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塞尔马来说,脏东西是粘在祖父母家白色电灯开关上的卡通动物塑料贴纸,是父母家自己房间床边那摸上去会扎她的手的独角兽的塑料角,是折射浴室暖光的水晶洗手池水源开关。她从不喜欢,也没碰过,可它们就是自顾自地变脏了,又扔不掉。
以及,气味,糖霜的气味,木板的气味,明明还活着就开始腐烂的人的气味。
但她现在所闻到的气味中却独独少了腐烂的那部分。是因为那存在并非活物吗?没活过当然就不会腐烂。还是说海水的防腐效果有这么好?又是低温又是盐的,其实也可以理解啦。
“…你还有口罩吗?”汉罗妮尔回过头问,“分我一个。”
因为她的表情实在是好笑,想生气又不知道该对谁生气,思绪混乱但又没摸到膨胀到爆炸的那一步,脑子和身体分开行动的样子实在是其经典之作。自觉被娱乐到了的安塞尔马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摸出了备用口罩递给对方作为谢礼。
“谢谢。”汉罗妮尔道谢,“但是你的笑容很烂。”
对此安塞尔马没话好说,她看向拿着望远镜的塞勒斯特主动开口问,“迪瓦尔探员,您需要气味防护用品吗?”
“嗯?”塞勒斯特回头,“不用了谢谢。”
“那您有什么发现吗?”看不清对面情况的安塞尔马问。
“那些鸽子也是寄生物携带者,虽然传染途径未知但得赶紧叫人。我发现的不算什么,这里算不算海岸线还得人家自己说的算。”塞莱斯特取出手机,“兰加你先通报警局。”
她甩枪到背上的动作看上去很烦躁,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它”存在吧。
“交给我。”汉罗妮尔摸出无线电。
那我呢?安塞尔马一时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了,那远处的一块深色略有起伏,她摸出手机打开摄像机放大镜头,这才看清那之上的个体。
那些起伏着的活性个体大多与法蒂玛分发的物品相似,但结合其粉碎表现,那位顾问或她的同僚应该持有能使其在脱离营养源后依旧保持一定活性的手段,若不出意外,此知识的出处应该是梦境。
说起梦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提起这个,但安塞尔马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在床头发现的东西,那是枚银色硬币,中间画着粗糙的五角星,中间有个造型夸张的巨大独眼,像儿童玩具,但挺有分量。
若是时间往回倒带二十年那她会兴高采烈地觉得耶稣显灵了,但如果只倒带六小时的话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得找个新地方住了。
好在那硬币上贴了便签,看样式其来自她书房办公桌上,上面写着“参与奖”,字迹像是照着翻译出来的文字将其形状转抄到便签上一样。来源倒是清楚了,但效果不明,参与奖可是比三等奖还次的最烂一级,谁知道这是不是就单纯是个梦境一夜游的纪念品?
哦对了,说起纪念品。
安塞尔马按下拍摄键,将画面记录了下来。难得来一次海岸线,终归是得留下点纪念的。
哦对了,说起旅游。
“说起来您之前抵达市区后去确认地下城案件的进度了吧,如何?”安塞尔马问塞莱斯坦。
“算不上好,有人投诉到市长办公室了。”塞莱斯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她收起手机的样子像是要掏根烟。
“拆墙工作是谁负责的?”安塞尔马问。
“是局里HRT的人带着液压扩张器之类的东西拆的,还有消防局的人帮忙,不过她们也就是看着。”塞莱斯特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拆墙,但后续发现那处向下的通道基本上被砖块堵死了,所以行动组的人暂停了施工行动转为先从案情下手。”
这也是她有空来这里配她们逛公园的原因了,就案情调查而言这位动物专家兼爱好者毫无说服力和行动力。说起来地下城案能有什么案情调查?博物馆馆主的死因吗?
“您知晓这里消防局直属市长办公室吗?”安塞尔马问。
“…现在知道了。”塞莱斯特说,“这里的人总搞不清楚状况,我都要习惯了。”
安塞尔马笑了,“果然几张照片没办法说明什么的吗。”至少不足以让市长的关怀视线从自己的选民上移开,毕竟动物可没法投票。
“你如果愿意作为证人说些什么的话就不一样了。”塞莱斯特眨眨眼。
能推进案件进度让这位探员行动起来当然好,但作为地下城案的证人,安塞尔马觉得自己能说出口并能被法庭接受的东西真的不多。
“探员,您想要的是什么呢?”安塞尔马看向了塞莱斯特,“案件结案?发现新动物?还是只是想要一份标本?”
