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可追溯性

这周末S警局本就有够忙,其大半原因还是自己,说实话刚才汉罗妮尔呼叫调度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该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没办法,ddl在即,所有人都忙起来才能显得自己没那么急躁不是吗?

不仅如此。

“度内她确实曾多次调取局内巡逻路线和中央车站轻轨站,国王车站,以及包括周围有轨电车在内的多处交通工具的内部运行日志。而且局里有人告诉我夜间临检的值班调度与她有私下往来,我在查了,如果说那些失踪人口还有地方可去那应该就是车站附近了。”汉罗妮尔在聊天群分享自己的发现。

一时间无人回复,所有人现在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汉罗妮尔本人也是如此。

在正式将案件调查目标从“公共卫生安全隐患”转到“邪教团体”上这一行为,她这边还需要一些确切的关联性证据。

比如慈善机构所属的两个据点,一处位于茗居茶叶的内室,一处位于同区域的一处二手家具店。

前者的所有人,也就是屋主莱斯利已通过电话表示自己不再反对开放房间展示,在这一点的基础上汉罗妮尔带着三位同事和来自怀特身上的证物钥匙再次进入其中。

并把那堵墙拆了。

砖墙挡住的是一处约单人床大小的简陋空间,正中水泥地板被挖了口井,下方漆黑,手电筒探不到底,井口不规整边缘挂着半截下行爬梯,以及一些显而易见的与卫生安全隐患关系不太大的东西。

比如勾在边缘的衣服碎片,血迹,脚印,手印,这些与传统凶杀案有关的东西。

四人在尽量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下行探索,下行约20米后落地,漆黑空洞中,汉罗妮尔脚踩地面后发现周围除了到处都是拖行痕迹和琐碎藏尸痕迹以外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围有大量没在上班的制冷设备,令人身心俱寒。

“这构造应该是是通气井。”同事之一抬头说,“不过现在它的排放管道直通人家民宅了,真没素质。”

“这里通向哪?”汉罗妮尔一边确认地面的拖行痕迹一边问。

“反正是地下。”同事回答。

确实是地下,四人六把枪一路沿着尸体被动移动痕迹走,铁钳剪开三条铁链后她们终于得以重建天日,她们最后站在了砂石上,前方有轨道,抬头可见钟楼和玻璃通道。

这里属于国王车站,她们一路摸索而来的那漆黑空间却并不是它的一部分,那是被封闭的实验性地铁支线,早于五十多年前就没再继续修下去了。它既没有列车也没有乘客,谁知道那些门和铁链是在防着什么?

警员沿途取证,目前可推测有人使用该通道从事非法运输,在DNA检测报告出来并完成比对后可作为实证使用。

但汉罗妮尔认为有更快的。

二手家具店位于一处老旧砖楼的下两层,但周围居民表示除了这两层外其余楼层夜间无灯光,而这间家具店从去年以来就没再开过门,由于其地理位置,也没什么人会去敲门。

汉罗妮尔敲门,没有回应,她尝试推开那扇外面没挂锁的混合木板门,门略微晃动,没发出挂锁该有的碰撞声,那就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抵住了门,或者有简单门锁。汉罗妮尔沉默不语,程序正义看护着它。

周围本来几个坐着躺着的在见了她之后大多离开了,汉罗妮尔盯着门看,余光却瞥见有人靠近,一细高一胖一带面罩,脚步不算虚浮,深色连帽衫短裤半敞篷式运动鞋,尽显街头风范。

看着这三个人,汉罗妮尔突然有了个绝妙的点子。

“您好!”汉罗妮尔抬手打招呼。

“…条子。”面罩开口,“来这干啥?这没你们要找的吧。”

“其实有,能拜托你们帮我打开这扇门吗?”汉罗妮尔指了指木板门,“应该没有锁,你们帮忙推一下就好。”

“哇哇你脑子没问题吧?”细的那个声音也挺细的,“大白天的就做起梦来了?”

最近汉罗妮尔听到对她精神状态的质疑心情就会变差。

“…开门,一人二十,干不干?”汉罗妮尔问。

连帽衫口画了WWS图标的那个壮的走上前在门前站定,距离近了之后汉罗妮尔发现对方口袋里塞的零食塑料包装袋露出半截,是她在茗居茶叶货架上见过的牌子。

“敲敲。”胖壮的那位口吐拟声词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另两个口中爆出笑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回应。

“警官,人家今天没开门。”他嬉笑着说。

“你们就是抢劫茶叶店的人?”汉罗妮尔摸向自己的无线电。

那人见状伸手要抓她胳膊,汉罗妮尔左手顺手捏过他手腕抬高翻转压肩,并打开了自己的执法记录仪。

“你们就是抢劫茶叶店的人?”汉罗妮尔无视手下痛呼,看向另外两个。

“踹她!”细高个起哄,“喂别愣着麦克,踹她!”

