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停靠在陌生城市的站台,池徉拖着两个行李箱走下列车。
他在出站口的电子屏前驻足,玻璃倒影里自己的黑眼圈深得像两道伤疤。
他掏出手机把飞行模式关掉又扔进兜里。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自上车后就不断涌来的陌生号码消息,此刻已堆成密密麻麻的未读红点。
掏出手机没注意到那颗珍珠掉出去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疑片刻,他点开最新的一条短信,熟悉的语气撞进眼眶:为什么拉黑我?
“手机被人抢走了”
“现在安全了。”
“我等你”
紧接着跳出的彩信是张模糊的照片——齐千蜷缩在楼道里,额角贴着创可贴,身后是池徉再熟悉不过的单元楼防盗门。
“我就在楼下。”
“我想见你。”
池徉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踉跄着扶住墙,指节死死抠住粗糙的水泥面,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屏幕再次亮起:你走得太急——珍珠项链的断绳,我系在你常坐的那班公交座椅背后了。
他坐公交走了?不是说要等我…
候车大厅的广播突然炸响,催促着下一趟列车检票。
池徉却像被钉在原地,看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消息。
池徉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喉咙像是被那串断裂的珍珠项链紧紧勒住。
远处的公交站牌亮着微光,一辆末班车缓缓驶来,车灯照亮他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
他转身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快。
手机还在震动,新的消息不断弹出,每一声提示音都像是齐千焦急的呼唤。
“我等你” 三个字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与钦州湾的海浪声、与齐千真挚的告白重叠在一起。
他在售票窗口前停下,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信息,视线却逐渐模糊。
齐千此刻或许正站在楼下望着那扇永远不会亮起的窗户,就像他曾经无数次等待母亲归来那样。
“一张返程票。”
池徉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售票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快速敲击键盘。
接过车票的瞬间,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他发来的语音消息。
池徉颤抖着点开,传来熟悉的、带着鼻音的声音:“池徉…我会等你回来…”
池徉的脑子像炸了一样。
分别了五年。
从来没有联系过。
为什么。
这次只分开了两天不到。
就这么想念他。
池徉捏着发烫的手机,拇指在黑名单列表上反复摩挲,玻璃屏幕被指尖焐出细密的水痕。
当齐千的号码重新跃入通讯录时,候车厅的电子钟恰好跳成凌晨两点十七分,数字的蓝光映在他发红的眼眶里,像极了三娘湾那晚的月光。
电话拨通的瞬间,电流声裹挟着压抑的呜咽刺破寂静。
齐千的哭声闷闷地从听筒里传来,像是拼命咬住了手背。
池徉攥紧行李箱拉杆,金属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为什么昨天不接我电话?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手机…被我妈抢走了…”齐千抽噎着,背景音里风声突然变大,像是他走到了更空旷的地方。
“看到你拉黑我的时候,我以为…”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池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浮现出彩信里齐千蜷缩在楼道的模样。
候车厅的顶灯突然闪烁两下,暖黄的光晕里,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尾音,
“你说要带我去看海底的星星,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齐千吞咽口水的声音。
良久,带着鼻音的轻笑声传来,
“你还记得啊…”
池徉望着窗外,想起齐千掌心永远温热的温度
广播开始催促开往丹东的列车检票,他却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站台,行李箱在地面拖出长长的轨迹,
“我没收你的钱。”
齐千急促的呼吸声在听筒里乱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别不要我好不好?”
齐千的声音带着近乎绝望的颤抖,他突然急促地咳嗽起来,“我把珍珠项链的断绳系在你常坐的公交车上,想着就算你不回头,至少还有个念想……”
“你去过我家了?”
齐千顿了几秒,“嗯,我去找你,你没在。”
“你还在楼下吗?”
“在…”
“珍珠项链怎么系公交车上的。”
“我现在下车了。”
池徉的视线被模糊,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开始催促最后一批乘客。
池徉握紧车票,朝着检票口走去。
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与心跳声重合,“齐千,别傻等着了,去火车站。”
他低头看着掌心被行李箱拉杆勒出的红痕。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良久,齐千带着鼻音的轻笑混着微风声传来,“我等你。”
列车疾驰,池徉紧紧攥着手机,屏幕始终亮着与齐千的聊天界面。
铁轨的震动顺着座椅传来,像极了他擂鼓般的心跳。
他数着时间,每一秒都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夏天,直到广播里终于响起熟悉的站名。
拖着两个行李箱跌跌撞撞冲出车厢。
出站口的电子钟显示凌晨四点零七分,候车大厅的人各聊各的。
他在人群里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行李箱磕在台阶上发出巨响。
终于在角落的长椅旁看到蜷缩的人影。
齐千的肩头蹭了点灰。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抬头,泛红的眼眶在对上池徉视线的瞬间,蓄满的泪水夺眶而出。
池徉的行李箱“哐当”倒地,他冲上前将人狠狠搂进怀里,带着体温的泪水砸在齐千冻僵的脖颈 “对不起…”话音被哽咽截断,
齐千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他的后背,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真的怕了…” 齐千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得发颤,“每分每秒都怕你改变主意……”
他身上还带着些寒意,却将池徉抱得几乎窒息,像是要把这两天煎熬的,都揉进这场拥抱里。
池徉的喉结剧烈滚动,掌心贴着齐千后颈处未被衣领盖住的冰凉皮肤。
记忆突然变得锋利,五年前齐千转身离开的背影与此刻颤抖的身躯重叠,他再也克制不住地抬头,带着咸涩泪水的吻重重落在齐千唇角。
池徉的吻落下时,候车大厅的旅客投来诧异的目光。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混着广播提示音在空气中打转。
齐千微微俯下身,发梢扫过池徉泛红的耳尖,僵了一瞬后,长臂环住对方单薄的后背,掌心隔着大衣摩挲着后颈凸起的骨节。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不舍的分开。
齐千垂眸望着池徉通红的眼眶,睫毛上的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突然哑声问,“上次的药膏好用吗?”
池徉盯着对方微肿的嘴唇,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围巾上的羊绒触感。
话音刚落,齐千已经拉起在池徉身后的自己的行李箱,
他屈指弹了弹池徉发红的鼻尖,羽绒服下摆扫过对方膝盖,
“走,带你再买两支,涂新伤。”
转身时,池徉只能看到他宽阔的后背和垂落的围巾,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赶忙小跑两步空着的手扣住那只悬在身侧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相握的指缝一路烧到心口。
池徉:“齐千。”
齐千:“嗯?”
池徉:“还去国外吗?”
齐千:“不去。”
池徉:“那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山。”
齐千:“那你得给我唱《小星星》。”
池徉没说话
他侧过脸时,睫毛上的水珠正巧落在池徉鼻尖,惊得人下意识瑟缩了下。
两人交握的手晃了晃,行李箱滚轮在地面划出交错的弧线,混着远处列车鸣笛的嗡鸣,在凌晨四点的候车厅里谱成断续的曲。
穿过出站口。
那你的妈妈呢…
池徉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不去?那么好的机会。”
齐千转头看他,“因为喜欢你,不想错过了。”
池徉别过头,只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前面有家药店。”
齐千指了指街对面亮着的绿色十字灯牌。
药店门铃叮咚响起时,凉凉的空气带着药香扑面而来,齐千弯腰拿了两支药膏。
“那就说好了。”
他垂眸盯着池徉泛红的嘴唇,
“在山顶你给我唱《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