塞莱斯特没说话,她看向了别处。
她都想要,却又不想继续在这里待着了,或许一开始她确实是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动物进入城市之中,但城市冷漠,将她的判断标准拒之门外。即使莱斯利真的被捕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收藏之一,她没有放弃,但对城市的耐心也不多了。
但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症结,安塞尔马心想,经济,公共卫生安全,地下城神秘未知动物,人给案件命名到底是为了分划责任还是为了画地为牢?名字根本没指向问题的话那么解决案件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我有义务告知您,我有过一个很坏很坏的预测。”安塞尔马看向正在和局里打电话的汉罗妮尔,“而且可能性不低,毕竟那些人准备了一年,我们调查才一周,而且目标还分散在不同的案件甚至种族上。对方行动有条有理如有神助,我们却仅仅是随波逐流,甚至受限于常理。”
这也是安德森的根本死因了,安塞尔马心想,摸到那冰山一角结果不幸掉进水里淹死了,还是说被冻死的?那家伙不是还挺抗冻的来着。
“你说那个?”塞莱斯特比划了一下,像是要飞起来。
“您只说那个的话我不清楚,但您清楚我在说什么就好。我们这几日的奇妙经历总得有个总结性的报告,毕竟一切都指向同一件事,我们其实都知道受害人是共通的,证言也是。那么搜查令和诉讼书也该同理。”安塞尔马说。
塞莱斯特思索了一番,她的神色中没多少紧张成分,毕竟她当时都没受外伤。
“你说合并案件?”塞莱斯特想了想,“我确实可以作为案件负责人去申请,而且我们自己牵头的话调查确实就不会被绊住脚了。不过说服力不足吧,就邪教组织而言,反组织犯罪法也是得看案件关联性的。”
合并案件并转为指控团体需要四个重点:有确定被告犯罪,被告为团体且有组织性,被告有案内违法行为,十年内有多起定期犯罪现象。
“如果地下城的那些尸体能重见天日就足够了,对吗?”安塞尔马问,“再加上眼前这个。”
只要证实奥尔蒂斯的尸体运输属实,那扰乱尸检和器官贩卖她跑不脱,以此所有从那里找到的线索,例如合同和支票复印件,寄生物遗体,奇怪的粉末,干草,都可以作为犯罪证据。
“这还得看来的人有没有那么在乎海岸线卫生和效率。”塞莱斯特说。
眼前的这一滩,从哪来,来干什么,往哪去,怎么来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解释,需要专业人士或证据解释。解释还得带有关联性才能连上嫌疑人,嫌疑人是谁她们甚至还不清楚。
“那就先从那些尸体开始证明。”安塞尔马说。
“你有特殊的拆墙技术?”塞莱斯特期待地问。
“…您可真看得起我。”安塞尔马说,“那些墙是谁建起来的?”
“莱斯利-怀尔或帕斯卡尔拉-阿贝尔?老鼠?”塞莱斯特猜测,“负责建筑分析的说是流水段分工合作的,技术不明我不太懂,不如在拆掉之前用魔法来解释好了。但无论如何我们可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我有莱斯利-怀尔女士的个人联系方式。”安塞尔马取出了手机,她确实有,BPD经济案调查组的人都有,但对方从未接过,因为从未开机。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班罗尔的手机去哪了?为何凌晨出门?为何仅有右手有硝烟反应?枪从哪来?安塞尔马猜莱斯利应该知道很多东西,也想说很多东西。毕竟她看得清楚,而这世间的真实又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段地摆在她面前。
“你想让她认罪?”塞莱斯特问。
“我想让她出庭作证,作为受害人。如果可以的话帮忙拆迁一下就更好不过了。”安塞尔马说。
“…你不是说——”塞莱斯特质疑。
“那是骗你们这些常识人的。”安塞尔马说。
塞莱斯特不说话了。
“如何?”安塞尔马问。
“你的目的?”塞莱斯特问。
“首先我需要所有被告人死亡。”安塞尔马补充,“尽快,我亲自确认。”
塞莱斯特想了想,回答,“可以。”
安塞尔马拨通了电话,被挂断后再拨,再被挂断再拨,接通了。
没有声音。
“莱斯利-怀尔,此通话将进行录音。”安塞尔马问,“班罗尔-怀尔女士于今日凌晨死亡,您是犯人吗?”
“…哈哈哈——”莱斯利的笑声像某种节奏乐,“早知道就不挂电话了,这么好笑的事情我差点就错过,那才真是要命。”
呼之欲出的优越感,一如她们初见时那坐在地上却在俯视她们的超人者。几次打交道之下安塞尔马对其个人存在的组合部分有了些许考量,并认为此优越感并非全数来自非常理。
因为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杂草,生长不看土壤营养,只看机会。
“是,否?”安塞尔马问。
“关我什么事?”莱斯利的声音回归冷漠,“还有别的笑料吗?没了我就——”
“那么就这样吧,探员。”安塞尔马拿开手机三厘米,“班罗尔-怀尔在昨日凌晨接到其子莱斯利-怀尔的电话并出门,在交谈后被其杀死,现莱斯利-怀尔身上可以有双重逮捕令了。”
“净放屁呢,她是怎么死的我还能不知道?”莱斯利冷笑,“她是自杀的。”
“您应该清楚虔诚的天主教徒并不会自杀,而您母亲的信仰之坚定您就是最大的证人不是吗?”安塞尔马问,“还是说,您跨过主赐给您的考验了吗?”
“…你在试图激怒我,好让我说出什么?证言?证词?你们这群政府的人真是恶心。”莱斯利说。
但她确实在愤怒,安塞尔马笑了,这句话实在是太有用了,像魔法一样。
塞莱斯特看着安塞尔马欲言又止。
“莱斯利女士,回答我吧,班罗尔女士的死到底是谁造成的?就当是可怜她如何?这位信徒一辈子都在购买天堂的养老保险,不该因一念之差背上这样的罪名啊。”安塞尔马说,她有尝试让自己的语气悲伤一点,失败了。
“你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没?”莱斯利问。
差点,但安塞尔马忍住了,这里该顺着对方心意说,“您瞧,我其实是能看出这位信徒的小伎俩的,她来见您无非是为了想给养老账户再添一分。可这是一种抵税行为,并非是真的就提高了财富本身。班罗尔-怀尔不会因为想发展教徒而以身作则分以血肉,即使她亲眼见证过这一行为有效。”
从圣经,从自己孩子的嘴里。
“…我看着她自杀的,这事实可没法改,除非她愿意像她最爱的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复活一下。”莱斯利说,她用语气暗讽事实存在过。
她说看到,可安塞尔马记得昨晚她想看些什么时还得把眼珠子转过来。
“那现场公园的摄像头也是您提前销毁的?”安塞尔马问。
莱斯利没有说话。
“探员。”安塞尔马再次拿远手机,“看来不用调查班罗尔女士自杀现场那个被提前烧坏的摄像头了,犯人——”
“不是有云储存吗?”莱斯利问,“你们要看的话去找一下不就行了?”
