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余意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母亲一早就去了社区医院复查,留下字条说中午才回来。他揉着眼睛起身,决定趁这个时间整理一下自己杂乱的房间。
书桌抽屉里堆满了旧试卷和笔记本。余意一本本翻看,打算把不用的清理掉。当他搬开一摞泛黄的练习册时,一个皮质封面的小本子露了出来——不是他的东西。
本子已经很旧了,边角磨损严重,但能看出曾经很精致。余意好奇地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工整的字迹,日期显示是二十年前。
"今天陈家少爷又来了废品站,说是找一本绝版书。我知道他是故意的,那本书明明就在市图书馆..."
余意的手指僵在纸页上。陈家少爷?他猛然想起母亲曾提到年轻时在富豪家做保洁的经历。心跳加速,他继续往下读。
"陈栎给了我一本《飞鸟集》,说是多余的。我不敢要,但他坚持塞给我。书扉页有他的题字:'给最特别的你'。我把它藏在枕头下,每晚睡前读一首..."
雨点敲打着窗户,余意坐在床边,一页页翻阅这本尘封的日记。字里行间,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母亲逐渐浮现——那个二十岁的保洁女工,与富豪独子秘密相恋的年轻女孩。
"...陈先生今天发现了我脖子上的项链,是陈栎送的。他当场解雇了我,说我不懂规矩。陈栎被送去英国了,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一滴泪水晕开了墨迹,是母亲的,还是他自己的?余意分不清。他颤抖着翻到最后几页。
"...发现自己怀孕了。不敢告诉爸妈,更找不到陈栎。王阿姨介绍了个老实人,愿意娶我给孩子个姓氏。我不爱他,但小意需要一个父亲..."
日记在这里中断。余意合上本子,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原来这就是母亲极力反对的原因——她年轻时走过这条路,知道尽头是悬崖。
窗外雨势渐大,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像一串串眼泪。余意把日记小心放回原处,突然理解了母亲眼中的忧虑。她不是反对他喜欢沈逸,而是害怕历史重演,怕他承受同样的心碎。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扬的短信:"紧急!速来食堂,林菲在搞事情!"
余意皱眉,匆忙换了衣服冲出门。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头发,但他顾不上回去拿伞。
食堂里异常喧闹。余意挤进人群,看到林菲站在中央的桌子上,手里举着一张纸,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千真万确!"林菲的声音尖锐刺耳,"沈逸为了跟余意组队参加全国赛,放弃了斯坦福的提前面试机会!学生会刚收到的邮件!"
余意的血液瞬间凝固。斯坦福面试?放弃?
"不可能吧?""沈逸疯了吗?斯坦福是他家传统啊!"周围议论纷纷。
林菲得意地晃着那张纸:"白纸黑字写着呢!'因团队竞赛安排冲突,申请推迟面试至常规轮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录取率直接从40%降到5%!"
余意的耳朵嗡嗡作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衣领上,冰凉刺骨。沈逸从未提过这件事,一个字都没有。
"所以我说,余意真是好手段。"林菲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余意身上,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一个贫民窟出来的穷学生,攀上了沈家这棵大树,连人家前程都不要了。"
所有目光齐刷刷转向余意。他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湿透的衣角,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林菲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因为某种程度上,她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他,沈逸不必...
"闭嘴。"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食堂门口传来。人群自动分开,沈逸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直接走向林菲,从她手中抽走那张纸,看都没看就撕成两半。
"我的选择,轮不到你评判。"沈逸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锋利。
林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沈逸,你清醒一点!他值得你..."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沈逸打断她,转身走向余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他的手腕,"我们走。"
余意被沈逸拉着穿过鸦雀无声的食堂,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两人交错的脚步声。沈逸的手很暖,牢牢圈住他的手腕,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们一直走到科技楼后的长廊才停下。雨水从屋檐滴落,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水帘,隔出一方私密空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余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斯坦福的事..."
沈逸松开他的手腕,转身望向雨幕:"不重要。"
"不重要?"余意声音发颤,"那是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沈逸转回来,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全国赛对我们都很重要。"
余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你应该去面试。我可以找别人组队,或者..."