即使这人不说,因疼痛而挣扎着争夺自己关节自由活动权利的麦克也开始手脚并用了起来,他一边矮下上半身一边扶住自己胳膊,右腿抬脚就蹬。

这人看着挺壮的但反击没什么技巧可言,汉罗妮尔在警校一百多个小时的防卫战术课程没教过她任何一种主动进攻技巧,一方面是因为制服是行动的主要目的,另一方面是她觉得进攻真的不需要什么技巧。

她错开身位确保对方的主动攻击行为被记录,随后右臂蓄力下勾反冲拳,目标是其上腹部。

“额——”看来橙色连帽衫并没有加厚。

趁着对方因窒息感停顿,汉罗妮尔朝对方胸腔再次补上一拳。

“呕,咳——”被击中后麦克呼吸被卡住的样子让汉罗妮尔想起安塞尔马,这让她不禁笑了起来。

“喂麦克别愣着!她笑你诶!”细高的还在呐喊,“别傻站着快用那一招!”

麦克听到了同伴的呼喊,刹那间他找回了自己的平衡,在喘气和救回自己的胳膊之间他选择再次压低肩膀,后脚步后撤但重心全数向前抛,那是冲撞动作前兆。

汉罗妮尔松开了对方的手臂,在对方撞向自己的那一刻侧开,野牛撞开了家具店的门,抵在门后的破碎木柜哄然大笑着碎裂倒塌。

“别喊了你这弱智!”带面罩的那位忍不住开口。

“额——”撞进门内的那位与倒在地上的板材相拥,翻身,汉罗妮尔再补上一脚确认对方一时爬不起来。

“喂怎么办?”细高个后退一步,面罩上前一步手深向后腰。

“双手举高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汉罗妮尔先一步拔枪。

细高个迅速就照做了,他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争吵,带面罩的没动,他右手背在身后,像是个西部快枪手在准备速射比赛。

“双手——”汉罗妮尔这样喊着,看见对方晃了晃后直接开枪射击,十米距离下子弹命中对方右肩头,面罩右半边身体向后侧着被推开,没站稳倒下了。

在需要警察进攻的时候,射击技巧更有用一点。

汉罗妮尔举着枪向调度汇报了袭警事件,并表示不需要开警笛。她举枪上前确认面罩因疼痛而翻滚着露出半个屁股的裤腰后侧,那确实有枪械存在。她松了空气,取走那把枪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将枪口瞄准细高个。

“你们是抢劫茶叶店的人?”她心平气和地问。

“我不是,我不知道!”细高个抬手。

地上的那个人还在翻滚,汉罗妮尔用下巴指了指对方,“那他?”

“他,我。”细高个说着咽了口口水,眼神游弋了起来。

□□枪把微不可查地一颤,提醒她的朋友,这个人眼神在看别的地方。于是汉罗妮尔调转枪眼朝后,在那凌厉的漆黑视线下,身后悄悄靠近的人不再能控制呼吸。

汉罗妮尔转身,“去你同伴身边趴着。”说完他就听见身后有谁迫不及待地跑走了。

“废物!喂——”麦克怒骂道,“喂你去哪?!喂条子他走了你看啊!”

“去趴好。”汉罗妮尔重复,并与调度通报有袭警者沿道路逃跑,这下找交通局的理由也有了。无论如何,她的点子效果一向很好。

在同事带走打手和枪手后,汉罗妮尔在家具店内调查,这满是灰尘的二层仓库存放着大量没人要的半废弃木制组合,说是家具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在二楼,她看到了熟悉的电脑主机和屏幕,显然那些人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电子垃圾。

以及,大量病床。发灰的白色床单上密布黑色焦痕,黄色污渍,以及发黑的血渍,来自人体的颜料描绘着人的轮廓,以及气味。

不知道之前赶过来的那些疾控的人看了这个会怎么想,汉罗妮尔有些好奇。突然注意到床单布料比起寻常医用床单特殊一些,质地更粗糙,但更透气,她拍了下来。

手机顺便震动,是塞莱斯特。

“刚刚在地下没信号,道路确实通了,抱歉之前我怀疑你精神有问题。我带着调查小组下去后没发现照片中的那种砖楼建筑,不如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砖头了,只有混凝土建筑结构。不过尸体确实在那里,取证很快就能结束了。”塞莱斯特一发一大串字。

“辛苦了!”汉罗妮尔回复,“我这里也找到了新的线索,包括监控和物证。”

“很好了。”塞莱斯特回复。

“感谢二位的工作。”安塞尔马回复,“探员有找到类似与照片中的老鼠类似的生物,或者其遗留痕迹吗?”