她在乎视野。
“您也该清楚那个摄像头存在就不错了。”安塞尔马叹了口气,“而且谁能预料到您还有手段隔空烧毁监控摄像头的芯片呢?”
莱斯利又不说话了。
“那么,再来回答一次吧,莱斯利-怀尔。”安塞尔马问,“以非自愿自杀为前提,班罗尔-怀尔的死亡是否是您的个人行为?您若回答是,那么案件结案,班罗尔女士将不接受尸检直接火化。若您回答否,那么案件调查继续,法医将对其进行尸检,最近西雅图发生了不少悬案,我们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无论如何,她对自己开枪都是事实。”莱斯利说,“你们要尸检的话随便,但结论不可能更改。”
她选择了后者。
“那您为何要接我的电话呢?”安塞尔马问。
“因为你一直打过来啊跟踪狂!”莱斯利说。
“因为您知道,人是会做梦的,而未受祝福的人总能做些离经叛道的梦。你我皆深谙此道,而从梦中醒来最好的方法就是——”
“行了。”莱斯利打断,不耐烦地说,“你想说什么我清楚得很。但听着,那又如何?”
她笑了笑,古怪得刻意。
“你们在乎的身死,尸检,或者从死里复活不过是因为你们总把自己活成那副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掉的可笑模样,你们追逐的相信的不过是自己想要捏在手里但又摸不着的饵,饵钓着你们走向的东西以另一种形式出现时你们反而接受不了了。为什么?因为洁癖吗?”莱斯利笑着说,“那我也一样,我也有洁癖,具体对象是你们这群——”
“您清醒,但因个人信仰选择原因拒绝被传教。”安塞尔马说,“我可以帮您。”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莱斯利像是天主教徒听了地狱笑话一样,想笑,但又在掂量赎罪卷的价格。
“通过特殊行为对死者的过去进行了解,这是一项技术不是吗?就像是吉普赛人算命一样,您若教我,那我就能学会。”安塞尔马说,“而您所需要做的是帮助几位可怜的警官破案,以及协助处理一下公共卫生和安全问题。”
这次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久。塞莱斯特使劲比划着什么,安塞尔马假装看不见。
“吉普赛人我认识一些,特色是舌头都有嚼劲,你怎么保证自己的诚实?”莱斯利问,她好像是在威胁。
“梦境保证我诚实。”安塞尔马说,“您可以相信,或者干脆就这样挂断电话,并且在之后的无尽岁月中偶尔向无言的虚空发问,那时黑暗也可能会考虑按需回答您的问题的。”
“…算了,总之我不亏。”莱斯利喃喃自语,“可以。”
“回答呢?”安塞尔马问,“班罗尔-怀尔女士是否是您杀死的?”
“她不是我杀的。”莱斯利语气烦躁了起来,“足够了吧?别再问这种蠢问题了跟踪狂。”
“请问您是否通过各类方式,向灰钵基金会提供过资金?”安塞尔马问。
“是。”莱斯利这次没有犹豫。
“感谢您的回答,还有一件事,探员需要前往您的个人属地取证以正式提起诉讼,这一点我猜您愿意帮忙。”安塞尔马说。
“行,你们自己推一下门。”她说完就挂了。
“搞定了。”安塞尔马看向双手叉腰的塞莱斯特,“您可以发表感言了探员。”
“你说的帮忙?”塞莱斯特抿着嘴问。
“当然只是诱饵而已,我对同类尸体可没有食欲。”安塞尔马说,“但无论如何我会需要调查一下案件相关,您记得和尸检负责人打招呼,并加快火化程序。”
塞莱斯特看了看左右。
“…您不信任我的人品也该信任我对食材的品味吧?而且我是人类,无论外表还是内在认同,以前现在以后。”安塞尔马强调。
“那你之后愿不愿意来我家做客?”塞莱斯特比划着说,“我家墙上有好多有趣的东西,不过你也知道我家还挺远的所以你最好提前和公司和家里人打好招呼——”
“停。”安塞尔马抬手,“容我拒绝。”
“我把这些东西也发给霍洛维茨博士一份了。”汉罗妮尔放下手机走来,“聊了什么?你们两个怎么一副准备犯法的样子。”
“开心点吧,兰加警官。”安塞尔马笑着说,“您的点子被采纳了。”
“我什么时候…”汉罗妮尔疑惑,随后表情开始融化。
“当然是昨日夜里您提及的使用班罗尔-怀尔引来莱斯利-怀尔的点子。”安塞尔马拍手,“真是精彩绝伦的发言啊,我可一直记到现在,然后刚才——”
“…你要多少钱才能忘掉我昨晚说的东西?”汉罗妮尔问,她口罩上方的双目染上了些许灰色。
“那可就违背我的原则了,不如您多提几个点子救济世人?这样说不定有一天您就能参选议员并准备竞选总统了,放心,受益者如我一定会给您投票的。”安塞尔马鼓励道。
