着油饼香漫进不羡仙,檐角铜铃晃悠着碰出细碎声响,惊得廊下晒的腊肠轻轻摇晃。
念慈歪在二楼雕花窗棂边,鎏金酒旗的流苏拂过她泛红的脸颊,痒得她眯起眼睛。
她伸出藕节似的手指,逗弄着落在栏杆上的麻雀,看那灰扑扑的小爪子紧紧扣住木纹,尾羽在晚风里颤巍巍抖成绒球。
隔壁账房突然传来算盘珠子哗啦啦的脆响,惊得麻雀扑棱棱飞散。
念慈托着腮帮子,望着算盘珠子在夕阳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恍惚间,三辈子的光景在眼前重叠。
头一世,她不过是捧着手机刷短视频的现代人,夏日躲在空调房吃冰镇西瓜,冬日裹着毛毯追剧,日子像被按下循环键的电子钟,滴答滴答走得规整。
谁能想到一场意外,让她坠入时空漩涡,再睁眼已是临安府荷塘村的啼哭婴孩。
那时的世界浸在苦涩药香里。
刚到了垂髫之年不久,瘟疫便如黑云压城,夺走了爹娘和兄长们的体温。
她攥着娘亲临终前系在腕间的红绳,绳结上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
暴雨倾盆的夜里,惊雷炸响,红绳"啪"地断开,红穗子像道血痕消失在雨幕里。
再醒来时,她已再次开启新的人生。
客栈后院飘来新酿的酒曲香,混着隔壁包子铺蒸笼的白雾。
小时候,寒姨总把她兜在怀中,带她去看晒得发烫的竹匾。
她叼着手指蹲在一旁,看寒姨手腕翻转,算珠相撞的声音比檐角铜铃还清脆。
学走路时摔得膝盖青紫,她却扒着柜台不肯走,看卖胭脂的阿婆掀开绘着并蒂莲的锦盒,往她兜里塞蜜饯;瞧镖师们腰间的令牌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听他们谈论燕云十六州的战事,唾沫星子都能溅到她鼻尖。
"少东家,该对账了!"
楼下伙计的吆喝声穿透雕花窗。
乌木算盘搁在膝头,圆润的珠子贴着掌心沁着凉意。
穆念慈勾着算珠,指甲上还沾着今早捣桂花的金粉。
夜市传来糖炒栗子的叫卖,混着杂耍班子的铜锣声,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天夜里——那时数着屋檐冰棱等天亮,哪敢想如今能守着这暖烘烘的人间烟火?
她伸手摸摸枕边的铜铃,凉意混着酒肆飘来的肉香,铜镜里簪着木樨花的小姑娘眉眼弯弯,鬓边碎发被晚风拂起,倒比从前多了几分狡黠的光。
寒姨在楼下唤她吃饭的声音传来,依旧清脆得像春日新酿的梅子酒。
神仙渡的晨雾还未散尽,穆念慈蹲在不羡仙客栈后厨帮忙,正往灶膛里添着干透的竹枝。
火苗"噼啪"窜起时,映得她眼底浮起层朦胧的光——若按原本的命数,她该是南宋临安府荷塘村的孤女,在杨铁心的长枪寒光里习练拳脚,在比武招亲时,与那小王爷结下孽缘。
往后半生,都要困在对杨康的爱恨里,守着儿子杨过在江湖风雨中飘摇。
这些故事,本该是说书人醒木一拍、惊堂一震的江湖话本,可她偏生记得分明。
现世的记忆总在夜半袭来。
那时的她挤在地铁早高峰的人潮里,像沙丁鱼般被推搡着前行;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微波炉加热便当的"叮"声,是加班深夜最熟悉的声响;手机屏幕亮起时跳出的消息提示音,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
日子像被熨烫平整的绢布,虽无波澜,倒也安稳。
直到某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她打着伞踩过积水,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
再睁眼时,却已成了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宋人。
可世间事,总是充满了意外与波折。从一开始,就问题不断。本该在婴儿时期就被杨铁心收养的她,足足过了七年,却连杨铁心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现今都依晰记得,临安府荷塘村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漫进鼻腔,母亲咳血的帕子还沾着体温。
随后,厄运再次降临,村子里瘟疫肆虐,如同恶鬼般吞噬着人们的生命。她的家人在这场灾难中无一幸免,而她,再次成为了孤女。那时的她,满心绝望,想着或许自己会饿死在街头,或许会在某个寒冷的冬夜被冻死,又或许会成为一个流落街头、遭人嫌弃的小乞儿。