“没有,只有一些脚印,血迹,食物残渣,气味,粪便,总之生物遗留物全都没有。”塞莱斯特回复,“那个地下城现在除了人尸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她回复,“还有取证的工作人员。”

这个听上去像冷笑话,汉罗妮尔笑了。

“我有一些推测。”安塞尔马说着,她的聊天气泡开始起起伏伏。

“当时警官遇袭时那些老鼠被击中咽喉处才致死,没有内脏,骨骼与肉可分离各自活动,并且有食用人或同类尸体的行为。我推测这些老鼠是某种老式不自动记忆储存硬盘,推而广之那地下城是生物性图书馆,收录方式是进食,保存方式是填充砖缝,管理方式是听敲击声之类的震动,莱斯利则是图书管理员。”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读完,还在想着这种证言要怎么才能有说服力,就看见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通知替代聊天气泡浮在屏幕上。

“那么有人有疑问吗?”安塞尔马问。

汉罗妮尔看着这句话有点想笑,那段和梦话一样的内容就这样从她的眼前晃过去消失了。

“你说咽喉,这部分说明了什么?”她问道。

“那里是信息处理中枢,相当于老鼠的脑,食物带着流进流出只偶尔残存一部分在那里。我猜这些老鼠本没被考虑过会拥有自我意识,但时间长了咽喉那部分骨骼就有些变质了吧。”安塞尔马说。

“这不是你能自己推理出的结论,你和谁聊过天了吗?”塞莱斯特问得像怀疑学生用AI写作业的教授。

“一位智能生物学专家,不人工也不自动的那种,但有一手证据和体验,愿意提供些帮助。这位还告诉我那类寄生物是缩水后的贻贝肉,被人叫上岸,寄生在人类甲状腺后会因为没吃的和证明自己的信仰之忠诚逼迫宿主加速代谢,运气不好的和不信的都会被它们拿自带的细菌烧。当然反过来用火烧它们也会死。”安塞尔马回答,“我推测叫它们上岸的人是那位日本来的舞蹈顾问。”

而通话地点就在她们曾见过的地下城,以及本该举行舞蹈仪式的下周一剧院舞台上。

“所以那些粘连物是它们的足丝,这样一说的话那它们原先体型应该很大,考虑脆化反应它在深海时的体型至少该是我们看到的至少8倍大。它原先的寄生地点专家有说吗?冷泉还是热泉?”塞莱斯特问。

“专家说是不知名深海巨型生物的喉咙,她看到的。”安塞尔马说。

“我能拥有这位专家的联系方式吗?”塞莱斯特问。

“很遗憾,联络用的电话号码是一次性的,而且她本人已无主动交流意愿。”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看着这描述觉得自己后脚跟隐隐作痛了起来,“这玩意驱虫药有用吗?”

“霍洛维茨博士推荐了超声扫描和骨液分析,但我认为您并不需要,激活后宿主还是不信也没死的情况下这些贻贝自己就会因营养不良而死去,毕竟它们的食物来源并非食物残渣,而是有害的化学物质。”安塞尔马说。

那么这一边就不用太担心了,需要担心的是那些失踪人口都去了哪,以及那位舞蹈顾问。如果需要处理这一位,现在最好的下手方式是将其与组织扯上联系。

“那些仪式什么的能证实是有用的吗?”汉罗妮尔问,又觉得自己这样问很可疑,“我是想问她的行为能否被证实是与目前案件相关的。”

在联合案件被确认之前她们无法以“可能与邪教相关”为缘由申请搜查令,因为现在为止邪教组织还不存在于执法者的眼里。

有时汉罗妮尔也觉得搜查令这个东西挺好笑的,好吧,其实她一直这么觉得。

“关联性这方面我拜托教授帮忙了。我猜测这两次仪式并非她唯二的行动,所以尝试调查了一番高衫顾问在剧院过去的履历。她曾在东京修行禅宗,2020年加入剧院,2022年末退出舞台时的原因是‘顿悟’。但我查到花边消息那年她因喉癌切除了声带,现在确实是个哑巴了。”安塞尔马说。

若是以此变故作为原因接触邪教并做出不自然行为,倒也说得通。

“她以前的作品你看过了吗?”汉罗妮尔问。

“大致看了些,没什么特别之处。”安塞尔马发来一个视频链接,“但这个挺有意思的。”

时间在2020年,内容是一次表演后采访,视频时长约20分钟,两位主演各五分钟作用,剩下几位人均两分钟,高衫梦作为新人出道占其中一分半。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研究一个老师给我的案例的答案。”视频中的正装黑卷发演员声音平和安静,带有平舌口音,目视摄像头下方一点,“大海与天空,哪一个才是我的归处与来处?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来理解这个案例,和老师想教会我的东西。”

“很有趣的问题,您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采访人员问。

“这不是问题,而是案例。”高衫梦回答语气沉稳得像个老人,“我的老师是个死人。”

珍贵的一分半沉默了十秒不到,采访人员才继续问道,“您准备以哑剧表演来探索这个案例吗?”