她满意地看到汉罗妮尔眉目灰败,若有机会她今晚可能会做个噩梦吧。
“你以前喝酒也这样吗?”塞莱斯特好奇道。
“酒后开点玩笑很正常!”汉罗妮尔强调说。
“那今晚?”塞莱斯特问。
“…最近我脑子出了点问题,就先算了吧。”汉罗妮尔叹了口气。
负责机构负责办公室的负责人陆续赶来,并和目击者强调散播信息的危险性,塞莱斯特负责与她们交接后续处理问题。过程没有多长,返程倒是不用再横穿密林了。环形道从北部向南约3英里左右,三人回到了污水处理厂前门。
“我回去看着地下城那块,取证结束后我得就回局里写报告。”塞莱斯特说着把身上的东西往车后备箱搬,“但开会得等工作日了,到时候传唤案件负责人时兰加你也得来,记得带上案档。”
“我准备一下。”汉罗妮尔点头,“起诉流程我有经验,会议上那边点头后我就找局里调度内的东西查关联性,然后再跑一趟社区中心把失踪人口名册拿到手。”
“出席立案会议的都有谁?”安塞尔马问。
“我印象里备忘录会议至少得六个人,我,兰加,我局办公室的,还得有个懂法律的吧,这次应该是市议会的人过来。”塞莱斯特说。
“那就是瓦妮莎-奥尔特加顾问。”安塞尔马看向汉罗妮尔,“她也是你们案件上属市议会调查组的法律顾问,您是否见过这位?”
“没有。”汉罗妮尔摇头,“你不去吗拉克森大律师?”
安塞尔马当然不想去,出席会议意味着负责,“我还有调查事项,就不参与此次会议了。案件相关二位请联系陆警司,她是负责莱斯利案的侦探,我稍后提供她的联系方式。”
“我见过那个法律顾问。”塞莱斯特后知后觉地回头说,“她以前应该是市检察署的吧,三年前处理关于12大道和南杰克逊街犯罪管控问题的时候她来过我们局里。但我没和她本人聊过。”
三年前市长和多个机构联手从街上抓了16个毒贩,指控一百多条,十多个判了重罪。发言时市长站在前头承诺了很多东西,后面站了一排黑口罩人等着领好东西,想必其中一个就是这位。
“法律顾问由政府雇佣,您可以适当提及自己在取证前期遇到的困难,尤其是在对方表达对事后社会影响的顾虑时。”安塞尔马想了想,“记得说组织成员与重大经济案犯人有交易关系,录音我发二位的工作邮箱。”
“莱斯利?”塞莱斯特顿了顿,“对哦她还是经济犯来着,不过就一则录音能说明她的犯罪行为与邪教组织相关吗?”
“与基金会相关,也会与基金会旗下的机构相关。关联性这种东西有就可以强弱与否按需配重。”安塞尔马说,“配重比如造成流浪者群体死亡的慈善组织,剩下几个也得去查。”
比如那个养老院,名册中有几个名字属于自然死的老人,结合前因后果安塞尔马一时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逆天而为的活法。
“那一会先去一趟诊所?”汉罗妮尔问,“那个养老院离这里有点距离。”
“可以。”安塞尔马说。
根据安德森工作邮件中的信息,二人找到了南湾妇产科诊所的所在地,其位于第一山医疗机构群中一栋白色写字楼二层。那泛起脏灰的白墙镶嵌着绿色玻璃,十几层一模一样的楼层叠在一起与一街之隔的吊机隔空相望。
今日诊所营业时间到下午四点,但二楼电梯门开,散发着不明精油熏香的诊所前台后方却没有人。
桌上的访客登记表空白一片,电脑屏幕暗着。但无论是暖色木纹地毯还是皮质沙发上都没有灰尘或碎屑的痕迹,大理石茶几反光未见脏污,台前花瓶内的带绿叶百合丰饶盛开,玻璃内壁还带着水渍。
南湾诊所像是一个家该有的模样,仿佛只要在那单人沙发上坐下就能安心地把一切不舒适和不合理都倾诉给前来问候的人,这里的一切都还在工作,但就是没有人在。
汉罗妮尔按动反射着她倒影的银色桌铃三次,才有脚步声粘着地毯闷声靠近,不紧不慢。
“抱歉,久等了。”白大褂裹着闲适着装和躯体落座前台后方,这位20岁左右的前台工作人员行为举止有种怪异的漂浮感。绿色口罩上方的深邃的眉眼融合了欧亚大陆东北区域特色,眼皮包在眉骨里,她朝二人笑,于是那阴影又在眉眼间晕开,模糊不清。
胸前没有名牌,安塞尔马问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克谢尼娅就好。”克谢尼娅说话带着习惯性的卷舌,报名字时也是,“姓名不过是个体特征,不算重要。”
挺重要的,安塞尔马心想,她记得这个发音,也在那点名册上见过这俄罗斯名字:克谢尼娅-罗曼诺芙娜-维特罗娃,长到需要分两行写。
“我们找负责产妇心理辅导项目的的安艾诺-埃兹拉医生,她现在在这里吗?”汉罗妮尔问。
这个名字比铃铛管用,安塞尔马听见了诊所内房间传来椅子腿划过地毯的声音。
“母亲她现在不在这里。”克谢尼娅摇头,声音飘动,“二位找母亲有什么事吗?”