但命运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给了她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转折。她竟然又一次穿越了,而且这一次,来到了五代十国。她不禁在心中呐喊,这世界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如此荒诞离奇,就像游戏里卡了bug一般。
这场穿越像被人拧乱的算盘,不仅截断了现世的轨迹,更抹去了曾在现世的种种和本该属于南宋穆念慈的记忆。
若不是偶尔在梦里瞥见杨铁心教枪的身影和听见"杨康"二字时心头骤紧,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神仙渡客栈里,跟着江叔和寒姨长大的“寻常姑娘”了。
灶上的铁壶发出"呜呜"的鸣叫,穆念慈起身提壶冲茶。
滚烫的水流撞在茶碗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隔壁传来寒姨拨弄算盘的声响,混着酒肆外商贩的吆喝,倒比那些缥缈的前世今生,都来得真切。
她望着茶汤里沉浮的茶叶,忽然轻笑出声——管他什么既定命数,如今攥在手里的乌木算盘,才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惊蛰雷动,天际裂帛般的轰鸣震得檐角铜铃骤响如碎玉击磬,惊落酒旗上经年积絮。
念慈披着半散的鸦青鬓发,歪在朱漆柜台打盹,腮边还印着账本压出的纹路。
忽见寒姨执了浸水的软绸,踮足擦拭乌木算盘,绯红罗裙掠过案头时,惊起数只啃食账本的蠹虫。
那些米粒大的黑虫细足乱蹬,慌不择路地遁入《齐民要术》残卷里,倒像是知晓寒姨算账时的凌厉手段。
"少东家!绸庄的晾衣绳又缠作结啦!"
邻坊豆腐西施的吴侬软语穿透晨雾,惊飞了廊下啄米的麻雀。
念慈踩着木屐踮脚望去,两丈长绳在风里绞成连环扣,自家新裁的月白襦裙与绸缎庄茜纱共舞,倒像是哪家小姐遗落的同心结。
她持了竹篙去解,不想用力过猛,不慎碰落燕窝。
三只绒毛未丰的雏燕跌进怀中,嫩黄喙尖还不忘留下温热印记,惹得她又气又笑,只得摘了鬓边木樨花逗弄,哄得小家伙们叽叽喳喳扑腾翅膀。
后厨忽起焦烟,伴着噼里啪啦的爆响。
江叔举着黢黑的铁锅冲出院落,下巴处还沾着油星子:"哪个小祖宗把桐油当清油?!"
念慈攥着衣角缩在廊柱后,耳根发烫——早间她贪看苟诞追着蝴蝶满院跑,错将墙角桐油坛当作油罐。
此刻那罪魁祸首正蹲在灶台边,沾满面糊的爪子合十作揖,对着焦黑的鱼饼念念有词,倒像是超度亡魂的小沙弥。
灶膛里未燃尽的竹枝还在噼啪作响,飘出阵阵奇怪的焦香。
日头正中时,集市喧嚷如沸。
糖画摊前,老叟腕间银镯叮当,糖勺在青石板上转出琥珀色的凤凰牡丹。
孩童们举着铜钱踮脚张望,口水差点滴在新出锅的糖人儿上。
胭脂铺里,阿婆掀开并蒂莲纹锦盒,指尖蘸取口脂轻点在她颊边,转眼便晕开两朵绯云。
"这叫'晓霞妆',咱们少东家画了,比那画里的仙女还俊!"
阿婆话音未落,忽有马帮扬尘而过,驮篮颠簸间滚落的椰子骨碌碌撞入怀中。
念慈惊呼着后退,却见椰壳上刻着西域符文,倒像极了寒姨账本里那些加密记号。
暮色漫过飞檐时,念慈蹲坐廊下剥豆。
铜铃轻晃,惊得隔壁腊肠微微颤动,油珠顺着麻绳滴落青石板,引得蚂蚁排成长队搬运。
寒姨携着梅子酒款步而来,青瓷盏中浮着圆润青梅,在夕阳下泛着蜜色光晕。
腕间算盘珠串叮咚作响,她笑着舀起一勺酒:"明日同去城隍庙,听说有能诵《九章算术》的巧舌八哥。若真买了来,让它监督你算账。"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念慈对账时忽听"啪嗒"一声,算盘珠滚落桌底。
寻至三更,却在苟诞窝中见那珠子裹着桂花糖渣,与猫毛缠作一团。
小家伙正用爪子拨弄算珠,玩得不亦乐乎。
她捏着黏腻算珠欲嗔,窗外铜铃却欢快地响成一串,倒像是串通了猫儿,专来戏耍这熬夜的小掌柜。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几声犬吠,倒衬得神仙渡的夜愈发静谧。
小满过后,神仙渡的暑气仿若蒸笼里漫出的白雾,浓稠得能拧出水来。
念慈将乌木算盘顶在发间遮阳,蝉翼般的素纱垂落额前,蹲在青石井栏边看江叔打水。
木桶破水而出时,惊起一团红蜻蜓,翅翼在烈日下流转着虹彩,其中一只竟停在她翘起的双丫髻上,六只细足轻轻挠着头皮,痒得她直缩脖子,发间铜铃也跟着叮咚乱响。
"少东家!您的蚕宝宝把账本啃成谶纬图啦!"
