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某领导

老槐树下的路边停了辆黑色小轿车,这种小镇上也没那么严格的路口禁止停车之类的规定,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大城市哪里能停哪里不能都管的极严,到处摄头,动不动就罚钱,在这里,不逆行,不闯红绿灯,很多其他事情都是模糊地带。下乡的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一批人让交过路费或村里修路的养路费,也说不定创了红路灯也没人罚分,找点关系就平了,至于路边停车啦,超速啦,都是说不准的事,可能罚,可能不罚,这里的人也早习惯了这种人情社会,界限模糊的生活环境。

阮灵好奇心上来,趴到车窗玻璃上往里看。

车里驾驶座和副驾坐着两个人,车里开着空调,微微的暖风顺着开了一条缝的车窗溢出来,阮灵就贴在那里支着耳朵往里张望。

现在是黄昏,五点钟的下班时间在深秋季节已经天光暗淡下来,车里没开灯,只有仪表盘亮着显眼的显示蓝光,人的五官全模糊了,只是个剪影。阮灵听声音觉得驾驶座上的那位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中青年,偏瘦削,干净利索的毛寸头,而旁边副驾驶位置的男人恐怕有四五十岁了,这位大叔溜肩偏胖,圆润的双下巴,塌鼻子,说话有些哑嗓。

中年大叔沙哑的声音说:“……老史怎么说也是市粮食局的主任,主管收粮,发现之前他管过一段时间地方粮仓。”

阮灵听的一激灵,又是老史!

从一开始,阮灵以为这位只是个对家里比较渣的传统出轨男,没什么特别,虽然家里有些鸡飞狗跳,但总的还说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但越了解,越觉得这人不平凡,敢有胆子20万雇凶制造车祸杀妻,虽说没实施,但这已经不是普通道德层面讨论是否人品败坏的问题了。但随着了解深入,他身上似乎还有些谜团,似乎他自己黄泉报道,却把诸多问题留在了人世间。

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上讨论老史的两个人,阮灵的耳朵探的更长了,要不是她还保留了当人的那份自觉,不想挤在两个男人中间,而车后座还没有驾驶室旁边的车窗听着顺,她恨不得坐到车里。

年轻人抽了口烟说:“就是说呢。那位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是玩的大了。”

中年大叔夹着手里的烟卷,让香烟自己没点火星的暗暗燃着,冒出一丝一缕细烟,没有抽的意思,带了点儿试探的说:“……那位是跟发改委搭上路子吧。”

年轻人用鼻音“嗯”了一声。

中年人继续试探着:“这事儿是把那位套里了?”

年轻人又猛抽了口烟,才说:“这事儿吧,你也在里头,跟你说说也没关系。”

中年人很上道的表示:“放心,咱们都是捆一块儿的,我嘴也严,现在老史不在了,我也得接他的班儿,怎么都不会乱来的。”

阮灵这才明白,原来这俩人是中年人受制于年轻人的,不是一般上年轻人讨好年长前辈的那种关系,要么年轻人地位更高,要么是年轻人是上面关系更硬。

年轻人这才详细讲了:“那位是老史的老上级了,他也不是贪污,人家可不干这些事,人家是奔着上面去的。路子已经铺到中央了,他是已经从粮食局爬到上面。只是那位明知道下边会把次粮冲好送进来,但还是点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这么干,咱们一个地方不这么做也不行呀。也不是拿钱,是给侄子在对方公司某了个位置,轻省又钱多,兄弟也回馈自己,兄弟两口子早年去了国外打拼,给自家在国外的儿子很多照顾,亲戚嘛,关照都是相互的。这位也有才,后来上去了,手脚更干净了。那位可是一直挺关照老史的。”

路过的车大灯晃过,年轻人的金丝眼镜边儿被照的闪了闪。

中年人很有眼色的没插话,安静的听着,烟也不抽,只夹着,偶尔弹弹烟灰,年轻人自顾自的边抽烟往下说:“但老史呢,呵呵。老史在下边这些年吃相太难看,直接收对方公司的钱,哪里是次粮呀,次的是给领导看的,他们根本就是陈粮,陈粮送了两年,请了几顿酒,送了几十万,陈粮都省了,库里的存粮再拉回库里,就算买了新的。”

陈粮,就是前几年的粮食,自然价格比当年的新粮价格低,但是粮食有保质期,陈粮能放的时间短。这个道理,连阮灵这种没种过地也没什么眼界的都知道。

这时的阮灵听的有点晕了:“库里有粮为啥还要买?”

也是因为年轻人是在说话,人说话呢,就会下意识省略对话双方都知道的内容,说的话会有跳跃性。比如年轻人口中的“那位”,阮灵捋了一遍才明白,该是老史粮食局的前领导,只是这位前领导升职了,去了“上面”,然后,这位前领导还有位领导,是“中央”的路子。年轻人在和中年人抱怨说老史贪财把“那位”领导坑了。

很快,她懂了,因为这位该是粮食局的年轻人自己开口解释了:“每年上面拨钱买些新的,把一部分陈粮卖出去,这样,库里的粮食就一直能吃。毕竟,粮食这玩意不像金子能一直搁着,它每年会坏,好粮食放个三五年也成陈粮了,容易霉变,吃了要死人的。因此,粮库每年把年头久的,保管不好的陈粮卖出去,当然是折价卖,卖出去当饲料。这其实也是一笔大生意,因为粮食在库里,好坏谁也不知道,这不是一袋两袋,而是按吨计的。那些买家自己估算价值,猜霉变程度,跟赌石买盲盒似的,赌赢了,好粮,那绝对是低于市场价的,若是赌输了,所有粮都霉变不能要了,那可亏大了。所以,有人会贿赂管库的,用买霉变粮的价,让管库的给他好库的粮。当然,这另说着了。现在说的是进库的事,进库,开始有拿往年的陈粮冒充的,也有一库粮半库砂子,根本不能吃的,还有更偷懒的,连换都不换,只在账面上写出了陈粮,进了新粮,其实还是那些粮食在库里,门都没开。库管和卖粮的双方吃掉买粮款,卖粮的帮着做账走税。”

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埋怨:“老史这干的有点儿太黑了吧?最近可是下来人查了……”

年轻人讥讽的说:“哼,反正粮食在那放着,国家一般也不会开储备粮库,用不到,老史是赌呢。可惜……”

“他那个下场……这也怪不得别人。”中年人说。

“是呀,他自作自受。”

“咱们这样,背后那位领导能满意了?”中年人还是带着点儿担忧的问。

“先这样,只要老史那边的东西都打扫干净了,应付检查该是够了。”年轻人的烟已经抽到烟屁股,他顺着玻璃缝一弹,贴着阮灵的头发稍儿飞了出去,吓了阮灵一跳。

他们以为没有人,以为自己的对话不会被听了去,便放心的说个没完,却不知道有个鬼正伸长了耳朵,在他们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飘在半空中,听的津津有味呢。

背后领导?

阮灵心想:“原来,背后还有一位,咦?这位某领导,也是大婆女鬼口中留的后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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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问:左转右转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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