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等不了了

不知过了多久,池正打累了,喘着粗气踢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地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池徉艰难地撑起身子,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他眼睛生疼。

通讯录里齐千的号码,他拨了一遍又一遍,始终只有冰冷的提示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齐千手机在我这,他不会再纠缠你了,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池徉的手指瞬间失去力气,手机“啪嗒”掉落在地。

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比冰天雪地更冷。

他终于明白,齐千的那句“等我”,不过是他在绝望生活里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这根稻草也彻底断裂。

醉酒的男人嘟囔着翻了个身,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酒气,而他却像被抽走了灵魂般僵在原地。

月光绞成细碎的银箔,洒在他淤青的脸和斑驳的伤痕上。

不知愣了多久,他机械地走向房间。

抽屉在吱呀声中打开,泛黄的照片,看着努力扯起嘴角的自己,此刻那些拼到一半的碎片突然变得锋利如刀,扎进眼底泛起酸涩的潮。

呜咽声先是细碎的抽气,而后变成压抑的颤抖,最终溃不成军地爆发。

池徉把脸埋进布满补丁的枕头,肩膀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眼泪浸湿了枕套,混着嘴角未干的血痂,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哭声像困在冰窖里的孤狼,一声比一声凄厉。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比不上心里密密麻麻的刺痛。

耳边嗡嗡作响,池正的鼾声、风雪的呼啸声、还有齐千那句"等我",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凭什么…”

喉间挤出破碎的字眼。

池徉蜷缩在满是褶皱的床单上。

布料上残留的皂角香混着血腥味,在鼻腔里炸开尖锐的疼,“明明说好了会回来…”

他想起母亲离开前也是这样说着 “等我”,最后只留下被撕碎的全家福在记忆里腐烂。

“我以为这次不一样…”哭声卡在喉间,化作绝望的呜咽。

喉间涌上铁锈味,池徉的哭声渐渐嘶哑成破碎的抽气。

“骗我…”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旧伤。

晨光从窗帘缝隙里渗进来,在池徉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他盯着墙上的裂痕,数到第三十七道时,喉咙里又泛起血腥气。

池正的鼾声仍在持续,混杂着老旧空调外机的嗡鸣,像某种催命的咒语。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臂上结痂的伤口,那里曾被齐千用碘伏棉签细细消毒。

齐千…我想和你再去一次钦州。

他翻身下床,膝盖撞在床脚也感觉不到疼。

拉开行李箱拉链,翻了半天找不到那支药膏,才想起来早就用完了。

慢步走到客厅。

玻璃映出他肿胀的眼和嘴角的淤青,恍惚间竟分不清镜中人是谁。

客厅里,池正歪斜着躺在沙发上,嘴角淌着涎水。

池徉捡起手机,屏幕在日光下泛着冷白,陌生号码的短信像条毒蛇盘踞在对话框里。

天色彻底大亮时,池徉倚着窗台,看楼下的积雪被行人踩出泥泞的脚印。

举起手机,在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把齐千的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机械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齐千…我等不了了…

手机黑名单确认提示音响起的刹那,沙发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池徉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窗台冰凉的瓷砖里。

他听见池正含混的咒骂,混着酒精发酵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连呼吸都跟着凝滞。

“看什么看?”

池正沙哑的咆哮让他本能地瑟缩,却迟迟没有预想中的拳脚落下。

偷瞄的瞬间,他看见父亲正歪歪扭扭地套上沾满泥的皮鞋,凌乱的头发下,黑眼圈比昨夜更浓重几分。

钥匙串哗啦作响,池正猛地拉开门,凛冽的晨风卷着尘土灌进来,在他脚边打了个旋。

池正看了一眼楼上啐了一句,

“又不关窗户,傻逼。”

关上门。

池徉盯着紧闭的门板,直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发现自己的牙齿正在不受控地打战。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或许是记忆里父亲第一次没有用小刀。

他摸出被攥得发热的手机,黑名单里的名字刺得眼睛生疼,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删除键。