伙计举着千疮百孔的账簿跌撞跑来,边缘处还沾着几片嫩绿桑叶。
念慈踮脚一瞧,窗台上竹匾里的蚕儿正昂着头,雪白身躯裹着碎纸渣扭动,吃剩的账簿上,"三两银子"的字迹生生被啃成"三两只...子",墨痕间蜿蜒的银丝倒像是刻意绘制的符咒。
午后日头最毒时,竹帘筛下满地金箔般的光斑。
寒姨摇着湘妃竹扇教她珠算,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铃铛随着动作轻响。
算珠相撞的脆响混着隔壁包子铺蒸笼的白雾,在廊下织成朦胧的纱。
念慈偷瞄寒姨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忽见算盘缝卡着颗黑芝麻——正是今早她偷藏在袖中的芝麻饼残渣。
刚要憋笑,檐角铜铃骤然炸响,惊得寒姨手一抖,浑圆算珠如黑珍珠般蹦进她怀中,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暮色初临时,集市灯笼次第亮起。
卖冰糖葫芦的老者特意挑了颗山楂王,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暮色中泛着琥珀光。
卖面具的货郎硬塞来个狐狸面具,笑道:"少东家,您瞧!这毛色和您家苟诞的尾巴一模一样!"
念慈刚戴上面具,忽听身后传来"轰隆"巨响,转头只见西域商队的骆驼惊了阵脚,踩翻豆腐摊,白花花的豆腐脑顺着青石板流成河。
摊主举着锅铲追在后面大喊:"这可是要进贡给节度使的冰酪!"
商队的领队一边赔礼道歉,一边从行囊里掏出西域毛毯要赔偿,集市里顿时乱成一团,吆喝声、笑闹声、骆驼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初更梆子声穿透窗纸时,念慈正对着摊开的账簿长吁短叹。
案头艾草熏香蜷成淡青色烟缕,非但没熏走蚊虫,倒惹得她连连打喷嚏,惊飞了刚落在算盘上的流萤。
"这些讨债的飞虫!"她攥着绘有并蒂莲的竹扇猛扑,扇骨撞得案上墨砚都跟着晃悠,"比西域商队砍价还难缠!"
笔尖刚蘸饱浓墨,苟诞突然如白影般跃上案头,蓬松尾巴"哗啦"扫翻墨砚。
"小祖宗!"
念慈腾地站起身,却见小猫正踩着墨汁欢快蹦跶,雪白爪印在账簿上绽成朵朵"墨梅",刚算好的流水账顿时化作泼墨写意。
"这个月的进项全毁了!"
她抄起算盘作势要打,苟诞却"喵呜"一声钻到桌底,毛茸茸的尾巴还故意卷走半张空白契纸,在她脚边晃得嚣张。
"又在和苟诞胡闹?"
寒姨的声音裹着夜露飘来,湘妃竹扇叩在门框上发出清响,"明日寅时要去码头接货,早些..."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叮咚相和,夜风卷着铃音奏出温软曲调。
念慈望着随节奏轻晃的算珠,眼皮渐渐发沉:"寒姨,这铜铃莫不是成了精?怎的总在人犯睏时..."
"分明是你这小懒虫成精。"
寒姨抿唇轻笑,莲步轻移至案前。念慈突然抓住她染着凤仙红的指尖,指着账簿上晕开的墨迹:"您瞧!'五百文'生生变成'五百只猫'啦!"
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若真有这许多苟诞,怕是得把'不羡仙'的匾额改成'万猫居'!"
忽闻后院传来江叔清朗的嗓音,带着几分忍俊不禁:"念慈!你家苟诞竟学那江湖侠盗,施展'踏雪无痕'之术,将我新醃的腊鱼窃走矣!这等身手,怕是连那飞檐走壁之徒,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话音未落,桌底窜出道白影,苟诞嘴里叼着鱼尾横冲直撞,顺路扫翻墙角算盘。
算珠如黑珍珠般滚落,噼里啪啦的脆响混着铜铃清音,倒像是给这场闹剧击节伴奏。
困意如涨潮漫过堤岸,念慈歪在账本上沉沉睡去。
梦里千万只戴着狐狸面具的苟诞踩着算珠蹦跳,嘴里衔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寒姨举着乌木算盘追赶,算珠化作流星划破夜空;江叔挥舞锅铲大喊:"放下账本!那不是猫抓板!"