她将母亲说出口时神态无比自然,带着依恋,没有丝毫不情愿与尴尬。
“母亲?”汉罗妮尔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称呼她?”
克谢尼娅微笑着,那笑容即使被布料遮住也从缝隙间飘了出来,“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这是选择,请问二位找母亲有什么事吗?”
“产妇心理辅导项目还有其它负责人吗?”汉罗妮尔问。
“不清楚,请问二位找母亲有什么事吗?”克谢尼娅问。
脚步声聚集在了拐角后,墙后,身后,好多人在等这个答案。
“是这样的。”汉罗妮尔似乎也意识到对方很在乎这个问题,“这个辅导项目挂靠的基金会负责人涉嫌经济案,我们想找负责人聊聊。如果她不在这里的话有没有什么我们能了解的呢?”
“当然有!”门后跳出来一个,又是个看上去大学都没读完的年轻人。
“是的!”克谢尼娅也站了起来,“您想了解的话请务必与我们聊聊,这边坐!”
墙后,拐角后,门后,身后,涌出了六七个种族各异的年轻人,服装全数统一,语句与眼神也都飘在诊所里,她们近乎是将二人拥着移动向待客沙发,安塞尔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又看见眼前不知从哪端上了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那些人窃窃私语,争先恐后地忙碌着,最后克谢尼娅从中脱颖而出,成功坐在了二人对面。
“这件事要从三年前开始讲起。”克谢尼娅的声音有了实感。
“不其实我们只是想——”汉罗妮尔想说什么但没说完,她的肩膀被身后的一位年轻亚裔压住了,或者说只是安抚。
“不必急躁,亲爱的。”她说,“这不会伤害你的。”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冷酷夜里,在群星的注视之下,母亲她为一位可怜的,患了咳病的妇人接生,三枚死胎落地无声,徒留血肉给人间。”
在花茶与精油的芬芳之中,克谢尼娅单手扶住胸口,熟悉的读诗人做派。
“从那以后,倒置的胎儿常常在母亲梦中发问,哭喊,挣扎,呼吸。”
有三个除了领口以上几乎全都一模一样的白大褂出现在克谢尼娅身后,一同朗诵。
“她们还未出生,她们还活在母亲的梦中,她们与母亲交流,以梦语。”
克谢尼娅说,“一年前,母亲梦见三个胎儿倒置在胸口,口吐‘Zoth’,醒来后□□流血,她们获得了新生。”
周围的所有人开始鼓掌,像是真的看到了这一幕一样。
汉罗妮尔身体前倾,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跑,也是,她秉持自由思想当然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迫在传教现场坐着。
“这和那个辅导项目有什么关系?”汉罗妮尔问,一瞬间掌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那之后,母亲获得了在梦中见到所想之物的能力,同时也能让她人与她做同一份梦。”声音来自身后,有人忍不住剧透了,“母亲以此设立心理辅导室,帮助那些孕妇与自己腹中的胎儿在梦中见面。”
让怀孕的人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聊天,结合那些点名册里的婴儿名字,安塞尔马觉得这简直是某种新型黑色幽默寓言故事。
“我查询到贵诊所近两月有多个婴儿新生呼吸停顿,这与辅导项目有关联吗?”安塞尔马问。
“那是些胎死腹中的可怜孩子,母亲给予了她们道别的机会。”克谢尼娅垂头,“何等——”
“这些孩子的尸骨呢?”安塞尔马问。
“…被送往Haborview医院停尸间了。”克谢尼娅抬头,“二位并不信任这份奇迹呢,能说说为什么吗?”
“奇迹?”汉罗妮尔疑惑,又问,“我们能参观一下心理辅导室吗?”
“您不需要。”克谢尼娅说着面露关怀,“二位不再聊聊吗?”
“你们说的奇迹是指哪部分?”安塞尔马问,“□□流血我其实也会,说几句话让别人做噩梦其实我也挺擅长,帮人堕胎虽然我不会但是——”
“您不过是不曾对母亲怀抱过信心,才能说得出这种可笑的话来。我们清楚母亲带来的奇迹不仅仅是那样浮于表面的存在,所以才想劝说您也相信。感同身受并非是必要的,因为那是痛苦的,如有信心在那么母亲便也会爱您。”克谢尼娅温和地说。
好久没听过这样的言论,往日重现,安塞尔马觉得自己来了灵感。
“不是每个人都能从苦难中走出,但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走向幸福与爱。”旁边的人附和。
“医生就是这样说服你们的?”安塞尔马问,“再加上一些关怀,一杯热茶,一个房间,其实也和社区中心做的差不了多少吧。各位何必为这位医生编写赞美诗呢?”