“不仅仅是表演,而是我的生活中的每一刻。在这里,我不会一直想我的老师,所以才能逐渐理解它。抛弃语言,动作更能表达想法。”高衫梦说。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希望您成功。”采访人员说。

高衫梦点头,画面切换到下一位演员。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推出舞台时也没有宣告。她说自己顿悟了,那大概就是理解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吧。但汉罗妮尔不理解这个问题为何会需要理解。

“我不是很理解她在说什么,不过她表达自己顿悟之后依旧没有离开剧院应该是有其它原因。”汉罗妮尔评价。

“比如召唤深海贝类?”安塞尔马问。

这样一说汉罗妮尔对高衫梦到印象就变成了派克市场卖生蚝的热情摊贩,她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比如它带来的副作用,以及接触到的人。”

“将这一贻贝转移到人体身上也是某种特殊技术吗?”塞莱斯特问。

“我猜是的。”安塞尔马说,“我没找到她导师的个人信息或行踪,只有张照片。”

图片中,亚裔青年手持长刀立于石阶上,她看上去比高衫梦年轻些许。

“那如果疾控那边的送检结果和转移后效果证实,我们是否能以当时怀特接触你的监控录像作为证据证明其行为与邪教组织的关联性?”汉罗妮尔灵光一闪,“怀特店里被偷走的监控也被找到了,虽然她失踪了但本身逃不开协助行为嫌疑。”

“你们很急着抓她吗?”塞莱斯特疑惑,“等联案调查被批准之后我们就能以组织关联为由调查她本人了。”

“我当然不急着逮捕高衫梦。”安塞尔马说。

看着这句话,汉罗妮尔觉得她在威胁什么。周围天色不知不觉间暗到手机屏幕的光变得有些刺眼,是时候回去了。

“明天你们都打算干什么?”塞莱斯特问,“在正式开联案讨论会之前我们找个时间做一次演习吧!找个有白板的地方。”

案件信息联络地图,用来梳理思路的好方式,放在会议室里会令人安心,拍下来也很有成就感。汉罗妮尔思索了一番自己的行程,回答道,“明天下午要去找那个助教,上午倒是没有我必须要到场的情况。”

安塞尔马的气泡起起伏伏,但最后发出的就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明天上午7点到9点有事。”她说。

“你要去教堂?”汉罗妮尔疑惑,在她看来安塞尔马并不是会为了去教堂而刻意空出时间来的标准信徒。

“我要去教堂见我父母。”安塞尔马说,“总之那之后的时间段都可以,地点你们定吧。”

“那就九点半吧。”塞莱斯特说,“地点定在哪?西区警署?”

“可以,我去预约。”汉罗妮尔说,“那明天见。”

2025年6月29日,星期日,天气晴。

上午九点半,西区警署会议室内,汉罗妮尔斜在墙角沙发上一边等待一边翻阅获得的新线索,这样的感觉还挺熟悉的。但她之前这样做是为了提前准备发言,即将参与的那场又与那发言竞技赛不同,她现在也不是警探,不需要考虑业绩。

她仰在沙发靠手上,将纸张高举遮住视线中的天花板,会议室的灯光未能穿透那样的厚度,反而让纸面发暗。

门被推开,汉罗妮尔迅速起身,来者是塞莱斯特,她在黑色背心外套了件粉衬衫以表达对报告递交对象的郑重态度,但依旧没打领带,好在布料至少有把她身上那堆白色绷带遮去大半。

“早上好!”塞莱斯特抬手打招呼,用脚踢开一把椅子后坐下,她手里抱着抬笔记本电脑,说实话,汉罗妮尔觉得这搭配很稀奇。

都怪安塞尔马一开始说她是野人,汉罗妮尔心想,也起身走向会议桌并打招呼,“早上好。”

“昨天州卫生局那边接到有海岸线污染物就出动了,那一块现在已经被封锁,我觉得按风险分级应该是是3级,但具体还是得看那边的想法。”塞莱斯特翻开笔记本电脑,并迅速把光源调暗,“窗户能开吗?”