"不要。"沈逸突然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雨水气息,"我不和别人组队。"
阳光穿透云层,在雨水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映在沈逸脸上。余意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他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光线下近乎透明,里面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余意轻声问。
沈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
五个字,像五记重锤敲在余意心上。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从沈逸说"不只是因为物理"的那一刻起,但他不敢确认,不敢奢望...
"我妈妈..."余意艰难地开口,"她年轻时爱上过一个富家子弟。最后她被解雇,那个人被送去国外...她差点..."
沈逸的表情变了:"所以她才..."
"她怕历史重演。"余意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球鞋,"怕我受伤。"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一只麻雀飞檐下避雨,好奇地歪头看着这对奇怪的人类。
"我和那个人不一样。"沈逸最终说道,声音异常坚定。
余意抬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像无声的眼泪:"你怎么能保证?你家人会接受吗?你父亲知道你要放弃斯坦福面试就为了..."
"他不知道。"沈逸承认,"但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像处理咖啡因过敏一样硬撑吗?"余意突然提高了声音,"沈逸,你不能总是...总是..."
话未说完,沈逸突然伸手擦去他脸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冷静点。"
这个简单的触碰像按下了暂停键。余意僵在原地,感受着沈逸指尖的温度,所有言语都卡在喉咙里。
"全国赛后,我会和父亲谈。"沈逸收回手,声音低沉,"现在,我们需要专注比赛。"
余意想说些什么,但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小意,你在哪?"母亲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回家发现你不在..."
"我在学校,马上回去。"余意看了沈逸一眼,"有点事..."
挂断电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变了。沈逸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回去吧,别让阿姨担心。"
余意点点头,却挪不动脚步。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轻声问:"你真的不后悔?放弃斯坦福面试..."
沈逸的眼神柔和下来:"我做过很多值得后悔的事,但这不在其中。"
回家的路上,雨渐渐小了。余意的思绪比天上的乌云还要混乱。沈逸为他放弃面试,母亲年轻时的悲剧,两个世界的差距...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见他浑身湿透地回来,惊呼一声:"怎么淋成这样!快去换衣服!"
余意乖乖去换了干衣服,回来时发现母亲已经盛好一碗热汤等着他。他盯着汤面上漂浮的葱花,突然问:"妈,陈栎后来回来找过你吗?"
汤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母亲的表情凝固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看到了你的日记。"余意老实承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母亲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后来..."
"他回国后找过我。"母亲的声音很平静,"那时我已经嫁给你父亲,你刚满月。他说可以给我钱,但不可能认你。"
余意胸口一阵刺痛:"就因为你是保洁员的女儿?"
母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久远的伤痛:"阶级差距,不是爱情能跨越的。"
这句话重重砸在余意心上。他想告诉母亲沈逸不一样,想说他放弃了斯坦福面试就为了和他们一起参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只会让母亲更担心。
"那个沈逸..."母亲突然问,"他今天说什么了?"
余意低头搅动汤碗:"他说...他和陈栎不一样。"
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余意以为谈话结束了。正当他准备起身时,母亲轻声说:"希望他是对的。"
这句话像一束光,微弱但真实,照进余意灰暗的心情。他抬头,看到母亲眼中不再是坚决的反对,而是一种复杂的忧虑与妥协。
晚上,余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起,是沈逸发来的短信:"明天实验室,别迟到。"
简单的八个字,却让余意的心跳加速。他盯着那个句号看了很久——沈逸发信息从来不用标点,除非特别认真。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密码。余意突然坐起身,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枕头上:"去学校拿书,很快回来。"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外套。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余意跑向公交站,心跳比脚步声还要响亮。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知道必须现在见到沈逸,在勇气消失之前。
沈逸家在市中心的豪华公寓,余意只去过一次。公交车晃晃悠悠,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早点回来,别淋雨。"
余意没有回复。他知道自己疯了,半夜冒雨跑到沈逸家,就为了...为了什么?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为一句没说出口的喜欢?
公寓大堂的保安认出了他:"找沈少爷?他刚回来不久。"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余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他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深呼吸三次,才按下门铃。
没有回应。
他又按了一次,等待的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离开时,门开了——
沈逸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只裹着一条浴巾,上半身还滴着水。他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看到余意。
"你..."沈逸的声音卡住了。
雨声填补了尴尬的沉默。余意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嘴唇因寒冷而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真实的冲动——
他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吻住了沈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