“那不过是短暂的,会腐朽的,只有爱不会腐朽。”克谢尼娅的声音又飘了起来。
“您这样一说志愿者可就要伤心了。”安塞尔马说。
“那不是同量级的存在,若您无法理解这一点就请阅读一下母亲的作为,那些与孩子告别的人大多写下了自己的感受。”克谢尼娅说着一旁的人递来一本小册子,安塞尔马看都没看就丢给了汉罗妮尔,被输出主观情绪有碍她发挥。
“看到幻觉的人口述可不能当真吧,真正的一手证人不都被你们送火葬场了?不过医院走廊也有监控,不知各位是否愿意提供一下?虽然只是最坏程度上的推测,或许有经典桥段会上演也说不定。”安塞尔马说。
“…您想说什么?”克谢尼娅问。
安塞尔马直视对方的眼睛说,“我想说你们的母亲见不得死掉的东西复活——”
“你们在侮辱母亲。”克谢尼娅站了起来,她直直地盯着安塞尔马,“你们为母亲而来,却不是为了相信,也不是为了爱。”
“你们想要伤害母亲。”
“你们想要撕咬母亲的血肉。”
“这里说了语言辅导,是清醒情况下的。”汉罗妮尔从小册子里抬起头说,“这个也是心理咨询吗?咦你们看着我们干什么?”
“…走吧。”安塞尔马站起身,“我们确实不需要,我们有自己的母亲。”
“什么?”汉罗妮尔疑惑,但也站了起来,“好吧,谢谢你们愿意分享这些故事。”
没人回话,她将小册子放在茶几上,二人就这样顶着视线离开了诊所回到电梯内。
“我还是第一次来妇产科诊所,原来这里的护士会为了安抚病人情绪给她们讲创始人故事啊。”汉罗妮尔若有所思,“不过逻辑有点奇怪,是童话故事吗?”
“哈哈哈——”安塞尔马笑了,“您觉得她们只是在讲故事?”
“不是吗?说起来你后面怎么和她们吵起来了,虽然她们以故事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确实很讨厌,但也没必要激怒她们吧,那么多人。想想第二修订案吧大律师。”汉罗妮尔疑惑。
“因为她们在传教,而我正好对此怀抱批判性思维。”安塞尔马笑着说。
每个被童话故事骗过的人都对看似不需要思考的那些东西格外较真。
“传教?讲故事也能算是传教吗?”汉罗妮尔顿了顿,“而且那不是诊所吗?等等,果然是那个邪教吗?”
“也是,能理解她们在说什么的才会理解其行为。”安塞尔马点了点头,“那份饱含主观过激言论的册子里说了什么吗?”
“有一些说了她们会被带去一个教学楼里带录音设备的实验室,然后那个医生会对她们进行语言辅导。产房和心理辅导室没有监控的话那个实验室总归会有吧。”汉罗妮尔说,“而实验室和教学楼听上去太学术派了,肯定和那个助教有关。”
二人离开写字楼,安塞尔马回头,那二楼玻璃窗边站着一排人看着她们,绿色口罩起起伏伏,模糊看去像是玻璃窗贴图。
“我猜那几位的名字都在点名册上。”安塞尔马说着没再去看。
“在备忘录被交上去前没办法监听她们。”汉罗妮尔上车系安全带,“你是在说案情处理问题对吧?你要和我谈宗教哲学的话还是算了吧,传教也是。”
“我已有所领悟。”安塞尔马站在主驾驶车窗外,她的下一个目的地就在附近。
“不过你反驳她们的一些话还挺好笑的。”汉罗妮尔龇牙笑了笑。
“在您看来和童话故事较真的我本人更好笑吧?”安塞尔马问。
“你的话,我见过的中有远比这更好笑的情况。”汉罗妮尔微笑着说。
“威胁?”安塞尔马问。
“你要是当真了的话就把我昨晚说的东西全烂肚子里。”汉罗妮尔笑着说,“这个是威胁。”
“我按需。”安塞尔马说,“有事联络吧警官,我不送您。”
目送不礼貌道别过的警车离去,安塞尔马前往Haborview医院,班罗尔的尸体在不久前被送往这里进行尸检,她答应过莱斯利给她一个说法,现在她得当一回侦探了。
有塞莱斯特提前通知,安塞尔马很顺利地在前台拿到了新鲜报告。
死者衣着整齐,右手部留有烟火残留,未见挣扎痕迹。
进弹口直径约0.9cm,为下颌正中向内上方,边缘规整,存在灼烧环,有明显枪口压迫痕迹,周围组织呈星状裂痕。
出弹口为顶部偏后部,直径约3.5cm,骨板爆裂,边缘不规则,有明显颅腔塌陷。其余无任何外部损伤,口鼻有血液倒流,气管有血沫,手指手腕无缚痕。
颅腔内骨折严重,前额叶,顶叶与小脑半球部分缺失,枪弹残留物在脑干右侧发现,无其它异物。
法医结论就是自杀,安塞尔马看着报告若有所思,比划了一下右手持枪扣扳机的动作。不难做到,但需要勇气和决意。
但班罗尔不可能自杀,这一行为对她而言与杀人无异,在她眼里孩子变了半个物种就算是死了,这一限制对她自身也同样有用。于是无论是莱斯利还是安塞尔马都认为发生了一些意外,而她们两个中没有任何一个愿意理解这具尸体。
甚至原因都是一样的,她们与宗教搏斗三十年左右,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可能性去扎一针天主牌强制洗脑剂。
而安塞尔马也猜她们这种多疑的人对该意外的主谓宾所属目标已经抱有有相同猜想,所以才在答应给予她们帮助时那么干脆。可惜人与人之间需要一些距离,这部分距离得她自己摸着石头走过河。
当然也有开灯选项,现在就在她的手机短信中,一条信息附赠一条语音:记忆吞食术,食尸鬼以此术吞噬人类尸体获取信息,以人类之躯施展时需要吞食一份人类新鲜大脑,然后复述咒语,魔法就会催化消化系统短暂地拥有新功能,施咒人入睡后会获得大脑中储存的所有信息,以第一人称。
将内容记住后安塞尔马就把这条消息彻底删了,因为往坏处想,她哪天真的干了这事之后被抓,手机记录一翻就翻能出她曾经和邪教徒经济案犯人有私下联系。
说起手机,班罗尔的手机至今下落不明,至少酒店到公园到湖里都没搜到。但安塞尔马想起今天凌晨消失在酒吧沙发上的伴手礼,觉得这件事或许不难推理。
“拉克森女士?”