池徉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客厅凌乱的茶几——打翻的酒瓶,散落的玻璃碴,还有池正离开时忘在桌上的打火机。

他盯着那个印着廉价广告的打火机。

喉咙里泛起熟悉的酸涩,池徉将脸埋进臂弯。

这一次,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安静地蜷缩着,听着自己空洞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屋里回荡。

池徉想到了什么然后站起身走向房间…

果然齐千走的时候忘记拿行李了,他看着那昂贵的皮的行李箱,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在钦州三娘湾时的样子。

齐千。

明明昨天才分别。

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想念了。

池徉打开行李箱翻出来那本《北部湾渔民手记》平稳的放在一边,然后掏出那串珍珠项链。

齐千的告白好像就在刚刚。

还有…?

池徉拆开熟悉的用丝带系成蝴蝶结样的。

相框…

相框边角还沾着钦州老街的尘土,池徉用袖口轻轻擦拭。

池徉蜷缩在行李箱旁,把脸埋进齐千的毛衣。

织物里残留的雪松味正在消散,混着房间里潮湿的霉味,刺得鼻腔发酸。

抬起头,他机械地将珍珠项链挂在相框上,却在挂到第三颗时突然发力,项链应声而断,珠子滚落在满地照片碎片间,像极了他破碎的期待。

他的手颤抖着捡地上散落的珍珠。

手机突然震动,池徉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它,

屏幕亮起的瞬间,心脏却坠入更深的冰窟。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收到一笔巨额转账,汇款备注栏写着,

“我会找你的”

汇款人姓名被一串代码代替,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齐千。

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恍惚间又看见齐千站在三娘湾的夕阳里,朝他伸出手说,

“我们去看海底的星星”。

楼道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池徉浑身绷紧。

但脚步声只是匆匆掠过,没有在门前停留。

此刻,独属于齐千的、带着些许拖沓的脚步声,或许再也不会响起。

池徉想现在就离开,但想起齐千说的 “等我” 又不舍得。

他就那样站了很久,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转身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

空相框、《北部湾渔民手记》还有……

池徉在地上摸了一颗珍珠揣进兜里。

把书和相框塞进行李箱。

他把齐千的行李箱拉起来。

他知道如果自己走的话齐千的行李箱也不能留,不然池正会把他的行李箱砸烂。

池徉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到玄关。

他的目光扫过鞋柜上那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那是母亲离家时摔在地上的,池徉偷偷捡起来的,十六年来始终在原地蒙尘。

此刻他弯腰将钥匙串攥进掌心,金属棱角刺痛皮肤,却比心底的钝痛清晰得多。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池徉数着台阶往下走,行李箱滚轮碾过破损的瓷砖,发出刺耳的声响。

灰尘随着风从安全通道的缝隙灌进来,卷着灰尘扑在脸上,他却觉得比池正呼出的酒气干净得多。

当他终于推开单元门。

走出破旧的楼,到一个公交车站口,池徉蹲下身,将齐千的行李箱拉链重新扣紧。

手指触到箱侧暗袋凸起的形状,摸索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车票——那是钦州返程时被他随手塞进去的,日期停留在几天前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池徉猛地抬头。

出租轿车的远光灯刺破雪幕,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行李箱撞到身后的垃圾桶。

车窗降下时,他几乎屏住呼吸,却只看见陌生司机探出脑袋,

“走不走?”

“去火车站。”

“好嘞。”

池徉将行李扔进后备箱。

他摸出兜里的那颗珍珠,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娘湾的海浪,三娘湾的白海豚。

候车室的泡面味扑面而来,池徉在角落找到空位坐下。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是齐千的消息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池徉,你在哪儿?

池徉盯着屏幕,直到眼睛酸涩刺痛。

广播开始播报检票信息,他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把珍珠项链的断绳系在行李箱拉杆上。

当他踏上列车的瞬间,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仿佛在为这场逃离奏响送行曲。

车窗外的城市渐渐后退,他终于明白,有些等待从一开始。

这一次,他真的要带着满身伤痕,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了?

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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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那边有星星
连载中冉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