警局窗只能开条缝通风。

“开最大了,要不开空调?”汉罗妮尔问。

“别!算了就这样吧。”塞莱斯特迅速阻止。

门再次被推开,是安塞尔马,熟悉的一身黑,以及公文包。她进门了就把包扔桌上坐下了,一言不发,仿佛教堂没给她的心灵带来丝毫的抚慰。

“早上好啊拉克森。”汉罗妮尔招呼道。

“上午好二位。”安塞尔马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吧,有什么新线索吗?”

“我和负责溯源的人谈了这些污染大概率来自排放区的海域,但州机构的人好像永远不愿意和我好好交流。”塞莱斯特比划着说,“我说‘这些类寄生虫生物已有类似样本被送去地方医院你们可以去交流一下’,环保局的人说‘地方医院还有实验室?’。我说‘有鸽子将此处定位为固定食物源’,鱼和野生动物局的人说‘没事的鸽子不吃人’。我说之前中央车站那边有同源鸽子群体死亡案,卫生部门的人说‘那好办了’,我说市卫生部已经有初步结果那家伙居然又说‘那难办了’。”

她深呼吸,摸出一罐亚利桑那加糖绿茶仰头倒灌三秒,叹了口气,“总之,确认了非人为倾倒之后,那些人说是实验室DNA分析结果出来前风险分级还不可确定,让我不要传播不实消息。”

“哇哦。”安塞尔马毫无波澜地感叹。

“哈哈哈——”汉罗妮尔笑出声,又清了清嗓子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先表达愤怒,“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哇哦。”安塞尔马感叹。

“行了,我不会再找她们说话了,主动。”塞莱斯特干巴巴地说。

“那您当初为何要到调查局这一司法机构就职呢?”安塞尔马问。

“…因为追着动物查来查去,最后总能查到人身上,然后就再也查不下去了。”塞莱斯特摊手,“想对人类动手就得站在人类的这一边,你们两个不也是这样?”

安塞尔马莫名叹了口气。

“总之先来确定现有线索和嫌疑人吧。”汉罗妮尔站起身走向背对玻璃墙的白板将其摆正,“在开始记人头前先确定分类方式,有什么建议吗?”

暖光下白板隐约倒出人影,右上角有彩色吸铁石堆积。

“种族。”塞莱斯特举手,“光是现有的就能分四类呢。”

“驳回,此行为会导致责任重心偏移并涉及种族歧视,后者是重罪。”安塞尔马说。

“那你说。”汉罗妮尔拿起黑色白板笔。

“案件吧,正好有三个。”安塞尔马说。

无人反对,白板上以正三角顺序多出三个不规则大圈。

塞莱斯特捏着电脑边缘走向白板,取了支笔在右下角写上地下一词,她下笔很重导致墨水略微渗出,字迹模糊。汉罗妮尔在上方写下城市公共卫生安全的首字母简写,长时间不写板报她的字迹依然规整。安塞尔马走来在剩下的那一筐写了经济盗窃,居然是花体。

“先来按时间找出嫌疑人。”汉罗妮尔取了叠白色便签和黑色油彩笔分给其它两个人,“时间以6月23日周一作为起点,拉克森因调查经济案犯人莱斯利-怀尔的名下房产来到唐人街茗居茶叶,遇到了我们。”

安塞尔马将写了W的便签放在左下角圈内,想了想,又移到左下角与上方圈的夹缝中,捏了枚绿色吸铁石固定住,“怀特作为租户之一与案件并无直接关联,但我们在她的店里发现了与邪教组织相关的证物,之后她的行为更是证明了她是嫌疑人之一。”

接下来她写了张L-W放在左下角圈内,又捏了枚绿色吸铁石定住,“莱斯利-怀尔是经济案的唯一嫌疑人也是犯人。”

“那天之后你遇袭,之后就是24日周二下午,我们去营地区域调查时发现了大量流浪者的尸体,以罗森为首的受害人,所有尸体呈现半身干腐状态。”汉罗妮尔将标注了L的便签用红色吸铁石定在上圈左边,“那天我们也得到了初步尸检报告,第一次了解到那个寄生物。”

塞莱斯特撑着脑袋看着,她那时候还不在西雅图。

“接下来是25日周三,上午spd接到报告街头有人当场吸毒过量,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同样与邪教相关的死者遗物。”汉罗妮尔将相关档案纸张分给塞莱斯特,“就是这个图标,我们在那些流浪者的帐篷里也找到了差不多的。”

“后来我们前往社区诊所拜访法蒂玛-哈迪德顾问。”汉罗妮尔将标注F-H的便签放在顶端圈内,“她长期在社区内派发寄生物给来诊所就诊的病人,这一行为证明了她的嫌疑。”