若对方真的是昨晚梦境派对的参与者之一,以帕斯卡尔拉的原则不可能会交出客人名单。
但往更坏处想,若莱斯利也是以此为前提考虑的,那么她或许根本就不是想找到凶手,而是想要找到班罗尔的动机,那玩意就真的只能去她梦里看了。
“拉克森女士!”有谁在呼喊。
是霍洛维茨,也是,法医的办公室应该都在一块,安塞尔马放下手里的报告转身,“下午好,霍洛维茨博士,真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
“已经是晚上了。”霍洛维茨扶了扶眼镜,“不过您怎么在这?”
有眼镜的人视力都不错,她看见了安塞尔马手里的报告,“刑事尸检?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与我所负责案件相关的可怜人而已。”安塞尔马没遮掩,“自杀的,不过因为她是天主教徒所以这件事额外可疑。”
“与你们那件事相关?”霍洛维茨有些意外,安塞尔马想起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还在负责一起经济案,不过一切都是相关的,即使原来不相关案件之后合并后也可以相关了。
“可以这样说。”她点头。
霍洛维茨叹了口气,“我后来想了想,或许你们遇到的很多事情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所以我把一些东西,当然是你们私下给我的那些,发给了一位专业人士。”
意识到不是自己能理解的研究目标后迅速转交专业人士,这才是正确做法。
“兰加警官和我说过部分。”安塞尔马虽然觉得没用但也不免有些好奇,“具体是指哪部分专业呢?”
“生物学和现代医学,以及神秘学。以前在加州那边的山火引发赤潮导致群体海鲜中毒,我去帮忙尸检的时候和她合作过,她在判断海生物是否有害这方面确实专业。”霍洛维茨从口袋里摸出了笔记本和笔,“我和她发了邮件说明情况,这是她留给我的一次性拨号码,但我们上一次联系在八年前,我不保证她会接。”
安塞尔马看着纸上缓缓落下的一串数字,没说什么,她不明白自己可以查清楚的东西为什么要打电话问。
“西奥多-霍桑博士,米斯卡托尼科大学的医学院现代医学教授,我不得不提醒您她对活人不太感兴趣,她曾研究过人类退化论。”霍洛维茨说着笑了笑,“不懂就问吧,总比在这里呆站几小时着好。”
“…感谢您的帮助。”安塞尔马叹了口气。
“我看到那天你们中午就出院了,你还是没去体检吗?”霍洛维茨问。她在好奇,也在关心,她不掩饰,那这里该怎么回答呢?
要说“我能对自己负责”这种对环境不负责的话吗?
“别害怕抛出问题,该担心的是接住问题的人,拉克森女士。”霍洛维茨摇头,“等对方接不住问题再开始质疑也不迟。”
“您在说我的健康问题?”安塞尔马问,她可不能再叹气了。
“你们这些喜欢盯着别人脸看答案的就别明知故问了。”霍洛维茨皱眉。
安塞尔马没有说什么,她看向右侧,为什么这里的走廊总是有人停下来对话?
“好了,这样被我说过了之后脑子里有冒出点问题吗?”霍洛维茨笑了,“打电话吧有礼貌的问题学生,我得走了。”
说完她就走了,安塞尔马看着她进了电梯,上行,她找了个椅子坐下。腿部肌肉传来的酸痛感提醒她刚才像个僵尸一样站了多久。
电话播出,拨号音响了很久,久到安塞尔马看着远处墙上的白钟开始发呆。
扬声器传来嘈杂的碰撞声,有人把什么东西摔地上了。
“您好,是霍桑博士吗?”安塞尔马清了清嗓子,“我通过霍洛维茨博士介绍得到您的电话号码,她之前发给您的一些案例是我们的部分调查结果。”
没有回复,一般这种情况下对面该问问题了,安塞尔马有些疑惑,“您好?请问您听得见吗?”
“您好,听得见。”西奥多的声音低哑,她扔下这句话后又沉默了,像是刚睡醒。
“请问您对那种生物有所了解吗?”安塞尔马问。
“我不确定您的问题。”西奥多回答,声音稍微清醒了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安塞尔马沉默了片刻,“不久前我们在西雅图附近的海岸线上发现了一些新——”
“请发给我。”西奥多说。
“…一些新的线索。”安塞尔马将自己的纪念照发了过去,“我们发现这一存在时其上方停留大量鸽子,且会主动攻击我们,而鸽子离开后停在上面的就是之前那份寄生物报告的**版本,西雅图公共安全部门现以进行处理。”
“现在我认识了。”西奥多迅速回答,“西雅图海岸线?具体指哪里?”
“西点污水处理厂北侧悬崖边上。”安塞尔马说。
“好的。”西奥多应到。
安塞尔马等了会,继续问道,“霍桑博士,请问这是什么类型的寄生虫?”