而檐角铜铃始终悠悠摇晃,将这荒唐梦境,酿成了神仙渡最香甜的仲夏夜。
入梅的风裹着潮气漫过廊柱,念慈趴在柜台边拨弄算盘,指尖刚磕到"叁"字的末笔,忽听檐角铜铃"叮铃"轻响——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尾羽扫得铃舌打了个旋儿。
她抬眼时恰好撞见江叔端着木盘走来,粗布衫角扫过柜台,惊得算盘珠骨碌碌滚了半尺。
"又被铜铃勾了魂?"
江叔眼角堆起笑纹,将木盘轻轻推过去,里头金灿灿的藕合还滋滋冒着香气,"绸缎庄的账该收尾了,不然寒姨又要念叨你做事不专心。"
念慈吐了吐粉润的舌尖,指尖却悄悄摩挲着算珠上的齿痕——那些细密的凹痕今早才被她发现,排列成某种古怪的节奏。
忽听门外传来拨浪鼓声,她眼睛一亮,算盘往桌上一推:"江叔!集日的梆子声都过三巡啦!"
集市里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念慈攥着钱袋亦步亦趋,发间红头绳扫过胭脂铺的锦盒。
阿婆往她兜里塞蜜饯时,铜铃在檐角晃出碎响,惊得她手一抖,蜜饯滚落在地。
"当心摔着!"
江叔弯腰捡拾的动作比她还快,粗粝的手指捏起蜜饯,在衣襟上仔细擦了擦,"瞧这眼神发直,可是瞧见什么稀罕物了?"
念慈盯着江叔腰间的铜酒壶,忽然想起今早井中梧桐叶的叶脉——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竟与酒壶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她正出着神,冷不防被糖画摊的老叟敲了敲脑门:"小东家,今日可是要凤凰还是蝴蝶?"
"蝴蝶!"
她慌忙抬头,却见老叟铜勺里的糖汁正浇出个穿校服的女孩轮廓,裙摆还沾着星点金光。
眨眼间糖画凝固,分明是振翅的蝴蝶,她揉了揉眼睛,耳边忽然响起前世课间操的铃声,混着铜铃的轻响,惊得她后退半步。
午后在井边洗算盘时,念慈又撞见那只瓢虫。
它正趴在算珠上,红壳黑点组成的"2025"在阳光下明灭不定。
"念慈!来搭把手!"
寒姨的喊声从后厨传来,她慌忙用衣袖盖住瓢虫,却见算珠上的齿痕在水光中映出奇怪的符号,像极了寒姨账本里的加密记号。
"算珠上的印子怪有意思的。"
寒姨拎着湿漉漉的算盘走来,鬓边竹簪随着动作轻晃,指尖轻轻点着齿痕端详,"昨儿新醃的腊肉少了半块,莫不是有什么灵物也爱拨弄算盘?"
话音未落,苟诞忽然从竹林里窜出来,嘴里叼着个亮晶晶的物件。
念慈眼尖,瞥见那是枚刻着"念慈"的小铜铃,与檐角旧铃形制相同,却多了几分精巧。
她伸手去抓,苟诞却纵身跃上屋檐,铜铃在它爪下晃动,竟与檐角旧铃共鸣出清越之声。
"这机灵鬼!"
江叔笑着放下手中扫帚,仰头望着檐角新铃,眼底泛起温柔的光,"倒像是知道念慈喜欢,特意寻来的宝贝。"
念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两枚铜铃在暮色里轻轻摇晃,旧铃的斑驳与新铃的锃亮交相辉映。
她忽然听见有个声音从心底升起,像前世母亲的呼唤,又似今生江叔的叮咛,在铃音里碎成一片温柔的潮声。
苟诞"喵呜"一声跳回廊下,爪子边滚落枚琉璃珠。
念慈捡起时,看见里面映着现代城市的霓虹,可再一眨眼,却只剩神仙渡的万家灯火,与檐角铜铃一同,在晚风里摇出细碎的光。
小奶音问寒姨"云儿为啥跑",其实是想让她多留会儿~
学走路摔了也偷瞄算账的寒姨,后来竟成了能管账的少东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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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铜铃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