以及,L-D,“路易斯-度内,她应该从一开始就与案件相关吧。”汉罗妮尔看着这个便签叹了口气,捏了个黄色的吸铁石定在顶端框内。

“度内女士也造成了卫生公共隐患吗?”安塞尔马问。

“很难说不,至少现在我找到证据,那些疫苗注射摊位的隐蔽就是因为她的行为。”汉罗妮尔点头,“我们根据一个诊所外民众的说法来到先锋广场区域调查下水道,并在导游所认识吉姆-塔尔博特,并遭遇了他的偷袭。”

“他应该算是地下城案的嫌疑人之一。”塞莱斯特将标注了G-T的便签用红色吸铁石定在右下角。

“是的。”汉罗妮尔点头,“当天夜里我们前往火化技师办公室与负责无家可归者火化前处理的马格达莱娜-奥尔蒂斯见面,并将吸毒过量者的遗物交给了她。”

汉罗妮尔将标注M-R的便签标在自己圈内,安塞尔马抬手将其移动到与右下角圈子的夹缝中,“奥尔蒂斯女士与公共卫生安全问题无关,她主要涉及尸体盗窃。”

“…也是。”汉罗妮尔思考一会接受了,“说起来当时你是怎么找出证据的?”

“过程还在,别担心。”安塞尔马盯着白板说,她今天似乎额外沉默。

“你需要咖啡吗?”汉罗妮尔贴心地问。

安塞尔马叹了口气,“教堂的扬声器震得我头晕而已,继续吧。”

“行吧。”汉罗妮尔看向白板,“总之接下来就是26日周四,现在看来那是非常恐怖的一天啊。从业近十年,活了三十年,这一天是我度过的最难忘的一天。”

安塞尔马笑了。

“我们上午在地下城遇袭,遇到了帕斯卡尔拉-阿贝尔和已经变异的莱斯利-怀尔,她们很明显是地下城案的嫌疑人?嫌疑未知生物?”汉罗妮尔不确定。

塞莱斯特兴致勃勃地将标注了P-A的便签放在自己圈子里的正中心,“怎么会是犯人呢?未知动物相关案件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说着她顿了顿,将L-W向右移动,盖住了两个圈中间,现在左下角的圈子空空如也。

“我没意见。”安塞尔马没意见。

“我接到电话后开了三小时车从边境线周围赶过来,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塞莱斯特点头。

“接下来我们因在地下城找到的一具尸骨上的纹身前往一处社区中心查看,查到了那份名册,也查出了阿蒂萨-莫约。”安塞尔马将标注A-M的便签用粉色吸铁石定在上圈。

“那份名册我拿到手了,可以用来当证据,不过她人已经不在社区中心。”汉罗妮尔说着将标注了S-V的便签定在上圈外右侧,“我也查到了社区中心其它名册中的那些对得上名字的志愿者的去向,大部分都是这个月内开始逐渐失去联系的,有的标注了死亡有的没有。”

“以及那份舞蹈演出海报。”安塞尔马在上圈内贴上Y-T,“由高衫梦顾问指导。”

同时她将标注了W-S的便签放在三个圈的中间,“枯萎之种,由西奥多-霍桑教授发现并证实其习性和特征,我们目前遇到的近乎所有干腐尸体都是因它和某种语句的结合导致的结果。本身无思考能力但有信仰,且喜欢传教。”

“那些邪教组织成员也是因为被附着了这个东西才做出非自然行为的吗?”汉罗妮尔问。

“不,枯萎之中提供的只是一个选择,一些鼓励。就和您喜欢找原因一样,原因再多,做出决定的和负责的都是人自己。”安塞尔马看着白板说。

那动机就还得另外再找,汉罗妮尔思索。

“然后我们就遇上了。”塞莱斯特点头。

“没错,我们聊完就遇到广场上鸽子群体死亡,然后就遇到了食尸鬼。”汉罗妮尔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它们三个也不算是任何案件的关系人,而且死无对证,就不记了。”

塞莱斯特拿笔在黑板左侧画了食尸鬼简笔画,尖耳小眼尖鼻,头上几根毛,特征鲜明。她反手又在右下角圈子里画了简笔变异老鼠,褶皱栩栩如生,她明明只见过照片的。

“总之。”汉罗妮尔为接下来的内容叹了口气,“27日周五,上午时度内跑我们病房来坦白了一些事,包括策划车祸以及导致安德森警官遇袭等等,还给了我们哈迪德顾问的药物。”

安塞尔马将写了S-A的便签放在白板左上角。

“现在我知道度内女士为何而来。”安塞尔马看着L-D的便签说,“她是来向您坦白自己的行为的,兰加警官。”

“…我?”汉罗妮尔非常疑惑,“她指望我赦免她的罪吗?”