“这不是寄生虫。”西奥多回答,没了。
“霍桑博士,请问这是什么东西?”安塞尔马问。
“什,么?”西奥多的声音有些顿挫,“请重复您的问题。”
“这是什么东西?从哪来?怎么处理?”安塞尔马问。
“我的推测是这是一种深海贻贝,我曾在一种巨型海底生物的舌头根部及更内侧上见过其活跃时的状态,并在冷泉区见过类似存在的**状态。”西奥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根据其特性我将其命名为海的咽喉,它辅助处理我校研究目标,即一种深海巨型生物的呼吸和维持其代谢平衡,以生物呼吸时的污染物为食。”
“我见过类似它展开时的俯视纹路,一份来自地下,一份来自下周一的舞蹈演出现场。我猜该纹路与其出现在陆地上有关?”安塞尔马说。
“您的理解是正确的。”西奥多说。
对方的语气实在是奇怪,具体奇怪在无主动性,安塞尔马问,“霍桑博士,深海贻贝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上?为什么会寄生人体,又为什么会造成人死亡或出现长期做梦现象?”
“让我一个一个解释。”西奥多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这些贻贝因气象原因导致的漂流和被附着物的呼吸气流来到浅海,爬向陆地是因为贻贝的化学觅食趋向本能和聚集本能。
其判定行动方向的方式是符合规律的壳周振动,特定物质,以及食物。我推测你们看到的那种花纹附近应该有白色粉末,那是一种与化学物结合后的鱼类骨灰。其结合仪式行为导致的自然现象会诱使该贻贝族群朝仪式现场移动。移动时会携带部分食物。
根据图片,我推测你们看到的那种是它的完全脱水状态。该贻贝没有寄生行为,只会根据特定频率的振动进行活动,并根据以往的经验附着在人类的甲状腺,也就是类那巨型海洋生物的咽腺上,并将其视为自己的壳。
而以此为基础,我推测不具备抗性的死者的严重干腐反应也是因为其因感受到特定振动频率,我校语言学研究者将此归类为咒语中的共鸣类。激活后,贻贝本身携带的细菌将引起剧烈排异反应,再加上甲状腺被共生导致的代谢异化反应,人体会因热量流失而迅速干化死亡。这种情况下该贻贝会根据尸体状态产生变化,但结果都是走向死亡,因为贻贝个体没有生存竞争本能。
而被附着而未死者则可能是因为甲状腺成功与其共存,附着点出错,受体细胞表现钝化,或者其它尚且无法解释的未知情况。其中一种情况与我的研究相关,既人类的甲状腺产生退化反应,可维持形态但失去节律性变化能力。但这一状态下的人类身体会变得额外易腐,原因是细胞对外来热量对反应变得尤其敏感。
很遗憾我未能带回任何活跃状态下的**以进行研究,萎缩状态的该存在表现或许有所不同,我现在也无法再为我的推测负责。
生物学院的人将脱水无壳状态的该贻贝取名为枯萎之种,这是为了联动医学院的一项叫肢体枯萎术的研究。您若有兴趣请造访本校历史学院与医学院进行了解。”
这部分信息该以文字版本发送到卫生署的工作邮箱内,而不是这通近乎是一时兴起的通话中。但即使专业不相通,但有前置阅读理解步骤的完成,安塞尔马忽然间就理解了梦中的很多东西。
“至于您所说的做梦现象,我推测也是因共生引起的,贻贝类本能追逐稳定生存而不是进化。这一类长期附着在那种深海巨型生物上并与其代谢产生共鸣以稳定获得食物,根据我校传统调查流程走向,我推测久而久之它也会产生做梦以及崇拜行为。”
而最稳定的生存方式就是睡眠,是把壳闭上,永远活在梦里。所以梦里有谁会说话,那是毫无保留的挽留,一旦全听懂了就会永远留在那里。因为梦是不会说谎的,但人有时却无法面对那些更真实的东西。
比如。
“…那种巨型海底生物是什么?”安塞尔马问,她或许不该问的,人不该如此好奇。
“您没有权限了解细节档案。简单来说,因部分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的崇拜行为,我校推测那是一种地外生物,不可被识别或理解,且会造成精神污染。”西奥多说。
“您不是说自己见过?”安塞尔马疑惑。
“西奥多-霍桑教授于2019年12月25日于加利福利亚州外海,太平洋沿岸地区的载人深潜器上确认失踪。具传输回的残余文件和我校专业人士分析后,我确实眼见其存在。”西奥多说,“若造成您的误解我很抱歉,我是名为西奥多-霍桑的半自动信息处理中枢,目前负责处理并尝试完成其剩余研究项目。感谢您分享的信息,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一定是一个难忘的圣诞节。
“有一个关于梦的问题。”安塞尔马问,“关于这个您能解释什么吗?”
“我不清楚您的问题。”西奥多说。
电话突然传来杂音。
“您好,安塞尔马-拉克森,很遗憾,我在2019年未能阻止它们上岸。”西奥多的声音带上了些波动,“自由问答时间到此为止,您想问的具体是什么?”
“…霍桑教授?”安塞尔马不确定对方的身份。
声音没变,语气没变,但就是有什么东西被切换了。
“是我,当我是不自动也不自由的另一半吧。”西奥多说,“你问得太多了,不过听上去你还没疯,那么最后,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来让自己疯掉?”
她在警告,当然是在警告安塞尔马不要知道太多东西。
“为了不被抓进精神病也不去冬眠,我得搞清楚梦的作用机制。”安塞尔马说,“帮帮我吧教授,这有人想往空气里打安眠药。”