“不,她希望您枪毙她。”安塞尔马笑着说,“请务必。”

汉罗妮尔又觉得这人只是在讲冷笑话了。

“总之那天我们得知了气味问题的缘由,找到了塔尔博特的遗物。”汉罗妮尔无视了冷笑话,将标注C-R的便签贴在上和右下圈的中间,“其中的支票复印件可以证明这位助教的嫌疑。”

“我去波士顿带回了那幅画。”塞莱斯特点头,“然后晚上去了派对!”

汉罗妮尔准备略过这部分。

“派对上我们的收获可不少。”安塞尔马说,“包括线索和行动指南。”

“总之昨天,也就是28日周六,我们确认了南湾诊所主治医师安艾诺-埃兹拉的嫌疑,她也涉及洗脑和婴儿转移,那里的工作人员根本就不打算掩饰这一点吧。”汉罗妮尔将N-E放在黑板左上方,“但目前我们很难把她放进任何案件里。”

左下角圈内不知何时多出了莱斯利那张干枯的脸的简笔画。上圈多出了一只鸽子头。

“感谢您对平衡性的关怀。”安塞尔马说。

“不客气。”塞莱斯特点头,将标注B-W的便签用蓝色吸铁石定在下方两圈中间,“班罗尔怀尔也算是重要关系人了。”

那么这样一来,目前可知可证明的与犯罪组织有关联的人都在白板上了。

汉罗妮尔拿起红笔,在确认为组织行动过的名字便签上画了正三角,又在那其中用黑色倒三角标注已证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

剩下的就是主犯,共七位。

“以这七人为中心,现在来补充我们各自知道的线索,包括证据手段和动机。名册上的名字所代表的失踪人口即使不是从犯也是教徒。”汉罗妮尔分发红蓝记号笔。

安塞尔马连上会议室的投影屏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安艾诺-埃兹拉,年33,祖籍以色列海法,原为Haborview妇产科医生,在2021年12月份在暴雨救灾中因手术失败导致一位孕妇难产而亡,送走三枚死胎。这位犹太教正统遗传者因自己连杀四人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辞职治疗一年后转为救助离家出走的未成年女性,并在2023年成立南湾妇产科诊所。在2024年六月末开展孕妇心理辅导项目。”

照片中的白人青年并未在微笑,但却令见者倍感舒心。

“马格达莱娜-奥尔蒂斯,年45,祖籍墨西哥瓦哈卡山村,原为政府相关火葬场工作者,因见不得死掉的人在眼前臭掉而自己开炉工作。被遣散后接受心理辅导,后应聘夜班火化技师,因圣死女神教义倡导人肉灵相连,但人死后灵魂不再归属于人类自己,我猜她想以自己的方式让人死得更干净点。”

照片中的棕色皮肤青年与汉罗妮尔见到的那个相比年轻许多,但黑眼圈依旧。

“高衫梦,年29,祖籍日本青森,原哑剧演员,后因各种原因退休为哑剧顾问兼剧场道具负责人。她显然就是通知枯萎之种上岸的指路人,但目前动机不明,我对其哲学性过于不通俗的信仰也不算了解。”

照片中的年轻亚裔眉目低垂,不与摄像头对视。

“路易莎-度内,年38,祖籍爱尔兰戈尔韦,原SPD警察,原职位巡警,后因阻止青少年自杀未遂,接受心理辅导后投身社区警务活动。同时也负责关于轨道调度检查,隧道线路事务检查,轨道运维计划监察,总之我在很多表格上见过这位的签名。”

照片中的青年白人目视前方,微笑。

“法蒂玛-哈迪德,年41,祖籍黎巴嫩贝鲁特,社区工作者,同时为社区诊所的药草顾问兼非正式心理辅导师,民意聚集者。或许是因为糖尿病并发的腐足症和□□教信仰的道德捆绑,其办公室内许多证据表明其与人体**迹象和气味消除大有研究,且确实有效。”

照片中灰白短发非裔面容平和,看不出在忍受痛苦。

“克莱尔-雷德布鲁克,年26,西雅图本地人,与兰加警官您一样无宗教背景。关于她的个人资料非常少,我只查到她在17岁进入UW语言学专业,有自己的实验室,目前作为研究者也作为语言学助教工作,研究的方向是梦语。”

这位没有照片。

“阿蒂萨-莫约,年19,祖籍津巴布韦,和其它孤儿移民一起由福音派传教士统一抚养,因发育性缄默症被反复转送家庭,或者反过来。她曾因当众朗诵尸体个人信息被关押,在接受精神病医师诊断后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留在了社区中心。”

照片中黑肤细瘦的少年没看镜头,似乎是在发呆。

若说这七人就是造成大量人口失踪和死亡的邪教组织成员,汉罗妮尔思索了一番,发现自己并不难接受这一事实,但仅有她这样乐观可不行。

“辛苦了拉克森大律师!”汉罗妮尔鼓掌,“请问这些信息来源都合法吗?”

“安心吧,我有自己的合法化渠道,而且这些远未及涉个人**的部分。”安塞尔马摆手,“具体档案发群里了,一分半后我撤回。”

塞莱斯特收回了鼓掌的手,“谢谢你,有莱斯利那边的部分吗?”

“怀尔女士的个人档案您可以向陆警探索取,她会很乐意与您联合办案的。”安塞尔马说,“但如果您说的是关于非经济案的那部分,我只能说目前还无法定论。”

“班罗尔的案子?”汉罗妮尔问,“她不是自杀的吗?”

“她当然是自杀,但我需要辅助怀尔女士确认自己的地位以报答其一壁之力。”安塞尔马说,“这部分各位无需在意,继续吧。”

“我知道的关系网线索不算多,我先开始。”塞莱斯特在白板前站定。

塞莱斯特将P-A,L-W,B-W用蓝色连了个三角形,又将P-A与M-R连线,“奥尔蒂斯和阿贝尔有尸体供应需求链,我推测这是一种以发展文明为目的的半本能行为。莱斯利与基金会的关系尚且不明确,但录音已证实有所关联。”L-W与C-R连上蓝线。

汉罗妮尔将G-T连上C-R和P-A,“塔尔博特和阿贝尔实证有信件往来,与雷德布鲁克实证有交易关系,时间起始于去年八月,内容为租借废线钥匙并确保无人使用。”

随后是以L-D为中心的三条线,指向A-M,F-H和W,“她们四个的联系是度内亲口告诉我的,可惜没有录音。哈迪德顾问和高衫顾问肯定有联系,她派发的护身符内含物来自其主导的仪式。”

“雷德布鲁克助教与艾滋拉医生有合作关系,不仅仅是诊所记录,我们下午去收集更多证据。”安塞尔马把C-R和N-E连上蓝线,“同时结合那诊所工作人员的精神状态,我怀疑阿贝尔女士所说的圣印就在她身上。”

“关于这些人的下落我有一些线索。”汉罗妮尔取出了一份文件,“度内曾经申请过一份长检期保留申请,目标是大北部隧道南端的一处老旧设备间,已多年未公开检修。现在没电了,按理来说不可能再被投入使用但之后我们该去看看。”

这是不久前从怀特旧电脑中的监控录像中部分影像实证路易莎的嫌疑后,她与那位和路易莎有私下接触的轨道调度那里得到的。

“交通局那边有新消息吗?”塞莱斯特问。

“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不过昨天袭警案跑了一个。”汉罗妮尔说。

“如果交通局不配合也不用担心,目前为止犯罪清单已经被确认大半了。”塞莱斯特一边打字一边说,“派发带寄生物的可疑物品算危害公共健康,私下利用警局内部资料算妨碍司法,偷运尸体算尸体运输和淹埋犯罪证据,诱骗和邪教仪式涉及人口贩运和以宗教掩盖非法行为。你们下午去找那个助教的时候我就把报告写了,周一上午开会立组立案,会议具体信息我发你。”

“好的辛苦了!”汉罗妮尔说,“不过邪教仪式这部分还没取证吧。”

“一般来说立组之后才是搜证阶段,但我们提前准备了画像和清单,到时候行动起来就更快。按你们的说法,周一那些人应该是准备做些什么的,地点不定,但时间应该与那个舞蹈演出时间是统一的,也就是夜晚九点半。”塞莱斯特说着抬起头,“我去跟踪那些诊所的人获取目标位置,这种祭祀仪式多数会提前布场。”

“你一个人去吗?”汉罗妮尔有些担心,“她们少说有七个人,度内还是会用枪的。”

“我还挺擅长隐匿追踪的,虽然这里是城市但钢铁树林也是林嘛。”塞莱斯特点头。

“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吧。”汉罗妮尔还是觉得对方可能会遇到意料之外的危险。

塞莱斯特抿了抿嘴。

“探员还没放弃自己的标本计划呢。”安塞尔马说,“别难为一个不擅长找理由的人了,兰加警官。”

“…好吧。”汉罗妮尔叹了口气,“总之她们的行动范围不会离这里太远,我一会去找交通局的人盯着诊所,明天我尽量随时待命。”

“嗯嗯。”塞莱斯特点头。

“准备行动吧。”安塞尔马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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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有个吃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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